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秦王政說完,四名大臣不約而同的都嘆了一口氣,只是李斯和蒙毅的嘆氣很輕,輕微得只有自已才能聽見,而王綰和尉繚的嘆息卻非常沉重,沉重令秦王政的身體也不甶自主的顫了一顫。
秦王政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儘量平靜的語氣道:“王卿、尉卿,兩年之間,我大秦平滅韓趙國,寡人今番重臨邯鄲,故地重遊,仍是可喜可賀之事,你們又爲何嘆息。”
王綰低下頭去,沒有回答,而尉繚卻上前一步,道:“大王問起,臣不得不如守回稟。大王昔曰受辱於趙國,如今趙國亡滅,大王巡臨趙國,以洗當日之辱,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而這一戰我秦國也是勞民傷財,損兵拆將,正是要休養生息,恢復國力之時,大王卻要勞動朝廷百官,共巡邯鄲,一應文書來往、驛館通迅都有諸多不便,因此大王實在不宜遠巡邯鄲。”
秦王政點了點頭,轉頭又看了看王綰,道:“王卿以爲如何?”
王綰道:“臣以力,如今韓趙雖滅,但仍有四國尚存,魏燕固不足惜,但燕國地處偏遠,需勞師遠征;而魏國於我秦國之心腹,國都大梁,仍天下第一堅城;楚國疆域廣大,人口衆多,爲天下第一;齊國庶富,亦冠於天下,此四國皆未必可一戰而下,天下歸一,尚未有定局,大王當坐鎮咸陽,運籌帷幄,待天下大定之後,再巡視邯鄲,亦不爲遲晚。”
秦王政哈哈大笑道:“二卿之言,確實是金石良言,能得二卿相助,實在是寡人之大幸也,但現在韓趙雖滅,人心不服,趙國尚有餘孽,遠遁北方,正在伺機反擊,而韓地亦有宗室世族,蠢蠢欲動,以圖諜復避,因此寡人才親率文武官員,架臨邯鄲,就是欲顯我大秦之威,以服韓趙兩國餘衆,壓制韓趙宗室世族的反抗之心。同時也可以試探其他四國,何況韓趙之間,都有馳道來往,文書來往、驛館通迅並無甚不更。尉卿不必多慮。”
尉繚的心裡着,威服地方,壓制宗室世族的反抗之心,在於恢復地方秩序,安撫百姓,分化宗室世族勢力就行了,而雖然趙國有餘孽逃到了北方,但代郡地廣人稀,難成大器,韓地的宗室世族確實有圖謀復避之意,但昔日韓國尚在,也不足以拒秦,何況是現在韓國己滅,區區一羣烏合之衆,又能成什麼大事,只要秦國留一支軍隊,坐鎮韓地,就可以壓制住韓國的宗室世族了。秦王來不來邯鄲,跟本就不重要。至於試探其他四國,更是沒有必要,因爲秦國早在四國派遣了大量間作人員,有什麼事情都會極時的報回秦國,因此秦王政剛纔那一番言語,其實是在強詞奪理,爲自己的行爲強辯。
其實尉繚當然也知道,秦王政來到邯鄲,其實就是要報復當年欺壓過自己的趙國權貴。但秦王政畢竟是國君,自己只是臣下,剛纔自己己經出言勸諫,而秦王政的回答雖然是強詞奪理,但也未償不是給自已一個臺階下,能夠做過這一步,己經很不錯了。
其實李斯、蒙毅都不贊同秦王政的行爲,只是秦王政己經決定了,他們也都不便反對,王綰出任丞相有十餘年,資歷深厚,而尉繚是秦王特意禮敬請來的名士,因此只有他們兩人方便直言上諫,但如果秦王政執意不從,而自己一味的苦諫,真的激怒了秦王政,也未必是好事。因此王綰、尉繚也不在說話,只是向秦王政施了一禮,道:“大王明鑑。”
見兩人都退了一步,秦王政也鬆了一口氣,他也不想和兩人徹底弄得太僵,畢竟現在還有四國未平,秦國要想統一天下,還需要這二人的才智。
這時又有一隊馬車趕到,只見中間駛出了一輛小巧的馬車上,一直駛到秦王政的馬車邊才停下,只見在馬車上端坐着一名十四五歲的宮裝少女,雖然年齡尚,身量不足,但卻是生得明眸皓齒,嬌豔絕倫。
而秦王政一見這少女,也不由換了一付笑顏,招了招手道:“荷華,快下車來,隨寡人一起進城。”
原來這少女就是秦王政最喜歡的女兒,王長孑扶蘇的雙生姐姐贏荷華。這一次秦王政岀巡視邯鄲,她也請求要跟着一起來,而秦王政對她實在太過喜愛,加上沿途上確實也可以有一個人陪自己說話解悶,因此最終還是答應了荷華,帶她一起來到了邯鄲。
架車的御者還沒有把下車蹬放好,荷華就己經急不可耐的跳下馬車,秦王政嚇了一跳,忙道:“荷華,小心摔到了。”
趙高十分機靈,趕忙上前,扶着荷華,道:“公主,傷着了沒有。”轉頭又罵御者,道:“沒用的東西,做事怎麼慢手慢腳的,要是傷着了公主,殺了你的全家都不夠。”
御者嚇得臉色慘白,趕忙跪伏於地,磕頭如小雞啄米一般,嘴裡不斷道:“小人該殺,小人該殺,公主饒命,公主饒命啊。”
荷華幾步跑到了秦王政的身邊,拉着秦王政的衣袖道:“父王,女兒根本就沒有事,不要嚇唬他了,再說你也答應過我,以後不能胡亂殺人的,怎麼一開口又是殺全家的,再說這一次本來就不是他的錯,是女兒搶先跳下來的,怎麼能怪他呢?”
秦王政呵呵笑道:“趙高,寡人讓你修學法令,凡事都需依法而行,不要動不**叫殺人。”
趙高也有些尷尬,忙道:“是,大王,是小人擔心公主的安危,才一時着急,其時小人也只是嚇唬嚇唬他而己,讓他以後小心伺候公主,豈敢不依法而胡亂殺人。”
秦王政擺了擺手,轉頭又對御者道:“你起來吧,寡人不怪你就是了。”
御者趕忙又向秦王政磕了一個頭,道:“多謝大王。”才從地上起來。
秦王政這才道:“荷華,隨寡人一起進邯鄲吧,寡人指給你看,有不少地方都是寡人小時候常去的地方呢?”
這時,王剪上前一步,道:“大王,趙國王室大臣也來迎接大王。”
秦王政怔了一怔,又哈哈大笑起來,道:“叫他們過來見寡人。”
只見從邯鄲的城門中,出來了數百名身穿白衣,披頭散髮,向秦王政走了過來。爲首的正是趙遷,走了幾步之後,趙遷率領着趙國的羣臣,跪倒在地,連拜了三拜,道:“罪人趙遷,參見大王,願大王萬壽無疆。”
然後才起身前行,走了幾步之後又跪拜在地,如是者三,纔來到了秦王政的身前,第四次跪拜於地,連拜了三軒,再次道:“罪人趙遷,參見大王,願大王萬壽無疆。”
看到趙遷這形像狼狽的樣孑,秦王政也不禁哈哈大笑,道:“趙遷,當年寡人離開邯鄲之曰,你不曾想到今天還會與寡人相見吧。”
趙遷又羞又慚,一句話都答不上來,只好低着頭,不敢和秦王政的目光對視。
而秦王政又叫了幾個當年曾經欺負過自己母子的趙國大臣的名字,結果除了有兩個人隨趙嘉逃出邯鄲之外,還有一個人己經亡故了,其他的人都在,就是那個己經亡故的人,他的兒子居然也還在,而每一個人聽到秦王政叫到了自己的名字,無不嚇得臉色蒼白,磕頭不止,連叫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看到昔日欺負過自己的人匍匐在自己面前苦苦救饒的樣子,秦王政只覺得心情舒暢之極,而這時趙高己被王剪拉到一邊,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趙高立刻會意,道:“大王,還是先上車進城再說吧。”
秦王政點了點頭,道:“好,先進城再說。”
就在這時,在趙遷身後跪着的郭開推了趙遷一把。只見趙遷的全身一震,終於爬到了秦王政的車前,四肢伏地,顯然是給秦王政當上下車的馬蹬。
秦王政微微一怔,道:“這是什麼意思。”
郭開趕忙向前爬行了幾步,謅笑道:“回稟大王,當年趙遷不知好歹,曾對大王無禮,今曰特意伺候大王上車,以向大王請罪。”
秦王政掃了他一眼,道:“你是什麼人?”
王剪在一邊答道:“大王,他是趙國國相郭開,這一切都是郭開爲大王準備安排的。”
秦王政又看了看郭開,道:“趙遷伺候寡人上車請罪,爾等身爲趙國亡國,又以何向寡人請罪呢?”
郭開到是早有準備,道:“回稟大王,罪人等願爲大王拉車進城,向大王請罪。”
秦王政聽了之後,又哈哈大笑道:“好,寡人就看你們爲寡人拉車進城。”說完之後,立刻踩着趙遷的後背,蹬上了馬車,然後一招手,笑道:“荷華,快上來。”
荷華看了看趴在車前的趙遷,又看了看跪伏在一邊,一臉諂笑的郭開,忽然道:“父王,女兒想要郭開伺候女兒上車。”
秦王政怔了一怔,又笑道:“好,就依你之請,郭開,伺候公主上車。”
郭開做夢也沒想到自已會作繭自縛,雖然他的瞼皮老厚,但也不禁有些掛不住了,這時趙高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腳,道:“聽見沒有,還不趕快去伺候公主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