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冰進行緊急動員之時,在努爾哈赤決定投入更大賭注之時,在莽古爾泰緊盯戰局之時,在整個中原都將密切關注這北方戰局之時,國防軍第一旅開始對盤踞在山海關外的‘天佑’軍營地展開夜襲。
在天黑之前,高鴻中已經是氣急敗壞。白天的戰鬥中,營地東面被海上射來的火箭彈引發大火。由於落下的火源實在太多太密還散發毒煙,以至於東面營地幾乎瀕於崩潰。大量營房和物資被燒燬,死傷的人馬雖然不多,可士氣受到極大影響。
靠洗腦獲得的士氣一旦崩潰就很難再恢復,天災般的攻擊造成強烈的思想衝擊,大量被強徵入伍的漢人紛紛清醒,紛紛逃散。到了夜裡一清點,被火燒死的不到兩百,因爲混亂被督戰隊砍死的反而有八百多。逃散的居然超過兩千,堪稱損失巨大。
“眼下戰局趨緊,需我等將士精誠用命,死戰到底。”高鴻中在軍帳內召集了手下上百號大大小小的將官,殺氣騰騰的喝道:“你們都是跟‘革命軍’有血仇的,今日若是不捨命相搏,明日那周賊也不會放過爾等。你們下去好好盡心奮戰,否則本將絕不輕饒。”
五萬人馬還剩下四萬出頭,入夜後海船無法發射火箭,炮兵也難以觀察遠距離目標。這倒是對據營死守的‘天佑’軍極其有利。只是白天第一旅打的太狠,一口氣打死了譚峰手下一兩千人,打散了整整五個千人隊,逼的高鴻中連夜派人前往寧遠搬救兵。
只是這救兵就算立馬出發,也要過一兩天才能來——莽古爾泰手下人人騎馬,可馬匹的遠距離奔襲能力是很差的,人類自己纔是生物界的耐力之王。想要莽古爾泰帶三萬人一口氣奔襲兩百里就立馬投入作戰,這是癡人說夢。
“周賊手下人數不多,就是火器強些。可夜裡大炮不能用,還是要刀槍更方便。有哪員猛將願意帶隊夜襲,殺出去讓周賊知道點厲害?只要夜襲成功,本將必定保舉他兩個前程,再賞十萬兩銀子。”
爲了恢復點士氣,高鴻中也是下了血本,至少先把賞格開出去。他深知這營地決不能死守,打仗必須有來有回。外頭的‘革命軍’想突進來,那營內的‘天佑’軍就必須殺出去。那怕不成功,那怕死傷慘重,也絕不能在營地內呆着不動。
重賞之下還真有些死硬的官紳將領願意拼死一搏,當即就有好幾名遊擊參將表示要領兵出戰。高鴻中爲之大喜,當即分派兵馬,留兩萬人在營內抵抗,再派兩萬人從南北兩面出營,夾擊在西面佔領部分‘天佑’軍營盤的國防軍第一旅。
當高鴻中要頑抗到底,第一旅已經全員進入‘天佑’軍營地的西南角。十二門旅屬重炮都被運了過來,其中六門用來突破‘天佑’軍在營地內大量構建的胸牆工事,另外六門則掉頭朝外,預防敵人的反向突擊。至於騎炮排,放他們出去黑夜中自由狩獵。
爲了儘快打垮‘天佑’軍,周青峰親自坐鎮第一旅。他不直接指揮,可他開天眼後在黑夜中猶如白晝,很快就把敵人的部署情況通報給高大牛,便於參謀人員制定攻擊計劃。“動手吧,打垮這夥漢奸!”
對於敵人的堅固營地,重炮和炸藥包是最好的武器,端着大口徑霰彈槍的工兵和騎兵只是負責警戒和清理戰場。天黑前,第一旅從山海關內補充了一大批武器彈藥,其中就包括數百個五公斤炸藥包和大量炮彈。
在訓練了少量初中學歷的軍官後,‘革命軍’的軍事力量總算朝正規化建設方向邁出了小小的步伐。至少能玩炮擊和爆破的技術性軍官是越來越多了。推進的命令下達後,十幾個炮兵和工兵小隊就摸黑朝敵人的防線發起攻擊。
努爾哈赤能給‘天佑’軍洗腦,卻沒辦法變出一個個合格的軍官來。這支漢奸部隊內還是充斥大量根本不懂打仗的原明軍軍官,這些人唯一擅長的就是死守,因爲別的戰術根本組織不起來。被洗腦的炮灰也不會立馬掌握什麼超級戰技,他們還是原來的那些明軍。
西門哀就在夜裡瞪大了眼睛,從一堵胸牆後探出頭來。
胸牆外點着一堆篝火,照亮周邊幾十米的範圍。火光遠處是一片狼藉之地,炮擊的痕跡隨處可見,屍首碎塊在寒風中發黑,四散的殘骸讓戰場猶如夢魘中的地獄。
夜裡風冷,西門哀覺着手腳都要被凍僵。‘革命軍’的火箭彈讓營內發生混亂,雖然沒造成多少死傷,可引發的混亂卻讓營地無法正常運作。營內有些士兵從中午餓到晚上,一口飯都沒吃。這種寒冬的天氣肚子裡餓的咕咕叫,洗啥腦都沒用。
西門哀手裡握着個硬邦邦的雜糧餅子,這就是他作爲書辦的特殊待遇。可就是這麼個餅子也難吃難嚥,連口熱水都沒有,真是要噎死個人。
咬了一小口餅子,西門哀用口水慢慢的化開才能吞嚥。他一邊咀嚼一邊聽到夜風中傳來些動靜,突然尖叫道:“左邊,左邊,朝左邊打。”
隨着命令,胸牆後冒出一批火銃手,端着笨重的火繩槍朝左邊的一塊空地隨意射擊。砰砰砰的槍聲亂成一片,卻毫無準確性可言。好些人端槍的力氣都沒有,完全是亂開火。
山海關靠海,夜裡風大,這種環境對於火繩槍來說非常糟糕。不少火銃手的武器根本沒有打響。他們有的人因爲長時間點燃火繩,把火繩都燒光了。還有人藥池裡的引火藥被風吹散,打也打不着。有人甚至因爲天太冷,蹲在胸牆後時間長了就再也站不起來。
西門哀也是硬着頭皮到第一線來,可要說指揮戰鬥,他完全是門外漢。幾十個火銃手打完一發就亂成一團。有的隨便開火就縮回去,有人站在胸牆後再次裝填,還有的站在原地發傻,還想看看自己到底打中了什麼?
而密密麻麻一通亂槍後,對面的‘革命軍’卻只報以幾聲清脆而短促的槍聲。幾乎每一聲槍響,沒躲好的火銃手就會要倒黴。
西門哀只敢露出半顆腦袋朝外看,他身邊倒是有個傻愣愣的火銃手站直了在抽通條。可對面一聲槍響,這傢伙的腦袋就被打爛。濺射的血水讓西門哀抱着頭縮頭躲避,不可思議的看向那具倒地的屍體。
交手幾個回合,西門哀已經明白‘革命軍’中有些槍手打的特准,一百米內可以輕鬆打中人的腦袋。這是火繩槍所不具備的精準,全靠從批量生產的燧發槍和米尼彈中挑選製造特別精良的部分,再配發給優秀射手來實現。
黑暗中射來的子彈讓西門哀不敢亂擡頭,當他縮回胸牆後又再次聽到風中傳來輪子碾壓地面的沉重噼啪聲。他心頭當即一個激靈,連忙掉頭朝營地深處竄去——那是‘革命軍’火炮的兩個大輪子在滾動的聲音,這意味着有一門重炮被調過來了。
誰說夜裡不能開炮?人家革命軍可不就把炮搬運上了麼!
“是那堆篝火把周賊的大炮吸引過來的。”西門哀很快醒悟。可醒悟了也沒辦法,他必須點篝火,否則別說士兵要成睜眼瞎,連他自己都會感到害怕。他不明白爲什麼周賊的兵馬能夠在夜裡主動發動襲擊,反正‘天佑’軍的兵馬那怕再洗十遍腦子也沒法學會夜戰。
西門哀剛剛逃離沒多遠,他剛剛駐守的那道胸牆就突然爆開。被凍得硬邦邦的泥土堅如鋼鐵,可還是扛不住重炮的近距離直射。一炮過來,胸牆連同守衛的‘天佑’軍士兵就得死傷近半。
亂飛的石塊甚至追上了逃跑的西門哀,打的他後背疼痛難忍,不得不倒地躲避。他身後的篝火也在炮擊中被打滅,倖存的炮灰們在摸黑亂跑,一支裝備火繩槍的‘天佑’軍精銳就這麼完蛋了。
“這可怎麼打?”西門哀駭然回頭,眼睜睜看着這覆滅的一幕。
‘天佑’軍內合格的軍官不多,好不容易有個自發圖強的譚峰也已經掛了。能玩火繩槍,能指揮大型陣列的人屈指可數。炮灰中能裝備火繩槍的都是被泰西荷蘭人訓練過的強兵,可這強兵上陣了幾個回合,就被敵人的炮火快速消滅……
西門哀連滾帶爬的逃到下一道胸牆後,他滿以爲自己還要挨一通臭罵。可一名遊擊卻隨手又撥了一百多人給他指揮,要他死守,不許後退。
這一百多人全都手持長矛,傻愣愣的瞪着眼看西門哀。西門哀頓時叫苦不迭。黑夜對攻守雙方都是困難,可對於缺衣少食,沒有足夠訓練的一方來說更難些。一隊火銃手都沒守住,換一隊長矛手就更別提了。
戰場上人吼馬嘶,西門哀跌跌撞撞的心中氣緊。他這一次不敢在自己防守的胸牆前點篝火了,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纔好。他跑到附近另一處陣地上找人求助,跪在一名把總跟前涕淚直流道:“這仗到底該怎麼打?還請看在教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呀。”
“滾開!”被求助的把總也是脾氣暴躁,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他對於來求助的西門哀毫無耐性,直接將其一腳踢開,“周賊的人馬太過兇悍,那重炮架上輪子都可以滿地亂跑。這營內誰也扛不住,只能拿人命填。你自己自求多福吧。”
西門哀被踢的倒翻跟頭,額頭流血。這血水和眼淚出來就被凍成冰粒,摸上去滑溜溜的,揭開後則生疼。他急的心亂如麻,胸悶氣短,在黑夜中舉目張望,深一腳淺一腳的就想着去什麼地方求助。
西門哀前腳剛走,剛剛踢他的那名把總就被炸上了天。在火炮的威脅下,整個‘天佑’軍的營地內都不敢隨便點火照明。而沒了照明,‘革命軍’工兵就敢偷偷摸過來在防線上佈設炸藥包——爆炸之下火光沖天,巨響震撼令人耳鳴。
西門哀在爆炸後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眼淚都已經流不出來,只能發愣了。這時就聽到高鴻中在陣後跑上來喊道:“快把泰西的火藥都搬出來,派人守着隨時準備點火。周賊的人馬兇悍。可他炸,我們也炸。眼下唯有此法了,都給我用人命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