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灰渾渾噩噩過了兩天, 終於在星期六早晨大醒——下星期就開始考試了!
已經臨近上午晨10點,她匆匆忙忙拿了一沓書趕去圖書館自習。沒有想到,裡面早就人滿爲患, 轉了幾個自修教室都沒有發現有任何空位, 只得無功而返。
一回寢室, 便覺得完全提不起學習的興致, 於是她又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發呆。沒有想到, 寢室門竟然發出了聲音。樊灰心想龍笑晟平時大都泡圖書館,這個時候怎麼會回來,不由得有點緊張地盯着門看。
開門進來的, 竟然是王洛宜。
樊灰鬆了一口氣,卻嚇到了王洛宜大小姐。
王洛宜開了日光燈, 拍着胸脯喘氣道:“你怎麼一個人在寢室拉着窗簾, 一個燈都不開啊?我還以爲沒人, 嚇死我了……”
樊灰眨了眨眼,勉強拼湊了個笑臉, 回敬道:“彼此彼此,這個時候平時都沒人會來開門的,我還以爲有小偷呢。”
王洛宜嘻嘻交給你們輔導員吧?”
樊灰迷茫地睜着眼睛,問道:“什麼申請表?”
王洛宜沒好氣地從包裡掏出一個硬質文件夾,來到樊灰桌前攤開, 指着白紙上“C.L.精英計劃申請表”幾個大字說道:“就是這個啊。你別告訴我你還沒有填哦?”
“額……呵呵呵呵……”這表在哪裡呢?看來得找一下~
“……”王洛宜無語地望了她一眼, 啪地合上文件夾, “你填好你的也放在我這個文件夾裡一起交吧, 可別壓壞哦。”
“這表到你手裡, 可真金貴~”樊灰笑着點了點頭,在桌角上的一堆書啊紙啊裡面, 抽出了已然被壓折成不規則形狀的申請表。
王洛宜看了,呈無語狀,“Boss大叔那麼帥,你竟然這麼對待他親手摸過的紙!”
樊灰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趁着樊灰在壓平紙張的功夫,王洛宜掃視了一下只來過一次的寢室,然後拉了一張椅子坐到樊灰邊上,問道:“你們平時在寢室都幹些什麼啊?哦,對了,你怎麼元旦放假都沒回家?”
樊灰指指桌上的電腦,和書架上堆放着的雜誌漫畫,說道:“和在家的過法沒兩樣,所以就懶得回家了。”
王洛宜站起來掃了掃書架上成堆的雜誌,都是她不太感興趣的漫畫方面,問道:“你都不看一些女性雜誌的嘛?比如教你穿衣服啊~~化妝啊~~~什麼的~~”
“啊~~小女子我天生亮麗,不靠衣裝,照樣清新動人~~懂不!”樊灰拿起筆,開始填寫個人信息。
“……額,有勇氣!呀!你怎麼擡起筆就寫,都不打個草稿的啊?”
“……”
“他後面出的主觀問答都很難的啊~我可斟酌了很久。”
“這樣……”樊灰看了眼下面的題目:“1,你對金融產業有多大的瞭解?”——沒有了解;“2,你對今年上半年通過的物權法有何看法?”——這和金融有關係?;“3,……”樊灰不忍下看,擡頭對王洛宜說:“我還是不報了……這個太恐怖了,我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哎呀~那你就上網查唄。範先生既然在我們大一招生,那就是知道我們什麼都沒有學嘛。你看——”王洛宜指着第四題,第六題,“我覺得這個和宏觀經濟學有關係。”又指着最後一題,“這個我看和公司治理,管理學之類有關。所以我覺得吧,他就是要看我們自己找尋答案,分析的能力。”
樊灰突然想起王洛宜根本已經上了大二大三的某些專業課,儼然已經比自己強勢了許多,不由得弱弱地說道:“王洛宜你真厲害。”
王洛宜也沒有推脫,只是笑笑,收起樊灰的紙放到一邊,說道:“這個是要平心靜氣做的。過會再做。”
“好啊……那現在幹嘛?你不忙着回去?”
“不忙。回家又要看那些無聊的經史子集,受不了。我們看看片吧。”
“哦?你最近又在看什麼?”
“偶爾看看美劇什麼的。誒,對了,上次說的那個My girl你看完了的吧。”
“其實吧……我就開了個開頭,我哥就不讓我看了。”樊灰從實招來。
“嘿嘿,你哥幹嘛不讓你看啊。怕你像女主那樣喜歡上他啊?”
樊灰倒吸一口冷氣,打哈哈道:“什麼亂七八糟的。我可沒這種癖好。”
“哎呀,我好喜歡那個哥哥的。好吧,其實李俊基演的那個也不錯啦。”王洛宜自然沒有察覺到樊灰的緊張神色,自顧自拿出手機,上面竟然掛了一個既小巧又美觀的u盤,插到了電腦上。
“你要看‘我的女孩’?”樊灰心驚膽戰地問道。
“你不要看?”
“……”樊灰心中默默哀嘆一聲,鼓起勇氣說:“好!看就看!”
王洛宜點開第一集,由於故事還沒有展開,她乾脆就直接對樊灰解釋道:“其實故事還蠻簡單的啦。主要就是講這個女孩子,周幼林,不小心和後面馬上會出來的那個男人,也就是薛功燦攪和上了。然後薛功燦就讓她假裝他失散多年的妹妹,去安慰快要翹翹的爺爺。結果沒想到啊~爺爺病好了,還要正式承認周幼林。他們漸漸發現互相喜歡,這樣一來就搞得他們好像亂、倫一樣。何必呢~又不是親兄妹。總之!很糾結!”
樊灰愣愣地看着屏幕,終於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
原來如此。
祖白,就是要告訴她,她是被領養的嗎?
心中不禁更加灰敗。她的爸爸媽媽,原來不是她的爸爸媽媽……
王洛宜走後,樊灰自己一個人上了網,開始查找有關my girl的資料。然後跟着粉絲們的介紹,去看了各種經典劇情。
周幼林說:薛功燦,如果是這樣,別對我太好,要是真喜歡上你怎麼辦。
周幼林說:辣也說不辣,痛苦也說不痛苦,喜歡也說不喜歡。
還沒有看到結局,樊灰就抱着自己哭地稀里嘩啦的。影片定格在第11集,周幼琳追問功燦,“是不是做一輩子兄妹真的無所謂?”薛功燦無語。
彷彿是有心靈感應,正當樊灰哭地昏天暗地之時,樊塵竟然打來了電話。
樊灰對着手機抽泣,惹地樊塵急不可耐地追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最終沒等到她開口,樊塵就一路帶着耳機聯通着手機,駕車來了學校。
樊灰雖然哭地無知無覺,心中煩亂異常,卻還是快速打理好書本之類,衝到宿舍園區外等着樊塵。
樊塵到時,就看到如被遺棄的小貓咪一樣的樊灰,抱着書包,蹲在路口的樹幹子下。樊塵不知道她究竟是怎麼了,步步艱辛地走到她跟前,生怕她擡頭,告訴他,她發生了什麼不測。
最後,樊灰是被樊塵連拖帶抱地給架上了車子副座。
樊塵一路無語地飆車回家,不時還要抽神來觀察一下樊灰。樊灰很好,已經不再哭鬧,但是雙目無神地盯着一處,一動不動。
抱着樊灰上樓,樊塵的心中升騰起從未有過的驚恐。三年半前的那場迷亂以後,樊灰的心理狀態出現過崩潰狀況,卻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彷彿只剩軀殼,沒有了靈魂。他怕,他真的怕。
樊塵輕輕地將樊灰放坐在他的牀尾,扶着她坐正。樊灰低眉順目地看着幾乎跪在他面前的樊塵。樊塵還未有任何動作,卻發現剛剛安靜下來的樊灰開始顫抖,死咬着嘴脣,彷彿在拼命地剋制着什麼。樊塵伸手一邊把樊灰的下嘴脣從她的貝齒下解救出來,一邊將她按在自己的懷中。
他的聲音不再鎮定自如,卻是帶着驚慌和強烈的無助,“你不要嚇我啊,小灰……”樊灰搖頭,試圖推開樊塵。樊塵不依,仍然死死地擁抱着她。
近來,樊灰的心理狀況一直不好。她甚至起過去找心理諮詢師排解一下的念頭。當然,最終因爲種種顧慮,並沒有成行。
大學剛入學的時候,她與樊塵陷入僵局,她自我逃避,在馮巽的呵護下尋求安慰。可是,善良的樊灰卻並沒有真正地踏實下來,反而因爲這樣有目的的接受馮巽的愛意,讓她覺得良心備受煎熬。可是她太怯懦,沒有家人的關心,又無法與好友訴說苦楚,便只能更加貪戀馮巽的溫暖,從而愈加心驚膽戰。
後來,馮巽家的變故,摯友靈華的疏遠,都在她的心中埋下了陰影。她雖然看上去傻傻的,大大咧咧的,可實際上卻心思纖細敏感,甚至過分敏感。有時,她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卻又沒有辦法真正說服自己。
而最近,對馮巽不溫不火的作風的不滿,緊接着是樊塵突如其來的示好,更是讓她有些難以處理。而當她下定決心解決這些問題的時候,她發現馮巽對她的好,她無以回報;而樊塵對她的愛,成爲了她的另一種心理負擔——樊塵放下了心結,那便意味着她不是樊家的孩子。
她多年來一直避免正面面對這個問題。她害怕知道真相。年幼的時候,當她發現家裡只有樊塵小時候的照片,沒有自己的時候;當她清晰地感到媽媽對樊塵的喜愛更勝過自己的時候,她都會覺得彷徨驚恐。
她急於得到答案,卻又害怕知道答案。當她在初三暑假誘惑着樊塵做了那樣一件事情以後,她卻痛苦地發現,雖然得到了樊塵,可她卻失去了父母。這樣的認知讓她身心俱累,病倒了一個星期。
而此時,正當她在心靈最煎熬空虛之時,樊灰只覺得一股強大而堅定的力量推搡着自己。正是這樣的一股力,終於將她從一個狹小逼仄的縫隙,給推擠了出來,讓她得以重建天日,呼吸到新鮮的空氣。
樊灰盯着眼前的胸膛,終於放開嘴脣,帶着哭腔喊了一聲“哥”,抱住樊塵狠狠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