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建州部,周青峰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原始社會。這裡就不提什麼生活品質了,就連上廁所這種小事都比在撫順還難。赫圖阿拉城內的狀況不知道,可一河之隔的渡口卻是糟糕透頂。
上廁所連個糞缸都沒有,直接隨便拉。路面完全是土路,雨天路滑,晴天烘臭,踩一腳全是屎。這裡的人習慣揹着個葫蘆喝生水,水源就來自渡口的蘇子河——周青峰一大早起來朝河裡撒尿,就看到有人在他撒尿的地方汲水。
想想這渡口每天至少幾百號人朝河裡大小便,已經在此生活三天的周大爺死的心都有了。可渡口的所有人對此都習以爲常,就連楊簡和谷元緯也沒說什麼。
“你們他孃的能不能講點衛生啊?這樣下去老子非得得病死掉不可。”周青峰不得不掏出自己不多的隨身私房錢,讓貨棧的廚子給他單獨做一份飯菜。他甚至要親眼看着對方燒水洗鍋,一切弄得乾乾淨淨方纔吃得下去,否則他寧願絕食算了。
就爲這事,楊簡當面笑話周青峰好多回,“師弟,你可真是精貴人。喝個水,吃個飯還跟別人不同。你真是不應該在江湖上混,你應該住在皇宮裡纔對。”
“承你吉言,那天我就到皇宮裡住着去。”周青峰一翻白眼,毫不客氣的懟。他這會坐在貨棧吃飯的木桌前,還用一塊洗乾淨的抹布使勁擦桌面。直到烏黑的桌面被他擦的錚亮,唯有如此他才能吃得下飯。
“哼……有當大少爺的心,沒當大少爺的命。”楊簡冷笑之後,從廚房端着一碟饅頭給房間內的谷元緯送去。
渡口的貨棧兼具接待功能,進出赫圖阿拉的人可以在這裡稍作停留,等待渡船過河。不過蘇子河的河面也就百來米,水也不深,建州部的軍隊進出就乾脆直接涉水而過,倒也方便。會在渡口等船的往往是貴賓,使者,女眷一類。
貨棧由粗木搭建,結構簡單,上下兩層。下層囤貨,上層住人,內部空間倒是不小。周青峰就在貨棧正門的位置坐下,就着門口的光線吃他的早餐。
周青峰的早餐也不尋常。別人隨便吃點紅薯窩頭之類的,他非要花錢讓廚子做白麪饅頭。廚子做的不好,他還要在一旁指導。有過在撫順的生活經歷後,他身上甚至常備發麪的酵母,免得自己吃死麪餅——總之爲了讓自己吃好喝好,周大爺操碎了心。
酵母和麪粉都還是從時空孤島里弄來的,裡頭囤積的食物夠周青峰吃好久了。失去靈力前他就弄出來不少,這次來赫圖阿拉還由車隊帶着上百斤。在別人看來就是這小屁孩經常冷不丁弄出些上好的精糧,叫人好生羨慕。
吃個白麪饅頭,對於明末的普通人來說就是奢侈生活了。周青峰還有幾瓶罐頭留在身邊,專門用來補充營養。一大早的,他就饅頭配水果罐頭當一餐,聞着罐頭裡飄出的香甜味,惹得貨棧內的僕人又驚奇又羨慕——甜味在古代是極其難得的。
就當周青峰吃的還剩最後一個饅頭,貨棧外忽然人聲鼎沸,走進來好些人。七八個女真悍卒開路,後頭跟着幾個女眷。跟後世清宮戲裡穿‘花盆鞋’‘大花頭’的女性完全不一樣,現在建州部女性可沒那麼僑情。
女真人可是年年要打仗的,女人也要能騎馬彎弓,穿着也不會大紅大綠。周青峰之前跟貴爲葉赫格格的和卓相處,從來沒見她穿累贅的衣服。灰黑色土布裁剪的長衣馬褲是最合適的,否則就沒辦法騎馬了。
眼前進來這幾個女子也是如此,不過從她們的皮膚和臉蛋來看,必然是吃穿不愁的上位者。其中一個女子猶如衆星捧月般被其他人護在中間,年紀不過二十多歲,容貌嬌媚卻神情冷漠。她對手下不假顏色,一派頤指氣使的架勢。
這冷漠女子進來,整個貨棧的人全都被驚動。好些人出來跪地呼喊,唯有周青峰坐在木桌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貨棧內不甚乾淨,冷漠女子明顯對這地方不滿意。她皺着眉頭對身邊的侍女說了幾句,轉身就要走。侍女把整個貨棧掃了眼,很自然就看到坐在大門正對面,把桌面擦的油亮的周青峰。侍女驚喜般對冷漠女子說了幾句,又快步走到桌前仔細看了看。
冷漠女子邁着小步也跟着走過來,用挑剔的目光看看桌子,又看看周青峰,甚至注意到了周青峰手裡剩下一半的白麪饅頭和留個湯底的水果罐頭——罐頭的清甜香氣飄散開,從沒聞過的人很難不爲之動容。
整個過程周大爺都處於懵逼狀態,左看右看的賣萌中……
這羣人全程說滿語,周青峰根本聽不懂。不過侍女招手喊來隨行的女真悍卒朝周青峰一指,悍卒手扶腰刀喊了一聲‘喳’,這個意思周青峰倒是懂了——不就是想搶我的位置,要趕我走麼?大爺我惹不起,走就走唄。
不情不願的周青峰剛要挪屁股,那名冷漠女子倒是張口制止身邊悍卒的舉動。她甚至在打量周青峰之後用漢語重新開口道:“看衣着,這肯定是大汗請來的貴客。我若是怠慢了,必然惹得大汗不喜。”
周青峰年歲不大,可他一張小圓臉粉嫩粉嫩的,看着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冷漠女子甚至非常和氣的朝他笑了笑,就坐在了他對面。
主子發了話,其他奴才自然沒意見。這冷漠女子似乎是從別的地方趕回來,一大早也沒吃早飯。其手下就進了貨棧的廚房給主子弄吃的,一會的功夫倒是弄了碗肉湯和幾個白麪饅頭出來。
饅頭是需要發酵才能做的,不是隨時都能有。周青峰看到這饅頭,當即對貨棧的廚子罵道:“我早就在猜你們是不是揹着我藏了饅頭,你們還不承認,現在怎麼抵賴?”
冷漠女子原本就對周青峰另眼相看,聽到這話後就對自己手下問了幾句。她們主僕幾個對答,跪在地上的貨棧廚子頓時額頭冒汗,不斷的磕頭求饒。周青峰是氣惱這些貨棧廚子不老實,可看這狀況卻發現事情似乎很嚴重。
問清楚狀況後,冷漠女子又朝周青峰展顏微笑道:“你是那家貝勒的孩子?”
“我不是女真人,我是漢人。我師父是谷元緯,我們是大汗請來的。”周青峰該扯虎皮的時候可從來不含糊,仇敵的虎皮他也要借來用一用。
聽到‘谷元緯’這個名字,冷漠女子終於想起最近的幾個傳聞,她再次問道:“你就是八歲能帶兵,幫葉赫部的和卓格格搶奪我們建州部訂購的甲冑,還把麻承塔殺到逃走的周青峰?”
啊……我不會帶兵呀。我只會嚇唬人而已。難道我在建州部很有名麼?
周青峰猶豫了一會,弱弱說道:“其實是個誤會,我是爲了救我師父……”
冷漠女子再次笑道:“小子,你不用害怕。大汗手下有很多都是原先跟他做對的人,只要歸順後忠心用命,大汗從來不計較過去的事,一律給與重用。你師徒幾人能來赫圖阿拉,大汗只會高興。尤其是你天生就會帶兵,大汗更是會看重你的。”
對周青峰笑完,冷漠女子又扭頭看着地上跪着的貨棧廚子,怒聲喝道:“這奴才膽子太大了,居然敢背地裡偷藏主子的東西,我建州部絕不容忍這種事。來人,拖下去將其處死。”
誒……爲幾個饅頭就要殺人啊?我頂多就是想教訓教訓這個廚子呀。
周青峰還來不及攔,兩個女真悍卒就把不停求饒的貨棧廚子給拖了出去。一會的功夫求饒聲戛然而止,悍卒帶着一股血腥氣回來覆命。
一條人命就怎麼沒了,可在場衆人渾然不當回事。冷漠女人繼續向周青峰問道:“小子,在這裡可住得慣?”
周青峰爲女子的濫殺而皺了皺眉,嘆氣搖頭道:“住不慣,這裡太臭了。”
冷漠女子只當周青峰對住宿環境不爽,“也對,這渡口本來就不是給主子們住的地方。我若不是要等渡河的船,也不會在此落腳。不過大汗有令,不得允許外人禁止進入赫圖阿拉,只能再請幾位貴客忍耐一二。大汗這幾日不在城內,麻承塔將你們師徒請來,定然是不敢做決定放你們入城。我今日回去便稟告大汗,定然不會讓幾位常住在此。”
呵呵呵……周青峰能說啥?他總不能拒絕女人的這份好意,只能是裝作靦腆不好意思地問道:“還不知道這位姐姐是誰?待會我師父問起,我還不好跟他說今日這事。”
冷漠女子只是輕笑,她身邊的侍女倒是操着不太標準的漢語回答道:“這是我們大汗的大福晉,我們建州部的大妃。”
野豬皮的大妃?野豬皮有過四個大妃,前頭三個都已經死了,眼前這個如此年輕又如此漂亮的,是鼎鼎有名的阿巴亥!
該死的野豬皮,他現在都五十多快六十了,他的大妃才二十多歲——沒錯,這就是十一歲嫁給野豬皮,十二歲就被搞大了肚子,一口氣生出了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的阿巴亥。她豔名遠播,絲毫不比葉赫部的和卓差。不過她的命運一點也不比和卓好哪裡去。
“你是阿巴亥?”周青峰想清楚後,脫口喊出冷漠女子的名字。
女真人不是漢人,沒那麼多規矩。對周青峰直接喊自己的名字,冷漠女子只是笑笑,倒也可親。周青峰當即‘打蛇隨棍上’,親熱地喊道:“阿巴亥姐姐真漂亮。你還沒吃早飯吧。我這白麪饅頭可好吃了。哦……對了!我還有水果罐頭,甜甜的,保證你沒吃過。”
水果罐頭的玻璃瓶晶瑩透亮,擺在桌面上就顯露出其卓越不羣的品味,比粗瓷木碗高檔多了。被周青峰喝剩下的一點湯水還散發着食用香精的清甜氣息,倒是叫人聞了就胃口大開。
侍女接過罐頭瓶時還小心翼翼生怕打破,倒出半碗糖水放在阿巴亥面前。似乎怕有毒,侍女自己還事先試了小半口,含在口中就立刻眼睛睜大,兩眼放光,一副驚訝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阿巴亥知道自己的侍女也是見過市面的人,見其反應如此之大,也是頗爲動容。她心中期待感迅速提升,端起碗聞了聞,果然清香襲人,滋潤心扉,於是笑問道:“這是什麼?”
“瓊漿玉液!”周大爺高聲喊道,他該裝逼的時候是絕對不要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