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感受到北雲霄進來,本闔眼的景袖緩緩睜開了眼,她轉頭,看着熟悉的那人,輕喚了聲:“雲霄。”
這一聲,讓所有人心都碎了。
景袖望着他,他也望着景袖,這一眼裡麪包含了千千萬萬。
北雲霄瞬間俯身在她臉旁,愛戀的,情形幾欲崩潰的撫摸着她:“袖袖,我們不生了,不生了好不好。”他不應該同意她的,他不應該被她說服的,他的袖袖明明不用這樣的,明明可以好好的。
爲什麼這麼多血,她爲什麼這般憔悴,都是他沒用,都是他沒用。
旁邊的長公主也急了臉色,陡然身形一閃落到十幾個接生婆面前:“你們不是很厲害嗎?你們不是沒有問題嗎?給她接呀,接呀!”
厲呼,怒火充斥在屋子裡,殺意橫陳。
十幾人被一嚇,接二連三的咚咚跪在地上,面上也是染上了恐懼的淚:“不是我們不接,是接不了接不了啊,她肚子裡已沒有反應,人也虛脫,都用不上力,孩子取不出,大人也會……”
她們話沒有說話,耳邊陡然一聲戾喝:“滾!”
下一瞬,身子控制不住的向着門口飛去,咚咚的砸在各處,她們顫抖着站起身,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慌忙的跑了出去。
接生婆沒了,這?
長公主等人也是一驚。
勸說的話還沒出口。
“滾!都給我滾出去!”
源力暴漲,銀龍戾嘯,煞氣捲上每一個人唰唰的送出屋子,同時他銀袍一揮,屋角的梨花櫃唰的移動,打上一道源力,死死的堵住了屋子。
這……
“王爺……”
“主子……”驚呼落出,傳至半空。
屋裡的北雲霄卻像是未聞,他緩緩坐上牀榻,將景袖抱在懷裡,身下是嫣紅的血海,染紅了他的銀袍,他的身……
“袖袖。”他喃喃,緊擁着她,臉上已經沒有了那些戾氣,愛戀的一吻落在景袖額上,竭盡的溫柔。
剛剛那一呼後,景袖陷入短暫的昏迷,這一瞬又恢復些神識,她手腕緩移,握上他的手,然後將他的手一點點放在自己肚子上。
緩緩的道:“他們還沒有死,還活着,我知道的,相信我。”
北雲霄的淚又成珍珠雨線般落了下來,落在景袖的臉上,迷濛了她的眼。
北雲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說不出,心已經沒有知覺,只能擁着她,擁着他的袖袖。
陡然……
外面一陣急促的敲打聲。
“快,移開,移開,我有辦法,我有辦法啊,有救,還有救啊。”是個老婆子呼道,貌似是剛剛接生婆中的一人。
衆人一聽,神色亮起。
“主子,快移開,移開呀,有辦法,還有辦法。”衆人大呼,下一瞬,面前的梨花櫃子移開,老婆子瞬間衝了進來。
迅速拜禮道:“我有辦法,民間的土法子,有用,一定有用。”她大呼,一旁的長公主已經顧不上問那麼多:“快,你快點。”
老婆子迅速行動起來,衆人又被長公主趕了出去。
房間只留下四人。
她,北
雲霄,景袖,和老婆子。
景袖虛弱的看着她,北雲霄的眼裡充滿期待。
“鳳主,這法子有些疼,你忍着點。”她站在牀前,出聲道。
景袖點點頭,便見她低頭朝她身下看去。
靜謐,衆人都緊張着,屋外,屋內。
老婆子的手摸上景袖的腿腳,再一點點向她小腹摸去,就要接觸上的一瞬,景袖神色一滯,眸光陡然寒戾,也不知道她哪來的力氣,猛地一腳狠狠踹上老婆子。
老婆子飛起,砰的砸在半碎的屋門上。
驚變瞬間發生,長公主錯愕,外面人望來,北雲霄看去。
這一眼,所有人的眼都猙獰的通紅。
一把匕首,一把刀刃黑光的匕首,黝黑的顏色,一看就是抹了劇毒,這哪是有法子接生,這是要稱勢殺人啊。
這般情形,這般危險的時候,這般惱人着急的時刻,居然還這般,這般……
衆人的眼紅了,戾氣鋪滿周身,只是還等不到他們動作。
北雲霄的手腕已經撈起她,掐在她的頭頂,一點點收緊,眼裡血色變的殘虐,咔嚓,咔嚓……
不斷的,老婆子脖頸處響起這聲音,她大瞪着眼,腳開始離開地面,身子不斷掙扎着,可是她掙不開,逃不了。
沒有人問她身份,沒有人問她的目的,衆人對她不屑着,視如螻蟻着。
下一瞬,她整個人爆開,至頭頂,到腳下,身子血肉骨頭都碎成了渣。
這般殘虐的殺人手法,沒有一個人覺得不好,他們甚至神色依舊冰冷,恨不得把她找回來再虐一次。
只是血腥散開,血肉成渣,散在各處,找不出。
這是被北雲霄活活用源力給震碎了的呀!
氣氛再次變的傷感。
衆人怔怔站在門口,外面的天似乎也悽紅着。
反而是北雲霄變的異常冷靜,他再次坐在景袖旁邊,擁住她,什麼話都無需再說,因爲知道,今日她活,他活,她死,那他便隨她。
同死共穴,如此而已。
嚶嚶的哭泣依舊持續着,眼裡的淚卻流不出,似乎已經乾涸,衆人的心好似都不會跳動了。
那一動後,景袖整個人再次變得無力,可是她的身下已經沒有血了,已經流乾,流枯,即使有,那也是零星着。
她的髮絲貼在頭上,脣色青白着,整個人像是透明的琉璃娃娃。
可是她的眼再次緩緩睜開,她望着北雲霄,虛弱着道:“幫我,相信我,他們沒死,能活的。”
到了這般時候,景袖還說着這樣的話,惦記着她肚子裡的寶寶。
北雲霄怔了怔,應道:“好。”不管什麼要求,她都會答應景袖,都會爲她做到的。
可是……
景袖的另一隻手緩緩動了,她手心握着一把匕首,那是鳳鳴彎刀,緩緩的交到北雲霄手上,用輕弱的聲音道:“幫我把他們取出來。”
轟!屋外屋裡的人齊齊怔住,瞳孔瞬間放大。
北雲霄更是瞪望着她。
什麼意思?取出來?用刀,這是要……
“取出來,還活着,他們
還活着。”
啊,我的袖袖,你讓我如何能對你……
崩潰的情緒瞬間出現在北雲霄臉上,他周身的氣息瘋狂的旋轉着,震的整個屋子都在轟轟作響。
取出來,如何取,用刀,袖袖,袖袖,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對我提出這樣的要求,他沒有動,沒有動,坐着,擁住景袖,絕不會動作。
他收回剛剛的誓言,他做不到,無法做到,絕不可能做到。
死寂縈繞在這片,突然。
“我來。”清脆的呼聲,黑瘋子從角落走了上來,她說這話時,面無表情,裙袖下的手心卻在顫抖。
衆人的目光唰唰落在她身上。
長公主的,紅妖的,綾羅的……身後邪美人的,雲戰天的……北雲霄的,到最後景袖的。
景袖望着她,脣角緩緩的勾了起來。
黑瘋子緩緩走到她面前,從北雲霄手上拿過那把鳳鳴彎刀,然後她緩緩走到牀最前面。
手握着鳳鳴彎刀,看着景袖一字一句的道:“我幫你取出來,但是你要向我保證你會活着,若是你失言,我會用這把彎刀親手了結了他們,爲你陪葬。”
多麼血腥的話,落在每個人耳裡,但是每個人都懂,懂這裡面藏匿的那些痛苦,懂這話說出來,是做了多大的決定。
但是景袖也知道,若是她說了,她便會做到,真的親手殺了他們,到最後,她只會把痛苦留給自己一個人,至死到老。
她是在用這種方法逼迫她啊,逼迫她活着,爲了他的孩子活着,爲了她不受痛苦的活着。
這便是瘋子,黑瘋子,她的摯友。
景袖眼中的淚落出:“好。”
黑瘋子笑了,緩緩笑了,因爲知道她說到便會做到,此刻這兩人猶如連根生的妖蓮,最懂彼此,最理解彼此,心境通曉。
黑瘋子動了,沒有一點猶豫的動了。
她是機械狂魔,玩武器,機械不在話下,此時面對的是景袖,是人體,還是忍不住顫抖,可是她異常專注,認着的。
既然答應就要做到。
“酒,熱水,藥布,針,線……”不斷吩咐着,她要保證景袖最大可能的活着,她不允許自己和景袖有一點點閃失。
衆人雖然不解她要這些東西的用處,但迅速準備着。
待所有東西備齊,黑瘋子看着景袖笑道:“沒想到我第一次給人做剖腹產手術居然是你。”
話聲打趣着,悠閒着,只有她們彼此知道這輕鬆後的緊張。
牀上的景袖溫柔笑起,並沒有力氣出聲,她只是看着黑瘋子,一切皆在無聲中。
陽光已經灼眼,屋外翠鳥輕啼。
一維持了一天一夜的接生工作,似乎從現在纔開始。
衆人沉默着,靜靜的立在原處,沒有誰出聲,沒有誰打斷。
只是手緊握着。
“謝謝。”北雲霄望着黑瘋子突然道,這一聲裡面包含了太多。
黑瘋子只是笑笑,不語,因爲用不着,她爲景袖做的,不需要任何謝謝。
刀刃出鞘,黑瘋子一點點向前。
衆人沒有看,不敢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