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們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手忙腳亂的跑到窗前的空地上,嘗試把屍體拼起來。
顯然,比起撕裂人的身體來,他們並不擅長重新拼起來。
不是把左邊拼到了右邊,就是把腳拼到了手的位置。
一個小丑跑到牀前,在公爵大人的眼皮低下,把掉在牀單上的心臟拿走了。
弗雷格並沒有催促他們,而是饒有興趣的看着他們拼,還時不時給他們一個鼓勵的笑容。
夏洛達斯公爵還是佩服起自己的神經來,他見過一些場面,但絕對沒有現在這麼的詭異。大多時候他也會殺人,但是那種只是處於利益的考慮,而且通常不用他直接面對這樣血腥的場面。
他拼命的壓制想吐的慾望,而且一點也不想引起那些小丑的注意。
“啊,好了好了,親愛的,你們可以回去了。”弗雷格像個長輩一樣拍拍手,告訴孩子們遊戲時間結束了。
那些小丑暗紅色的眼睛露出遺憾,並且帶着留戀的看了一眼拼的勉強像個人模樣的屍體,在空氣中慢慢的消失。
血液的味道更濃。
弗雷格挑挑眉看了一眼碎了的屍體:“嗯,凱迪斯,看起來你惹上了不小的麻煩——一個專門搞暗殺的家族,他們擅於隱藏,我打賭他跟了你一路。”
“……你剛纔就發現了他嗎?”他的喉嚨很乾澀,聲音很輕,顯得有氣無力,不過弗雷格好像並不介意。
“要不然你爲什麼會認爲我會配合你在牀上演出?”召喚師用輕蔑的語氣說,“這種暗殺者很狡猾,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們是不願意從藏身的空間裡出來的。”
“演出……”凱迪斯的聲音很萎靡,沒人能從這句話上打起精神來,“我真難過,弗雷格……”
“不,你該慶幸你還活着,天哪……”召喚師從牀上爬起來,“明天克拉克一定會向我抱怨的……”
弗雷格站在屍體前面,然後抿着嘴——這個男人身前一定很英俊,他有一頭漂亮的栗色短髮,和古銅色的皮膚,身體健康而有力,真遺憾,現在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屍體。
他打了一個呵欠,然後準備離開房間——
“等一下!你得負責解決……這些東西,你不能讓他整晚呆在我的房間。”凱迪斯大聲說,“我不能這樣對着一具屍體……”
“你可以換個房間……反正這裡房間多的是。”召喚師扔下這一句話,然後離開了房間。
弗雷格回到自己的房間,發現銀還沒有睡。
他坐在牀上,抱着枕頭,一副沒有弗雷格就不睡覺的樣子。
“超過睡覺時間了,親愛的,”弗雷格不滿的說,“你的身體需要休息。”
銀不滿的扁扁嘴:“克拉克說你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睡。”
“她錯了。”弗雷格心不在焉的說。
“城堡裡少了一個人。”銀忽然說。
“啊,讓他回家了,”弗雷格心虛的說,“城堡裡的人夠了。”
銀深藍色的眼睛看了弗雷格一會,然後開口:“它讓我不舒服。”
“什麼東西?”
銀輕輕的張開嘴:“你身上的血腥味。”
“抱歉,我……去洗澡。”弗雷格無奈的抓了抓頭,“或者……我換個房間睡,怎麼樣?”
銀倔強的搖搖頭,所以弗雷格還得再洗一次澡。
“你不能這樣,今天我可以不睡這裡。”弗雷格在洗了第三次澡以後,開始生氣。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別的房間。”銀賭氣的抱着枕頭,“再洗一次,再洗一次就沒有了,如果現在這樣,我會一整晚睡不着的!”
“你是暗界的人,你得習慣血腥味!”弗雷格堅持不再進浴室。
“我不要習慣那個味道。”銀拒絕妥協,既不讓弗雷格去別的房間睡覺,也不准他就這樣上牀。
“任性也要有個限度……”弗雷格小聲的說,最後還是走進了浴室。
他又把穿好的衣服脫掉,然後又換了一池水。
皮膚因爲熱水浸泡的時間過長而微微發疼,他不滿的閉上眼睛,然後想着時不時自己對於銀太過縱容,居然放任他成了這樣一個任性的孩子……
不過對於銀,有那麼可怕過去的銀,你總不忍心在苛責什麼。
所以弗雷格只好用銀悲慘的過去來撫慰自己現在的心情。
皮膚因爲熱水而泛出不正常的粉紅色,冰冷的皮膚又開始慢慢升溫。也許過幾個小時就天亮了?克拉克發現那間房間一定少不了抱怨——不行,我明天一定要睡一天,誰也別想把我叫起來……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他回頭一看看到銀站在門口。
“我在洗了,”弗雷格惡聲惡氣的說,然後他把身體沉到水裡——他不習慣在別人面前露出身體。
“還有血味。”銀輕輕的說。
弗雷格不滿的轉過頭,把後腦勺給他看:“我洗不掉,我很累,要去睡覺。”
“洗掉了再上牀。”銀意外的堅持。
“見鬼!”弗雷格不滿的嘟囔,然後沒有再開口。
他很不滿,非常不滿。
然後他聽見水的聲音,他回過頭,看到銀也進了水池裡——睡衣沒脫就跳進水裡。
“抱歉弗雷格……可是我討厭血腥味。”銀的聲音充滿了歉意。
你得體諒一個孩子的任性,尤其是“暗界的守門人”,他們的傳統就是固執,這不是後天造成的,而是天生存在血液中的固執。
固執,驕傲,任性,這些都被奉爲他們的傳統。你沒法和他們說道理,如果你一定要說,他們會用力量讓你屈服,弗雷格還不想走到這一步。
你得體諒一個孩子的任性,他再次對自己說,然後向銀走去:“好吧,你說了算。”
銀深藍色的眼睛裡透露出一絲喜悅:“我幫你洗好嗎,我知道你累了。”
“……隨便吧。”弗雷格心不在焉的說,雖然僱傭童工是犯法的,但是如果他的要求是聞不到一絲血腥味,這種費力氣的活弗雷格可不想自己做。
弗雷格認命的走過去,水的浮力讓他有些輕飄飄的。
“快一點,我好睏……”弗雷格小聲抱怨道,然後雙臂交疊放到池沿上,把頭枕在那裡,“你知道我哪裡碰到血了嗎……我覺得我洗的很乾淨。”
“可是還是有血腥味!”銀堅持說,然後拿起旁邊柔軟的毛巾猶豫了一下,輕輕落到了弗雷格背上的皮膚。
“銀,你怎麼知道他們有六個人?”弗雷格忽然開口問,“那六個人一直是在一起的嗎?”
身後的少年一直沉默着,好像在組織語言,過了好一會弗雷格聽見背後的少年說:“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弗雷格,我是指這很難表達,我覺得城堡是安全的,所以我會用心感覺它每個細微的地方。”
“然後呢?”
“我害怕危險,那些來自那些人……我是說,魔法師公會的魔法師們,我擔心他們會找過來,所以我將城堡整個……整個包起來。”身後的少年向他解釋到,“包在一個圓內,如果有什麼東西進來,我會知道。”
“多長的直徑?”弗雷格又問,黑色的眼睛微微的眯起來。
銀輕輕的回答:“城堡是圓心,半徑到鎮上爲止。”
“……噢,”弗雷格小聲的應了一下。銀造出來的圓可以稱爲結界,雖然不算大,但是很細微,和皇都的結界不是同一類型的。據弗雷格所知,皇都的結界是以魔法師公會的象牙塔爲中心的,包圍着整個皇都的大範圍的結界。這幾乎是這片大陸上最大的結界了。結界有很多種用途,皇都的結界在魔法金字塔上來說,應該算是頂尖的了,它幾乎控制了整個皇都的氣候!
當然這麼大的結界是無法依靠人來支撐的,弗雷格知道這樣的結界只能是一個巨大的魔法陣來發動,所以如果要攻打皇都的話,還得先把那個巨大的魔法陣尋找出來,並且破壞它,這樣才能動搖皇都……呃,有些想遠了。
不過像銀這麼精細的魔法陣,那是連皇都的魔法師也無法做到的,因爲以個人的力量做出直徑這麼大的結界太困難了,人類的精力做不到那一步……
“支撐這樣的‘圓’會很累嗎?”弗雷格忽然開口。
“不會,那會讓我稍微安心一點。”銀輕輕的說,然後在弗雷格的背上輕輕的擦。弗雷格的皮膚柔軟而充滿彈性,在水氣瀰漫的水池裡,透着如同珍珠般的顏色。被毛巾擦過便留下一道粉紅色的痕跡,銀愣了愣,手指輕輕撫摸上去。柔軟溫暖的皮膚,他能感覺到下面流動着的,新鮮並且充滿活力的血液。
趴在池沿上的弗雷格毫無所覺的說着另外一件事情:“你很討厭血的味道嗎?”
“很討厭。”銀輕輕的說,手指沿着弗雷格背部優美的曲線慢慢划動,黑色的髮絲被白皙的皮膚襯的更加黑暗,有種無法讓人移開視線的魅力,“我對那個味道很敏感。”
“爲什麼呢?”
爲什麼呢?銀偏着頭想,自己倒真的沒有想過爲什麼,但是那種味道的確讓他產生煩躁和難過的感覺。是因爲在魔法師公會的時候被他們當做了研究對象,看着他們拿着細小的管子從自己幾乎只有一層皮膚厚度的身體裡抽出血液的關係嗎?的確,看着自己的血液慢慢的流出身體外面的感覺真的很不好,尤其是自己的身體內還沒有多少血。
那個地方總是充滿了消毒水和血液的味道。
“大概……只是因爲現在的我還很膽怯吧……”銀輕輕的說,而趴在池沿上的人已經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我解釋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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