老妖怪沒一樣東西讓人能看透的,李專員尋思着上蔡大夫之前,肯定還琢磨着自己跟老妖怪一個量級的天下英傑呢。
結果一聽李專員說老妖怪實際上才五十九歲,頓時把蔡美驚得無以復加。
“天不假年,天意啊!”
蔡美唯一感慨的,就是這個。
至少自己比勾陳能“苟”不是?
不過怎麼看老妖怪在後人眼中,都是牛到不能再牛的逆天老妖,臨死之前“克蔡滅越”,雙線作戰,還都“遊刃有餘”,這要是再向老天借個十年八年,這不得把楚國齊國都幹挺?
幸虧要死了。
“李子,確定吳王乃是……強撐殘軀?”
“確定。”
李解點點頭,要是不確定,他也不會懶得理會姑蘇那邊各種人事變動。
跑去姑蘇跟老妖怪見面的那幾回,幾次交談,老妖怪偶爾說話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表情扭曲一下,那是疼痛帶來的身體反應。
只是這位吳王性情剛強,這種病痛,只會刺激他的兇性。
至於說偶爾咯血,當時還只是小杰不是傑哥的常傑,也是親眼所見幾次,靠着土薄荷的涼意,來緩和咯血時候帶來的反胃。
“誠乃神人也。”
“他連諡號都是自己定的,威王。如何?”
“確爲威王,吳威王。”
老妖怪何止是“威”,那是威到爆炸,根本沒人敢挑戰他的威權。
不過,再怎麼“威”,不還是讓他李某人撿便宜?
一想到自己懷揣着王命密詔,李專員整個人就美滋滋起來,等老妖怪嗝屁之後,王命密詔一出,誰與爭鋒?
他就是大吳國的曹丞相,作爲曹丞相,還不是想草誰就草誰。
想想就爽啊。
李專員很是覺得老妖怪縱橫一生,這不也有打眼的時候麼?
“上將軍何時返回姑蘇?”
“滅越之後,新君繼位。”
在李解看來,早點回去也就是吃屁,反正姑蘇那幫老世族都不鳥他,別說帶不帶他玩這個可能性了,就是正眼看他,能心平氣和做到的,也沒幾個。
反而是觸怒吳王,然後全家被削的,倒是能跟李某人搞點小商品市場來合作。
本質上還是瞧不起。
這種政治生態,李專員就是回去,也是鬥心眼,有那必要?
與其琢磨着姑蘇王畿地區的老世族和中低層士人,還不如自我升級,用列國之英傑,治江陰之大政。
到時候跟姑蘇老世族鬧掰了,這不就是橫推三百里,直接上手開打。
至於現在,依然是猥瑣發育,畢竟,李某人的想法是“統一哈”,那些雜七雜八的文字,看多了腦闊疼。
最近看楚國的“小鳥字”,看的李解快要崩潰了,完全無法適應。
反正他也沒打算適應列國,只是要改造別人,也是個細緻活兒,得慢條斯理,急是急不來的。
“新君繼位,上將軍若是返回姑蘇,必爲新君依仗。”
蔡美也是分析過老妖怪心思的,從君王的角度來看,李解這種臭土鱉,沒啥根基沒啥傳承的,顯然就得抱着君王的大腿不放鬆,這樣才能發家致富啊。
和那些個滿肚子算計的老世族們比起來,李解這樣的野人,可愛得不要不要的。
加上之前還有“郯君獻土”“口舌開疆”等等功績,新君上位,直接來個司馬,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個司馬的含金量有多少且先不提,至少能噁心不少老牌軍頭,聽話也好,不聽話也罷,老牌軍頭是噁心不到新王的,只能噁心李解。
而李解是能夠受人噁心的嗎?
在世人眼中的李解,那就是誰挑釁就糊誰熊臉!
軍頭們鬥起來,李解這樣的暴躁老哥,抄傢伙就要幹啊,到時候出來調停的,不還得是新君?
再者,新君是誰?公子寅的兒子啊。王孫虒上位之後,原先被驅逐出去的公子寅舊部,會不會覺得自己鹹魚翻身了?
但鹹魚翻身也得有個態度,你想做翻身的鹹魚,那是不是得先簽個賣身契,比如說老闆讓你去死,你就得毫不猶豫?
看在公子寅的份上,這些軍方老卒以及低級軍官,都得成爲新君的爪牙,還是鐵桿到不能再鐵桿的那種。
這些本來算是“叛逆”的傢伙,要是離開了君主的支持,那是真的全家老小三代不能翻身,機會對他們來說,是尤爲寶貴的。
所以說,哪怕別人不挑釁李解,反過來是李解要挑釁人,公子寅舊部哪怕幹不過李解,也是要卯足了勁來幹。
搞不死你,也要濺你一臉血啊。
而且公子寅是老妖怪逼死的,一幫公子寅的老部下爲什麼能活下來?不還是公子寅當着親爹的面抹脖子了嗎?
這幫大頭兵只要還算個人,就得給王孫虒賣命,沒條件也得賣的那種。
此時的社會邏輯、大衆共識,父子之間繼承的,絕不僅僅是財富、名聲、權力,人情、黑鍋、債務……也是要繼承的。
大頭兵們想要報恩,報恩對象都死了,他們能怎麼辦?
所以哪怕這時候老妖怪還沒給儲君準備什麼班底,王孫虒天然就有了班底,而且是忠心到不能再忠心的那種。
這是其餘公子所出的王孫,所沒有的優勢。
而這,也是李專員比較蛋疼的地方,他纔沒閒工夫跟公子寅的部下們玩鬥雞。
真開打起來,這幫惡狗他固然不怕,可要破壞江陰邑來之不易的大好局面,那真是太容易了。
李解現在覺得淮上列弱講話超好聽,淮水兩岸超好玩的,超喜歡呆在這裡,完全不想回家。
“噯,什麼新君依仗,李某作爲大吳擎天柱,那是應該的!”
斬釘截鐵,毫不猶豫,這大吳國以後沒了他李某人,能行?!
只不過落實大吳擎天柱的身份,還需要一段時間,眼下的狀況,就是先把新蔡周邊地區穩住,同時盯着鄭國方面的反應。
能把十幾二十萬新蔡人民羣衆的嘴巴堵住、肚皮餵飽,這事兒就算是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至於說蔡侯要翻本,那也得先談了再說。
談判嘛,談了才知道,談多久,誰也不知道。
你蔡侯作爲蔡國國君,想要把首都要回來,也不是不行,可當初五路出擊,一副要向天下萬國宣戰的架勢,李某人點了點淮上列弱的數量,再加上他自己,怎麼地這個“正義聯盟”,應該也能湊個八國之數。
打下你蔡侯的首都,然後放把火……這火也不是他李某人放的,是蔡侯你的人放的啊!
小算盤這麼一打,李專員尋思着跟蔡侯的談判,能談到明年陰鄉騾子正式入列。
等有了騾子,甭管這騾子怎麼樣吧,這淮上,除了他李某人,誰敢放話“縱橫江淮”?!
必須不能!
眼見着老闆有點飄飄然,上蔡大夫又提醒了一下李解:“上將軍,此刻姑蘇之事,不可捉摸。然則隨國借糧一事……還需早做準備。”
蔡美神色鄭重:“入夏以來,淮上連日降雨,雖不如淮下大雨滂沱,水患氾濫,卻也稻粱難收。隨國此行白邑,必是爲借糧而來。如今……”
這番話讓李專員一個激靈:臥槽,突然忘了這一茬!
上大夫曾善這次過來,本身就是打算問李解借糧的,而李解手頭,還真的有餘糧。
可現在坐吃山空的,又新增了十幾二十萬張嘴,這事兒是那麼簡單能擺平的?
現在手中掌控的淮中、蓼城、白邑三城,一個月開銷大概在三十萬石,要不是之前六國還支援了一點,就得有人要勒緊褲腰帶了。
後來各地搶收,加上搶劫了一番附近的淮夷,雜七雜八的米麪糧油都湊起來,這一個月還能空出一二十萬石的糧食來,用來接濟隨國,倒也問題不大。
奈何新蔡八天就打了下來,要是全須全尾的新蔡,其實問題都還好,狗日的也不知道誰水淹新蔡,糧食毀了不少,這就形成了一個缺口。
李專員要是不趕緊想轍,這不要十天半個月的,就得出現大亂子。
原本李解想着,就是缺糧而已,缺了就借唄,反正自己朋友多,這麼多“正義聯盟”的成員,每家湊一點,這幾十萬石糧食,不就有了?
然而現在被上蔡大夫一提醒,李專員這纔想起來,因爲上游暴雨下游洪水,今年淮水兩岸的日子都不好過……
一句話來概括:淮上列國這些個地主家,他孃的也沒有餘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