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的逸霜還病着,皇上卻在甘泉宮陪着她們母女玩笑。”白意拈了一個青果子,這次醃的有些酸了,她每吃幾個就會拿蜂蜜水漱漱口。
“你爹的病好些了嗎?本宮這裡還有些沒用完的血燕,拿去給你娘補身子吧。”
她說着揚一揚臉,就有婢女端了一個大盒子上來;上好的金絲楠木盒子,裡邊裝着足足近一斤的血燕,並着兩個老山參和幾顆鵪鶉蛋大的藍寶石。
“我知道你們做宮女的都有自己的法子把東西送出去,你姑姑的那份本宮依樣給你,你帶過去給她也好替她一起送回家也好本宮都不管,只一樣,若是這事讓旁人曉得了,你們兩家都不夠填命的。”
怡然見了那滿盒子的賞賜先是一喜,緊接着又爲着白意的話身子顫了顫;怪道富貴險中求,機緣巧合下她得了白意的看重,自瑾嬪有孕以來白意就對她賞賜不斷,更是不知道拿什麼法子讓她的姑姑做了小公主的奶嬤嬤,她原先也只道昭媛是要她們盯着瑾嬪,卻沒想着是要做這殺生的勾當。可是想抽身已經來不及了,且不說她們早被這富貴迷暈了眼,就算她們狠了心將昭媛所有的賞賜還回去,昭媛也不會再留她們性命。
“奴婢明白。”
“明白就好。這是安神的藥粉,極小的劑量,改日讓秦嬤嬤放一點在公主吃的奶水裡,剩下的就不用本宮教你了吧。”
“奴婢一定辦妥。”怡然半天都沒敢擡頭,只想着擁有這樣寒冷的聲音的主人,爲何永遠一副溫婉賢良的模樣。只是如何往公主身上澆涼水或拿冷水裡浸過的毛巾給公主擦身子,這就要她和秦嬤嬤仔細思量了。
沒有人會喜歡背主的人奴才,白意自然也不例外,囑咐完了該囑咐的事情,便直接對怡然道:“你走吧,別叫人瞧見了。”
“是。”
怡然走後白意瞧着身邊站着的兩個婢女,沒由來的覺得厭煩,便道:“你們下去吧,看折芝回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讓她過來一趟。”
因着冬日裡份例的衣服出了些問題,昨日她與榮昭儀還有許馥爲這事的解決辦法爭執了半天,最後各自退讓,取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折芝今日則是爲了這事在內務府耽誤了半天。
折芝回來之後只覺得腦仁疼,偏才坐下便有宮女進來說昭媛讓她過去一趟,她恐是有什麼大事,連茶都沒喝完就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
“見過娘娘。”
“起來吧,許馥她們的人可有爲難你?”
“倒沒有,不過是彼此看着都有些瞧不上。”
“你也不必對她們太客氣,禮數上不落人口舌也就罷了。”
“是。小皇子可有好些。”提起孩子,白意的表情柔和不少。
“太醫纔來瞧過,說是好了不少,再悉心養幾日便能好全了。”
“如此便好,奴婢看着娘娘日日憂心也是難過。”
“話雖如此,該做的本宮一樣要做。只是本宮心裡終究不安啊。”
她神色疲憊,面上淡淡的一抹紅暈也爲此減去不少,只餘下一絲曖昧而慈悲的神色。
“娘娘若是不安,便罷手吧。”
“折芝啊,爲孃的爲自己的孩子,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那個求子的法子再邪門荒謬,我也終究是因着它有了孩子,那個法子裡說我的孩子是託着旁的孩子的福生下來,所以到時候兩個孩子都出來了,那個孩子就會要我孩兒還福給他,所以我不會讓那個孩子在這個世上待太久而阻了我孩子的路。”
折芝邊聽她說,邊緩緩替她按壓着太陽穴,她太陽穴跳的厲害,可知這幾日都沒睡好。
“也許真的只是巧合。”
“太巧了。其實原先本宮是不信鬼神的,可偏偏本宮試了這個法子就有了,瑾嬪的孩子又跟本宮的孩子同一日生出來,本宮不敢不信。也罷,就當本宮欠她一回,要怪,就怪她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
折芝聽了也就不再勸什麼,只覺得這皇宮太冷,自家小姐的命也苦;不,自家小姐不苦,小姐頭胎就是個小皇子,年紀輕輕就貴爲九嬪之一,待小皇子平安長大,封妃指日可待,何況如今皇后之位空懸……這麼一想,便覺得死一個小公主也不是什麼要緊事了。
整整20天,陳筠數着日子,整整20天皇帝未曾召幸過她,前幾日倒是來過一趟,卻也沒坐多久就走了。瞧瞧與她一同入宮的人,除了瑾嬪也沒有一個出息的,皇上寡情,卻獨獨看重瑾嬪,不得不讓她深思。
“百合。”
她在牀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便朝着外頭喊了一聲;不多時便瞧着百合邁着小碎步跑過來,因要值夜,穿的也比白日裡厚重。
“主子可是要喝水。”
“我困得睡不着,你同我說說話吧。”
“奴婢替主子拿件衣服來。”
“不必了,這地龍燒的暖得很。你說你以前是伺候宓妃的,可我自打進宮就沒瞧見過宓妃娘娘,這裡頭可有些什麼緣故。”
百合私心想着主子這是睡不着了想聽故事,反正宓妃的事也不是什麼宮閨秘聞,也就細細的說了。
“奴婢在宓妃娘娘那裡不過是一個不的臉的小宮女,知道的也不多,只說宓妃娘娘那時候給皇上生的小皇子不到一個月便沒了,宓妃娘娘心裡難過,情急之下跟皇上吵了起來,還說了好些大不敬的話。打那之後皇上就不怎麼願意見娘娘,後來皇上又去瞧了娘娘幾次,每次都是被娘娘冷言冷語給趕出來的,最後一次宓妃娘娘請皇上廢黜她的妃子之尊,皇上沒答應;但隔日宮裡的奴婢都被內務府的人領了回去,又重撥了幾個啞巴負責長樂宮裡粗活灑掃,連廚子都換了一個不愛說話的。後來皇上發了話,只說宓妃娘娘病了要靜養,至此,奴婢就再也沒見過宓妃娘娘。”
“宓妃娘娘是被禁足了嗎?”
百合搖了搖頭,道:“奴婢有個姐妹在去年七月流火的時候瞧宓妃娘娘出來走動過,想來娘娘只是不願出門罷了。”
“這樣啊。”陳筠說着繞了繞頭髮,又問:“宓妃娘娘她,美不美?”
“娘娘是個明朗傲氣的女子。”
百合答非所問,然而陳筠卻覺得她真真是聰明。
“百合,你覺得瑾嬪如何?”
百合聽了忙低頭道:“奴婢不敢妄議主子。”
“如今這房裡只有你我,你只管說,我恕你無罪就是。”
百合想了想,才略帶忐忑的開口道:“瑾嬪娘娘性子很好。”
“那你覺得,瑾嬪像不像宓妃?”
“不像。”
不像啊。她望着不遠處明明滅滅的燭光,突然覺得有些倦。
“我乏了,你出去歇着吧。”
“奴婢告退。”
翌日一早鬱華醒過來的時候瞧着還在熟睡的皇帝,不自覺就笑了笑。傳了宮女進來伺候梳洗,又讓她們把小公主抱回去,等自己收拾的差不多的纔敢叫皇帝起牀。
天連朦亮的樣子都沒有,皇帝也是睡眼惺忪的樣子,鬱華沒讓宮女上前,只是自己學着平日裡宮女們的樣子伺候皇帝穿衣,正準備親自擰了毛巾梳洗,卻被皇帝攔住了。
“這樣的事讓下人們來就好,朕瞧你這髮髻挽的不好看,重梳一個吧。”
也不知道是因爲這話裡的冷意還是清晨的緣故,鬱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
然而她仍舊只是規矩地把毛巾交給身後的宮女,然後扯出一個甜甜的微笑。“女衛悅己者容,是臣妾疏忽了。”
由着皇帝在裡頭梳洗,她在內室裡的小隔間梳妝,她見落雪把那翡翠滴珠釵和銀質珍珠長流蘇慢慢地摘下來,又一點點拆了才盤的一絲不亂的頭髮,說了句:“天一日比一日冷了,最近多撿些有顏色的往頭上戴。”
落雪聽說皇上方纔對主子的語氣不太好,知道主子現在心裡怕是委屈着,也不敢多說話,只說了句是,又問這個金累絲嵌鴿子血點翠步搖這麼樣。鬱華瞧了一眼,點了點頭便沒再說什麼。
皇帝隨意吃了幾樣甜點,卻沒動那才端上來的核桃燕窩粥。
“皇上可是不喜歡這粥?”
皇帝聽了,瞧了鬱華一眼,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知道今天早上是被他嚇着了,但又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只得勉強對她笑了笑,“朕平素早上不愛吃這些流食,有時候早朝時間長,實在不夠朕填肚子的。”
鬱華見皇帝面色有所緩和,不由放鬆了不少,也順着他的話道:“是臣妾的不是。”
“不知者無罪,何況不過是微末小事,不足掛齒。”
鬱華知道他不愛聽官話,笑了一下也就不再說了,只讓御膳房再上幾個水晶餃上來。
皇帝走後鬱華逗了會孩子,卻發覺自己心裡還是亂的,她不知道皇帝是爲什麼突然惱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又突然好了,實在心煩意亂,讓宮女們替她磨墨鋪筆,準備練會子衛夫人。
可巧,陳筠一早上起來也在練衛夫人,不過她不像鬱華一樣是爲了靜心,她只是在想一個人的名字。
她有一個庶出的姐姐是嫁給了一個世家的小兒子做正頭夫人,只因那人是個啞巴;她知道自己姐姐有個姓金的妯娌,汝南侯嫡支的小姐,宓妃的親姐姐。
陳雅啊陳雅,我到底要求你一次。
若說陳筠在家的時候除了她的姨娘之外還有一個算得上真心相對的人,大概也就是她的這個姐姐陳雅了,雖然她們早就翻了臉,但是事情過了這麼久,滄海桑田,她與陳雅大抵還是可以重敘情誼。
賭一次。
陳筠想到這兒快活地扔了筆,只留下一個不成形狀雅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