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將半,徐梓桐已經就寢入睡,忽然侍女薰兒進來說:“太子到了。”徐梓桐慌忙穿衣起牀,略整衣裳,便出去相迎。
殷昊進來,與徐梓桐行過了禮,徐梓桐問:“殿下爲何深夜到此?”
殷昊說:“父皇召我侍宴,多飲了幾杯酒,說的上內禪的事,至此才得脫身,因此來得過遲了。”
徐梓桐立即跪下稱賀。殷昊趁着酒意趁着攙起徐梓桐的時候,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我還尚未受禪,怎好受賀?”
徐梓桐輕輕推開殷昊的手,才半嗔半喜地站起來。這時正值仲秋,皓月當空,月光的清輝灑進來,室內銀燭高燒,人影約約綽綽。殷昊在燈月下定睛瞧着徐梓桐,見她雲鬟半卷,星眼微餳,穿一套縞素羅裳,不妝不束,卻更顯出明媚如玉。徐梓桐見殷昊盯着她看,也不禁宛爾一笑。
殷昊轉顧明月道:“中秋將至,想嫦娥在廣寒宮,應亦望團圓。”徐梓桐悽然說:“不料天上也有殘缺。”殷昊微笑:“我今夜踏月而來,可否與我一起賞月?”
徐梓桐尚未來得及回答,薰兒已在一邊湊趣說:“廚下尚有酒餚,搬了出來,就可賞月了。”
徐梓桐的侍女薰兒就是皇極門之變前去景王宮送信的那個。這丫頭也是個聰明乖巧的,殷昊這些日子以來常常來徐梓桐宮中,主子的心思她又豈會不知。
酒席安排妥當之後,殷昊邀徐梓桐入席。徐梓桐入席時,尚有三分靦腆,酒過數巡之後,擡頭看着殷昊。風流倜儻的他,英姿灑落,眉宇清揚。徐梓桐的心中竟多了幾分少女初戀的情懷。憶及當初與殷昊交往的點點滴滴,曾經的那段無疾而終的絲絲情愫再次勾連了起來。
想到這裡,徐梓桐不禁有些悵然。過了這麼多年,塵封的心漸漸打開。往事歷歷在目,殷永殷昊兩兄弟的面容在她的心裡不停的變幻着。與這兄弟倆的情感糾葛夾雜着七情六慾,一齊堆聚上心頭。殷昊喚了她幾次。沒想到她如癡了一般,惹得隨侍在側的薰兒吃吃地暗笑,徐梓桐方纔回過神來,不由得兩頰愈紅。
殷昊微笑着說道:“夜已深了,再喝一杯便撤席罷。”
於是薰兒給他們各斟了一滿杯,彼此一飲而盡。薰兒撤去殘餚後就再也沒進來。單剩下兩人在寢宮之中。
殷昊趁着酒意伸手攔住了徐梓桐。她的雙頰紅得如玫瑰凝露嬌豔欲滴。紅燭影搖,月影婆娑。一夜鶯聲嬌語,就在這桐楊宮中,兩人再續前緣。
皇極門之變後,殷震弘的精力日益消退,無心朝政的他將所有政務交給殷昊處置。兩年後,殷震弘正式禪位於殷昊,以太上皇的身份,移宮頤養天年。而殷昊登基後稱昊天聖皇,年號“皇統”,冊封洛月爲皇后。殷永被追封爲隆極聖皇,徐梓桐被尊爲寧頤皇后。頗爲耐人尋味的是殷縝被加封爲“惠親王”。親王之封給了殷縝,相反殷紀等殷昊親生兒子都只得了郡王之爵。
不過這些事在朝中雖有議論,但旁人想說也說不出什麼來。那些不知內情的人也都以爲殷昊這是爲了安撫殷永的後人,而故意爲之。如今殷昊春秋鼎盛,自然還不到議
儲的時候。
殷昊作爲太子監國的這段時間裡,整軍經武,內偃修文,國內的政局非常穩定。那些支持殷永的青年官員,還有徐文建一系的幹臣,包括柳長青、鄭虎臣等殷震弘時期的老臣在職位和待遇方面並沒有任何變化。朝政軍政也都儘量保持着平穩的過渡。
如今新皇登基了,按理說必定會有一系列的變化,很多非殷昊嫡系出身的官員將領都在等待着殷昊對他們如何安置。特別是殷永當年重用的詹士府官員。當初因爲殷昊布衣辭宮事件,殷永的詹士府官員被殷震弘全部清洗了一遍。有些人被貶斥到了地方,有些人被調職去了鴻臚寺等清水衙門閒置。
皇極門之變後,這些官員曾經一段時間惶惶不可終日。他們都是殷永的死黨,也曾經參與過對殷昊嫡系舊部的壓制。在軍中也有不少的青年將領同樣也是一樣。但是殷昊作爲太子監國的時候,並沒有動他們。既沒有提拔重用更沒有貶謫壓制,基本上採取了不聞不問的態度。
有些人擔心將來殷昊登基後會對他們秋後算賬,所以趁着這段時間悄悄溜了。甚至在軍中還有過數次小規模的譁變。這些事情都是各部按照律令在處理,有些人爲了討好殷昊還準備大張旗鼓地藉機誅連清洗。但都被殷昊制止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殷昊的心思。後來也就漸漸地沒人去管他們了。
但是這些殷永重用過的青年官員和將領卻一直都在忐忑不安中過着日子。有些人開始轉換門庭尋找出路,有些索性掛冠而去,歸隱山林。只有少數立身持正的人,雖然在郡縣做小吏或是在清水衙門裡做些閒差,但依然兢兢業業地做好了本分的工作。
其實殷昊一直都在默默地關注着他們。這些青年官員中,其實很多還是都非常有才華的。殷永也是個非常注意挖掘和重用青年人的主子,他當太子的時候,這些官員都是他爲了今後掌控朝政而培養的。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追名逐利之徒。所以殷昊任監國的時候,可以不理會他們。就把這些春坊舊吏晾着,看他們各自的表現。
時間是最好的試金石,逆境是最能考驗人的。殷昊在這個時期,通過冷眼旁觀倒真是讓他看中了幾個人。
原詹士府右春坊談琛,武安郡人。自幼父亡,其寡母含辛茹苦將他培養成人。在徐文建辦的玉林書院讀書時遇到了前太子殷永。受到當時還只是國公世子的殷永的賞識,出任參軍錄事。後來殷永被封爲儲君之後,談琛被任命爲右春坊,地位僅次於詹士侍讀左春坊江晗。
談琛也是殷永鐵桿的支持者。當初很多針對殷昊舊部各近衛軍團的拆分方案就是他弄出來的。殷昊布衣辭宮事件之後,殷震弘將原詹士府的這些春坊舊吏全部調職。談琛被貶斥到了興城郡轄下的湖澤縣任縣丞。談琛是個非常有才幹的青年官員,出於政爭的需要他雖然在打擊殷昊嫡系的事情上竭盡所能。但他所用的那些手段卻並無絲毫見不得人的,都是陽謀而非詭道。
到任湖澤縣之後,他也能配合縣令做好其本分職責。而且還爲新政推行任勞任怨地做事。以前的那些舊同僚也曾勸他早尋出路。談琛的回覆只有八個字“
爲國爲民,問心無愧。”
談琛在湖澤縣任縣丞數年,官聲很不錯。老縣令升任郡城令尹之後,舉薦他繼任縣令。但是這麼一個完全可以由郡使做決定的人事任命,卻一直報到了吏部。吏部也不敢做主,徑直將這一人事任免提交殷昊裁斷。殷昊見到這任免提案之後,大筆一揮給駁回了。
從那以後所有原太子詹士府的春坊舊吏的升遷調動下面都是按此辦理,全部駁回。殷昊的態度似乎非常明朗了。下面的官員也都認爲殷昊這是故意在打壓和壓制這些殷永的舊人。
另外還有一個是原東宮御馬監統領邱弘。此人是原州都護府護軍出身,從軍後一直追隨在殷永身邊。積功從一個小卒升任爲將軍級別只用了十年時間。歷經數次大戰,戰功卓著。他是殷永身邊的一員大將。當初殷永整頓軍備,就將他外放到江南任職。兩次伐洛之戰,雖然戰敗,但他還是憑着自己的指揮保全了部隊。
可是後來在檢討戰敗責任的時候,雖然殷永保了他,調任北海大營之後,降職爲參領。後來徐文業率軍進入原都,他也參與了。事後雖然得到了赦免,但卻再次被降職擔任後勤司糧。
殷昊登基之後,這些出身原東宮一系的官員將領都明顯感覺到了周圍同僚的疏離。他們都是被打入另冊的人了。誰都怕沾上了,免得以後殷昊和他們秋後算賬的時候被牽累。
談琛這些日子也有些煩心事。湖澤縣今年大旱,他主張向上報災實話實說,請求朝廷救濟。但他只是縣丞,新任的張縣令知道他是前太子的人。平日裡事事都和他對着來,這次上報災荒的事情也是一樣。張縣令認爲新皇登基,上報大旱。這不是給皇上添堵嗎?可偏偏談琛就是不肯讓步,還數次去郡城向郡使陳情。
這天張縣令得到了郡使的私信。信中將談琛陳情之事說了,讓他將縣裡的事情處置穩妥,不要貽人口實。郡使是張縣令的老師,私底下有些迴護也是常情。其實郡使的意思是讓張縣令和談琛搞好關係,不要將一點小事鬧大。可張縣令卻不這麼認爲。他覺得這是老師再暗示他要坐穩位子,就要想辦法將談琛給解決了。
張縣令把身邊的幾個心腹主簿叫到後衙。他們幾個這麼一商量,就決定將縣裡一大戶家搶糧的案子栽贓在談琛身上。
這家大戶災年逼租,激怒了佃戶。佃戶們自發聚集起來到大戶家搶糧。當時是談琛帶着縣裡的衙役下鄉彈壓的。不過談琛當時出於同情佃戶的立場,並沒有收監一人。而是對佃戶和大戶進行了一番調解。事情已經平息了好幾天了。按說也應該沒事了。可現在張縣令派了一個和該大戶相熟的主簿前去挑唆,讓大戶寫了份狀子。
張縣令拿到狀子之後就立刻下令名談琛停職待參。隨後就將參劾談琛的上書發往郡使處。
這一日,張縣令接到郡裡公文,郡使大人三日後將親臨湖澤縣。心中暗喜地張縣令,隨即命人準備迎接。而與此同時縣裡都傳遍了,談縣丞被縣令參劾,三日後郡使大人將親臨處置。
談琛被停職之後,也在等待着對他的最終處置。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