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雌威
聽到綠嬌嬌的話,孫存真卻反問綠嬌嬌:“你在金雞嶺上不也是殺人了嗎?”
綠嬌嬌提起這事就氣,她在孫存真面前指手劃腳地說:
“我殺人和你殺人能相提並論嗎?那兩個黑衣人破壞兩村風水爲害百姓,一出手就想殺死兩村的青壯男丁,根本就是天理不容,如果他們得手的話會有多少家破人亡?他們不做這種壞事會有這樣的下場嗎?不是我想殺他,我隨便開一槍就打中他了,這就是天理!就算我不開槍天上也會打個雷下來劈死那王八蛋……別說他死一個人,他就是死十次也償不這筆血債!孫存真,枉你從小修道,還練得一身好功夫,卻修得這麼黑的豬腦子……”
綠嬌嬌一輪嘴罵回去,罵得孫存真垂頭喪氣,傑克和安龍兒卻在一旁暗暗叫好。他們真沒想到綠嬌嬌還有一身正氣的時候,把他們的心裡話都說了個痛快。
“還要問你件事,你知道我殺人的話,金雞嶺上你也有跟着我吧?”
“我在吊魂針上發現你們離開了清城,我後來纔跟上的,我到的時候,剛好看到你開槍……”孫存真的聲音很低也很沉重。
“你認識那兩個黑衣人嗎?你們是不是一起的?”綠嬌嬌很關心這一點。
“不認識,也不知道他們是誰……我沒有和其人他聯繫,只是每隔幾天就到官驛交一次公文和領取盤纏……”
綠嬌嬌認爲他說的話有一定的可信度,試想他們之間如果是認識的話,孫存真能不出手幫忙嗎?既然是這樣,這個問題就先放下了。
但是說到盤纏又提起了綠嬌嬌的興趣:“每個月頭可以領多少盤纏?”
“大概二十多兩銀子……”
“好嘛,你從八品京官年俸才四十兩,幹這個每個月還可以多領二十多兩,怪不得你老是扮農民,扮農民省錢呀……省下不少了你……”
綠嬌嬌說到這裡,走到柴房角落去翻他的衣服,從那堆破東西里果然翻出一小卷皺巴巴的銀票,順手數了一下有六七十兩銀子。原來安龍兒在收拾他的衣服後,把衣服和他身上的東西都捲成一堆放在柴房。
數過孫存真的銀子後,綠嬌嬌從那堆衣服裡拿起一把短刀走到孫存真身邊。這把短刀就是孫存真昨天用來威脅他們,還在李小雯的頸上割了一刀的那一把。
她揮刀斬斷吊着孫存真的粗麻繩,他馬上摔在地上,綠嬌嬌又用刀三幾下割斷他身上的繩子,但孫存真被吊了一天一夜,剛剛被放開繩子全身麻木,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只是癱倒在地上。
綠嬌嬌從那捲舊銀票裡隨便抽出一張扔到地上,再把短刀甩下地面,短刀剛好插在孫存真的面前。
“地上的銀票你拿走,其他錢賠給被你傷害過的人,你馬上滾!”綠嬌嬌說完轉身就走出柴房,傑克和安龍兒馬上跟着離開,只留下孫存真趴在地上緊緊地握着拳頭,看着插在面前的刀。
綠嬌嬌大步走回下榻的院子,看到李小雯正在和村裡的小孩子玩,看來李小雯說喜歡小孩子不是假的。
她回頭問傑克:“孟師爺呢?怎麼一天都不見他,他昨天還說晚上有節目?”
傑克說:“孟師爺一直在廚房,你吃的盆菜就是他做的。”
“哦?這師爺真厲害呀……”
“孟師爺真是狡猾到家了,上金雞嶺是你的安排,讓我從清城大老遠來這裡還是你早就算計好的安排,什麼事情都是你在幕後指揮着……”
綠嬌嬌和孟頡坐在傑克的洋馬車裡,旁邊坐着李小雯和安龍兒,傑克被綠嬌嬌趕到前面趕馬車,因爲自己坐的洋馬車由洋人當車伕倍有面子。
綠嬌嬌穿得豔麗如花,面帶三分笑看着孟頡。
孟頡哈哈大笑:“綠小姐不要這樣說。我是識英雄重英雄,纔多方安排讓你去金雞嶺爲兄弟們看看風水,這次還有要事麻煩綠小姐啊……”
“啊?還有生意……孟師爺你都成我的牙婆了,我一年到頭光做你生意已經夠過上好日子,真是多謝你關照……”綠嬌嬌從昨天晚上見到孟頡出現在棺材鋪的村口,就知道這孟師爺不會只是請她來吃頓飯這麼簡單。
“那也得綠小姐興致勃勃才能自願來到這窮鄉僻壤,你要是過意不去也可以打賞孟某一點佣金嘛……哈哈哈……”孟頡把風水師的性格看透了,沒有風水師會對風水穴沒有好奇心。
“金雞嶺那回我差點把命都賠上了,孟師爺這回可別再介紹些玩命的生意給我……”綠嬌嬌言下之意就是說,錢別少了。
孟頡是精明人,話裡有話自然可以聽出來,他也開始覺得這個道行高深的小女孩貪心得可愛,哈哈一笑說:“不會虧待綠小姐,上次的酬金你還滿意吧?”
“嗯……呵呵……壓壓驚吧……”綠嬌嬌想起勒索何大人的一百兩黃金加上溫*給的五百兩白銀,也忍不住笑起來,和聰明人聊天就是開心。
孟頡說:“今天晚上先看節目,明天我再給你介紹個朋友,詳細說這裡的情況……這裡九月初一是秋收後的十八鄉大祭,每年都集中在芙蓉鎮舉辦,村裡的鄉親昨天就去那裡準備了,我們到了芙蓉鎮只管看熱鬧……”
日落西山的時分馬車走到了芙蓉鎮,遠遠便聽見鼓聲震耳欲聾,炮竹連天炸響,整個芙蓉鎮有如陷在戰陣之中。在孟頡的指引下,傑克把車趕到一個大湖邊。
湖邊站滿人,黑壓壓一大片,湖面上兩三丈高縱橫拉起十幾條繩索,繩索上吊着百多個大燈籠,把四周照得通紅透亮。
綠嬌嬌車上全部人都把頭伸出窗外看熱鬧,不過只看到一大片人頭,孟頡很快找到棺材鋪村的接待點,由村民安置好馬車,他就帶綠嬌嬌等人走上湖邊臨時搭起的無敵觀景竹棚,竹棚上披紅掛綵,充滿喜慶氣氛。
站在湖四周圍觀的都是十八鄉趕來的看熱鬧的鄉民,能坐到竹棚裡的都是出資的鄉紳,這讓綠嬌嬌挺開心地過了一把鄉紳癮。
大家坐好旁邊就有人上來送茶點,可是綠嬌嬌的注意力全都被湖面上的景象吸引住了,她眼睛不離開湖面,伸手摸了一個帶肉餡的鹹水角子塞到嘴裡密密地嚼着。
湖邊八方插着十八支兩丈高的大旗,旗杆足有碗口粗,旗面大得象兩牀大被子接在一起,旗上分別寫着各鄉的名稱。
綠嬌嬌掃視着大旗想找出棺材鋪村的旗子,她一路讀過去,花東,坪山,南村,大珠,花山,芙蓉,奇才,長崗,官祿……
她轉過臉問孟頡:“官祿的旗是我們村的吧?”
孟頡說:“嗯……聰明,棺材鋪是土名,爲了好看寫成官祿,官府登記這裡叫官祿埠。”
每一面旗下都有六尺寬的竹排浮在水面向湖心伸去。十八道竹排環浮在湖面上,加上湖上百多個大燈籠的火光,把湖面佈置得象個紅色的大車輪。
在十八道竹排上,正有四五十頭瑞獅在打鬥中,每一頭瑞獅都是爲了爭奪吊在湖心水面上兩丈多高的“青”。
廣東民間活動以舞獅爲最主要的項目,廣東的南獅集功夫觀賞於一體,早已名揚四海。舞獅活動的最後環節和最終目的一定是爲了“採青”,所謂“青”就是指給最強的瑞獅的獎賞。無論有多少瑞獅,“青”只有一個,採到“青”代表得到吉祥和福氣;而南獅的舞獅人全部都有功夫底子,南獅之爭實際上就是武功之爭,對於舞獅的人來說,採到這個“青”無異於宣佈他是武功的最強者。
“青”的佈置形式和難度變化很多,今天湖面上的“青”稱爲“水青”,是難度最高的“青“之一,而湖面上並不象傳統式樣吊着一紮生菜綁着一個紅包……
湖面上高高吊起的是一個潔白的球形酒罈子,這種叫做“酒埕青”,瑞獅採到“酒埕青”後,還要把埕裡的酒喝光,再表演一段醉獅,纔可以採裡面的“青”;考了武功還要考酒量,表演完醒獅還要表演醉獅,這個“水上酒埕青”可謂頂級高難度。
湖邊四周十八鄉的大旗下都有各獅隊的大鼓,十八隊鑼鼓敲得地面都在震動,孟頡湊到綠嬌嬌耳邊大聲說:“這個青叫採月撈金……鄉紳們合鑄了一錠五十兩的大黃金在酒罈子裡面,每鄉的獅隊都志在必得……”
“哦!”綠嬌嬌的嘴巴張成圓形合不起來,她轉過頭找傑克和安龍兒宣傳,到處撒開五個小指頭說:“那罈子裡面有五十兩黃金!五十兩!”
大家聽完都緊張地“哦”起來。
每一隻瑞獅由一人舞獅頭,一人舞獅尾;每一鄉都派出三頭瑞獅,十八隊瑞獅的大混戰,大家看得眼花繚亂。只見獅子們左衝右突,張牙舞爪,從上面只見獅頭和獅披七彩斑斕一大片洶涌熱鬧;舞獅的哥們在獅披下互相拳***加,紛紛有獅子被踢下竹排在水裡游泳。
爲了得到五十兩黃金,落水的獅子只要還有一點力氣,都會重新爬上竹排,試圖接近湖中間的“青”;在場的獅子非常頑強,這種爭奪比綠嬌嬌在城裡看到的過年討紅包式的拜年獅激烈得多。
作爲棺材鋪村的客人,大家自然最關心“官祿“大旗下的情況。
“官祿”大旗與其他鄉的大旗區別極大,人家的旗都是紅底黑底,三角旗邊有如戰場上的軍旗;“官祿”大旗卻是白底紅字,旗邊佩上粉紅的絨邊,最特別的是旗的兩邊還有兩條粉紅色的絨旗旆,象小姑娘的兩條大辮子。
旗下五個女孩子,在一衆武林壯漢中顯得極爲突出。她們身穿紅邊白底緊身衣,頭上扎着紅頭巾,腰扎紅腰帶,緊裝勁束英氣逼人;中間一個雙腳紮成四平大馬,馬步沉實,眼望湖心,雙手持鼓槌正在擂響大鼓,打出雄健有力的七星鼓點;其他兩個女孩子持鑼持鈸配合鼓點節拍,還有一個女孩子撐着大旗,站得最近湖邊的一個在不停地點燃大串鞭炮以助聲威。
沿“官祿“大旗下的竹排看出去,看到竹排上獅頭涌涌,看來這條竹排是十八條竹排裡最多獅子的一條。
在竹排中間有三隻白毛紅須的錦獅在四處跳躍,不斷把涌上自己竹排的獅子打下水,一步一步地接近湖心的“酒埕青”。
南獅的造型,大多以三國英雄劉備關羽張飛爲面譜;劉備獅黃臉白眉白鬍子;關羽獅紅面黑眉黑鬚,再加上紫角青鼻;張飛獅黑臉黑胡,青鼻折角爛耳朵,還有兩隻長獠牙,外形最爲兇猛;這三個造型都是代代相傳的面譜,一般不會輕易更改,獅面上畫錯一點都會被人恥笑沒素質。
但是正在湖心纏鬥的三頭白毛錦獅卻紅眉紅須,粉紅鼻雙圓角,獅披邊上繡了一圈紅佩粉色的絨毛,造型不知出自什麼典故,卻在湖面上最爲顯眼。
可能這三頭白毛錦獅的獅頭和體形略比其他瑞獅小一圈,也可能是白獅的顏色分外引人注目,各鄉獅隊紛紛跳到官祿竹排上,都想搶先打倒這一隊錦獅,眼下官祿獅隊已經成了衆矢之的,湖面混戰的中心不在“酒埕青”,而在官祿竹排上。
綠嬌嬌看到這種場面,緊張得站了起來,她眼睛看着湖面,用手拍拍桌子問孟頡:“這三頭錦獅是女人舞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