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鐵陣
孟頡說:“對,是女人舞獅……”眼睛同樣緊張得離不開湖面。
常見的劉備獅腦後鑲三個金錢;關羽獅腦後鑲兩個金錢;張飛獅腦後鑲單金錢。但是官祿旗竹排上的三頭白色錦獅腦後鑲的卻不是金錢,而是分別鑲上紅、黑、藍三種顏色的十字標記,仔細看去,原來三頭錦獅的額頭也各自鑲有一個銀光閃閃的小十字。
傑克來自美國西部,美國以基督新教爲主要宗教,基督教正是以耶穌受難的十字架爲最重要的標誌,他在中國只在教堂見過有十字架,想不到在鄉村裡也會看到,心情大爲興奮,他拍着綠嬌嬌說:
“看到沒有,白獅子的頭上鑲着十字架!”
“十字架怎麼啦?那麼激動幹什麼?”綠嬌嬌奇怪了。
“十字架是基督教的標誌,那是上帝的獅子!”傑克用虔誠而激動的語氣告訴綠嬌嬌。
“架個十字就是上帝的獅子?神經病!”綠嬌嬌知道廣州的洋教堂上也豎着十字架,可是在村鎮裡突然看到十字標誌,不代表就是洋教堂那一路人吧。
傑克不管綠嬌嬌的挖苦,他激動地大聲吶喊着爲官祿白錦獅打氣。
竹排有六尺寬,三頭白錦獅以前一後二的位置排成三角形,前面一頭獅頭向前,後面兩頭獅頭向後,正處於竹排的中段。
靠湖邊的後段和靠湖心“酒埕青”的前段都不斷有獅子向她們衝去,從兩旁竹排上也不斷有獅子跳到官祿竹排,使這道竹排上涌滿各色獅子,人太多以至竹排都不能完全浮起水面,人站在上邊湖水可以淹到腳踝。其實,官祿竹排已經沉到水平線下,三頭白錦獅就象站在水面上一般。
她們四周的獅子雖然很多,但是卻始終沒有獅子可以停在三頭白錦獅身邊,也沒有獅子可以讓她們停下來,只要有其他獅子接近,馬上會被這三頭白錦獅踢下水。
三頭白錦獅一直保持獅尾緊貼的陣形,一邊防守,一邊還可以隨着身後岸邊官祿大旗下的七星鼓點,舞動出母獅得意洋洋的嬌憨神態,同時步步爲營地向湖心“酒埕青”逼進。
綠嬌嬌正在讚歎三頭白錦獅舞獅有如用兵,佈陣嚴密操練得法,再加上精湛武功簡直固若金湯,便見從另一竹排上又跳過來一紅一黑兩頭瑞獅。
剛跳上官祿竹排的兩頭瑞獅看來要合作進攻,他們攔在白錦獅隊前進的方向上,看準了白錦獅隊前一後二的陣形,前方只有一頭白獅,應該是隊形中最薄弱的環節。
紅黑二獅對着前方開路的白獅,同時舞出一串動作,搖頭抖身接着金雞獨立高起勢,獅子高高站起前腳,然後重重落地,在水花四濺中紮成四六箭馬,獅頭向下一沉,兩頭獅子穩穩紮在白錦獅隊前進的路上,這是一個挑釁動作。
前方的白獅看到這陣勢,毫不示弱地站起前腳,同樣回敬前方二獅一個金雞獨立高起勢,同時在鼓聲鞭炮聲和人聲中,刺透出一聲清亮的高聲吶喊,這分明是一把年輕女子的聲音。
岸上觀景竹棚裡的人,和岸邊圍觀的鄉民,都望看發向吶喊聲的白獅,清清楚楚看到高高站起的白獅腦後鑲着一個紅色十字。
紅十字白獅擡起前腳後並不落地,獅尾託着獅頭向前直闖,獅頭從空中向前方兩頭獅子的獅頭踏下去,背後兩隻白獅馬上緊緊跟上,這一進一撲之間,三頭白錦獅配合默契無間,形如一體,三獅的間隙一點也沒有拉開。
前方的紅黑二獅擡頭一看,都被這道兇猛氣勢嚇了一跳,踩獅頭還得了?獅頭是神聖之物,平常不用都要掛在祠堂裡,被女人踩過以後都不用見人了,馬上同時向後退一大步。
紅十字白獅兩前腳踏空,回落到竹排上,剛纔向後退卻的紅黑二獅也馬上前撲反攻,一起重新踏前一步,擡起獅頭,一邊一腳同時踢向紅十字白獅。
白獅同樣不願意讓自己漂亮的錦獅頭被人踢中,沾上一點穢氣。她把白獅頭向下罩到胸前的高度,向左移開半步,避開黑獅的踢擊,把紅獅踢出的腳放進右脅空檔,右腳向前伸出一勾一搭,竟把紅獅踢過來的腳盤架在腰間,再加上獅頭的下壓,對方的腳被緊緊扣住無法抽回。這一招是洪門武功中著名的“勾撣腳”,雖是難學難精,不過一但使出幾乎無招可破。
白獅頭向下一壓紅獅的前腳,單腳站立的紅獅武士架在對方身上的前腳象被壓斷一樣劇痛,他馬上失去平衡摔倒在竹排上,獅頭滾落水中。
黑獅見自己一腳踢空,紅獅卻被一招擊倒,連忙向白獅頭踢出第二腳,試圖引開白獅的攻擊,讓紅獅可以回過氣來。白獅的獅頭果然被引開注意,她迅速拉低獅頭,伏身避開黑獅的高踢,同時換左腳一招“虎尾腳”掃向黑獅的下腳,黑獅想不到自己第二腳又是踢空,還被人攻入下腳,也摔倒在竹排上。
在白獅頭武士接戰黑獅的當口,舞白獅尾的武士已經順勢一個小跳上前,在同一時間對剛纔倒地的紅獅武士迎頭補上一腳,連人帶獅踢飛入湖中;白獅頭武士聽到紅獅已經被處理掉,也一腳把掉在地上的黑獅頭遠遠踢入水裡,舞黑獅頭的武士見一觸即潰,連獅頭都被人家踢得無影無蹤,只好馬上滾入湖裡讓出竹排通道。
三招破兩獅,面前的道路一瞬間掃清,湖邊的人羣發出雷動的歡呼聲,在竹棚上的綠嬌嬌一夥馬上成了官祿獅隊的忠實啦啦隊,喊破喉嚨又叫又跳。
這邊兩頭獅子落水,那邊又有一隊三頭劉關張獅跳到竹排前方,同時白獅隊身後也跳上三頭獅,這一次看來是兩隊獅有默契要夾攻白錦獅隊。
這兩隊看過之前各獅隊的下場,他們不再舞什麼花樣,腳一踏上竹排就埋頭直衝白錦獅隊。
從白錦獅隊中傳出一聲號令,獅隊陣形馬上從三角變成直排,三頭獅全部跳到竹排的右邊,在口令聲中一齊跳起用力踩下竹排,竹排的左側即時高高翹起,白錦獅隊全部沉入水中,只看到三個白獅頭浮在水面;但是竹排卻已經象煮軟的寬麪條一樣扭曲起來,人再也無法在竹排上行走,從前後衝過來的兩隊獅子還未和白獅羣接戰就已經紛紛滑倒落水。
待前後獅隊落水後,三頭白獅從水冒出,一同打一個漂亮的橫滾重新回到竹排中間,原來她們在水下一直扣在竹排之上,當她們滾上竹排時,竹排又重新鋪平在水面,白錦獅隊在鑼鼓聲和喝采聲中,又布好三角形的陣勢,順便表演了一段嬌羞可愛的抖水舔毛,照鏡整妝。
綠嬌嬌發現這三頭白獅仍是一步一步地向湖心舞去,似乎並不急於採青,以她們的武功,要衝到“酒埕青”下開始採青,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們好象在借這個機會試演陣法,或是在考驗自己的武功。
竹排前方還有獅子攔路,但是卻不敢接近白錦獅羣,一直保持兩丈距離。白獅羣繼續舞動着華麗的花式,表現着母獅的喜怒驚疑,照鏡,探水,挑逗,扭捏作態又自得其樂的表演使湖邊鄉民的掌聲一直熱烈地持續着。
看看四周,卻又可以感覺到歡天喜地的一羣白錦獅殺氣騰騰,她們進一步,前方的獅子就退一步。
白錦獅羣的前方一陣騷動,一隻黑獅從湖心比較接近的竹排上,跳越到官祿竹排的最終端,從這個地方,擡頭看上去就是“酒埕青”。
黑獅對“酒埕青”毫無興趣,他的目標的白錦獅羣。在他和白錦獅羣的中間,有一羣進退兩難的獅子,他們既想打倒白錦獅,也知道自己不是對手,打也不是逃也不是;黑獅從他們的背後一路攻入,一陣打鬥踢了十幾頭獅子入湖中,以無比剛猛的氣勢殺到三頭白錦獅面前。
黑獅的背後就是“酒埕青”,再沒有其他的獅子擋住視線,氣氛理應很緊張;但白錦獅羣卻視若無睹,照樣旁若無人地舞着扭屁股的花哨動作逗鄉民們開心,大家見到這個樣面都哈哈大笑起來。
黑獅顯然被激怒了,他一雙前腳在竹排上一踏,藉着竹排浮在水上的彈力跳在空中,落點就是白錦獅羣的面前。
白錦獅羣在黑獅躍在空中的時候,陣形陡然一變,排在後面頭向岸邊的兩隻白獅子,轉過頭來從竹排的兩側同時前竄出,中間的紅十字獅原地不動;黑獅還沒有落地,白錦獅羣就已經變化爲前二後一的倒三角口袋陣形。
原來在南獅文化中,張飛黑獅是外貌最兇惡的獅子,在一個獅隊裡,黑獅並不是人人都可以舞,黑獅重量最重,體形最大,舞黑獅的人九成九是獅隊教頭。剛纔白錦獅羣看到黑獅殺過來的氣勢,就知道這位不好惹,儘管不知道紅十字獅的武功有多高,但是顯然她並不在乎是不是由自己打倒黑獅,她要的只是整個白錦獅羣最有效率地贏出。
在白錦獅羣的陣式變化之下,黑獅落地的落點剛好陷入白錦獅羣佈下的口袋陣裡,黑獅頭夾在藍十字白獅和黑十字白獅的腰間位置,紅十字白獅從後方一頭頂上來,三隻白錦獅把黑獅緊緊夾住。
官祿大旗下的女鼓手打着密集單調的鼓點,在獅頭和獅披下形成了五個人打兩個人的局面,一陣拳腳混戰,四頭獅子的獅頭獅披都在劇烈的抖動;黑獅一步一步地後退想退出陷阱,但是白錦獅羣卻一步一步地向前緊逼一直貼在黑獅的三個方向。
過了一會,無法退出陷阱,一直被圍攻的黑獅慢慢癱倒在竹排上,紅十字白獅從黑獅頭上輕快地跳過,領着白錦獅羣又一步一步地走近“酒埕青”,身後留下一動不動的張飛黑獅。
鄉民們看到黑獅象被剁碎一般,獅頭已經扁塌變形得象個被踩爛的垃圾籮,鄉民們的喝采聲和掌聲變成了一片譁然。
十八鄉的獅隊中,有一半被白錦獅羣打退,其他的獅隊都在各自打鬥,爲最後的採青儘可能地淘汰着對手。
白錦獅羣的面前就是“酒埕青”,但是十八道竹排的末端,都距離“酒埕青”一丈之遠,如果“酒埕青”垂直落下,將會落入水中而不是竹排上,而且“酒埕青”還吊在兩丈高的空中,看來打到湖心難,採青更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