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意如今閒暇時喜歡讀佛經。卻不知是不是因爲昨晚沒睡好的緣故,她今日怎麼抄經心都靜不下來。如今宮人都言昭儀一胎兩子,是難得的吉兆。日後生的是兩個公主倒也罷了,可若是到時候生了兩個皇子或是龍鳳雙胞,只怕日後榮昭儀要成爲後宮第一得意人。她想到這裡連着抄錯了幾個字,在心裡告了句罪,就丟了筆讓小太監進來收拾,自去瞧逸霜。
逸霜生得好,她平時養的又精心仔細,和逸宸比起來要更像哥哥,平日裡爲這這事她也是極得意的。許馥也不是省油的燈,一直死死的攥着協理後宮的權利不放手,自恃爲皇長子之母,不知進退,真是叫人心裡生厭。而此時白意心裡腹誹的許馥也正在排揎白意。
“成日裡拿腔作勢,見着誰都覺得不如自個兒聰明清透,如今那位勢起,她不同仇敵愾不說,還非要在這裡爭長短!”
有宮女進了一碗魚羹上來,她舀了一勺放在自己嘴裡,片刻便道:“這魚羹做得好,賞。”
她向來極重口腹之慾,是以她宮裡的廚子最勤快,只因她大方,只要東西做的甘美便能得着賞錢。
水蓮入宮的時候她姐姐跟她說許氏喜怒無常,又剛愎自用,是個極難伺候的主。然而水蓮卻並不這麼想。
她在家時,容貌不比二姐,聰明不及大姐,可她貌美的二姐姐進了官家做妾,大姐姐自幼就被送進宮做宮女,哪像她,只因樣樣普通而被留在家裡。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娘娘器重她她就表忠心,她雖不如姐姐聰明靈變,卻也乖覺,漸漸娘娘也把她當自己的心腹,也漸漸有了威勢跟自己的小跟班。
“娘娘不必煩惱,昭媛娘娘她是愚人自愚。”
“原以爲她極精明,卻沒成想是個眼睛長在腦袋上的傻子。”
“娘娘說的是。”
許馥看着水蓮一副小意討好的樣子心裡也是高興,便道:“這還有半碗魚羹,賞了你吧。”
這也是許馥的一個習慣,在怎麼美味的東西頂多也只吃一半,只因她雖重口腹之慾,卻是更重身段容色。
“奴婢謝主子。”
許琉菱啊許琉菱,我就不信你命這麼好。
“母妃抱,母妃抱。”
皇長子已經會走路了,平日裡極依賴許馥;許馥對大皇子最開始也不過是做戲,慢慢的假戲真做,也對大皇子有了幾分真心的憐愛。
“逸辰乖。”說着又斥身邊的奶嬤嬤。“還不快把皇長子抱過來,他若是摔着了仔細你們的皮。”
皇長子本來走的好好地,突然被身邊的奶嬤嬤抱起來,冷不防的便扯開嗓子嚎啕大哭。
“小主子小孩子心性,本來走的好好地卻突然被抱起來,想是不高興了。”
許馥卻沒因此而有半點的不悅,反而笑道:“這孩子脾氣大,像我。”
皇長子瞧見許馥笑的開心,便也跟着破涕爲笑。
當晚依舊是良人吳氏侍寢,當晚湯泉沐浴,她身着鴉青色的曲裾深衣,長髮披肩全無半點修飾,朱脣黛眉,容色極正。
“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白意翻着最近幾日全是良人吳氏的侍寢的起居注,悠悠然道。
“吳良人如今也算得上是專房專寵了。”
鬱華現在無事就喜歡到閒華宮坐坐,明瑟殿淡淡的檀香味總是能讓人平心靜氣。
“你入宮晚,不知道咱們皇上素來便是雨露均沾的,即使從前宓妃娘娘受寵的時候也不曾連着七天被召幸。”
“聖心難測,也許吳良人真有過人之處。”
“你也得抓緊纔是,本宮如今是有子萬事足,恩寵不恩寵的倒在其次。”
“娘娘年輕着呢,何必做此暮年之語。”
“你瞧如今春色正好,花開的也好,許多事不爭也罷了。”
鬱華瞧她如此,便也不再深勸。
“真真是便宜了那個賤人。”
昭儀躺在貴妃榻上,因爲身孕而不施脂粉的臉卻依然美豔。她目光清冷,表情極慵懶語氣卻跋扈。丹桂垂頭不語,如今昭儀正在氣頭上,她實在不想自討沒趣。
過了一會榮昭儀瞧丹桂不接話,心裡的一股子無名火便燒的更旺了。
“當初可是你舉薦的她,丹桂,你莫不是收了她什麼好處不成?”
丹桂打小跟着許琉菱,自然知道她的爆竹脾氣,也不說話,只在她面前跪着任由她發作一通。
“爲別人做嫁衣裳,你當本宮是傻子不成。這可都整整七天了,你幾時瞧見皇上這麼偏寵一個女子!”
“娘娘,吳良人是咱們的人。”
“本宮怎麼知道她會永遠忠於本宮。”
“縱使娘娘信不過她,難道娘娘還信不過奴婢嗎?”
丹桂一直低垂着的頭猛地擡起來,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爲何卻那樣堅定純粹。
畢竟是打小的情分,許琉菱雖驕縱任性,卻也是平常人,頃刻間一顆暴怒的心便軟了下來。
“丹桂,皇上從未如此任性嬌寵過任何女子。”
“萬事當以龍裔爲主,娘娘稍安勿躁。”丹桂上前安撫她,又對左右道:“把熬好的湯端一碗上來。”
“又喝湯,如今日日保養,本宮總覺得自己胖了不少。”許琉菱抱怨。
“娘娘這就是說孩子話了。娘娘身子弱,胎象也總是時好時不好的,何況娘娘如今肚子裡懷的龍裔狀似雙生,這樣天大的福氣,娘娘可得好生把握。君王雖愛楊柳細腰,然而有子嗣傍身才是硬道理。”
丹桂本就生的風情萬種,做婦人打扮之後更是頗得嬌媚之態,如今聞言軟語,雖說許琉菱亦爲女子,卻也被她說動而不再言它。到了半夜卻不知怎麼的緣故,肚子突然鬧將是的疼了起來,急的丹桂趕緊讓人去叫了太醫,又着人去乾坤宮請聖上。卻不過是虛驚一場罷了。
皇帝瞧着許氏淚意盈盈的模樣,想到她如今懷着雙生子辛苦,又知道她是驕縱不容人的性子,心猜她這是爲吳良人的事吃起了乾醋才夜不安寢以致胎動不安,於是好言相勸,直到天微明時才略補了補眠去早朝。
皇帝頂着一雙烏青的眼圈進來的時候鬱華午睡才醒,頭髮將挽不挽,一副慵懶態度。
“難得見卿這樣嫵媚。”皇帝撫掌而笑。
“皇上昨夜可是沒睡好?”
“明知故問。”
“昭儀娘娘有孕矜貴,皇上日後還是多去明光宮相陪的好。”
“你竟不吃味。”
“這有什麼,日後臣妾有孕,皇上也記得多陪陪臣妾就好,素來女子孕中易多思,皇上也要體諒爲人母的辛苦。”
“卿當真賢良。”
說着徑自在她身邊坐下。“若後宮女子人人如你一樣透徹敞亮,朕省了多少心。”
“名花百餘種,種種不同,各有各的好罷了。吉祥,拿篦子來我篦頭。”說完又問:“皇上要不要也把髮髻拆了重梳。”
“不必,你這樣是閒情逸致,我若如此便是不成體統了。”
春困好時光。披香殿前草木稀疏,兩柱香功夫過後鬱華見天高雲淡的,便道:“臣妾與皇上出去走走吧,如今天氣正好,御花園應該是百花齊放的時候。”
“朕實在乏的不行,借你的地方困一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怎麼敢讓皇上說借字。”
說着便把皇帝引至陶然居不提。
一番耳鬢廝磨之後把他哄睡了鬱華便抽身往西暖閣那邊的流霜閣去了。
她最近喜歡練顏體,曾經不愛寫字的人,如今卻日日沾墨香,焉知不是因爲寂寞的緣故。寵愛是要緊事,子嗣也一樣,她身上還留有男人身上似有若無的龍涎香味,氣味甘甜;也不知是因爲覺得龍涎香這名字口彩好還是它本身價貴,大齊歷代帝王都以其爲常用香料。
大約一個時辰後眼睛便覺得有些不夠用,就讓人收了紙筆,去瞧瞧皇上醒了沒有。因避諱,皇上登基後便改名沈煥,鬱華初入宮時常常記不起他的名字,只因天子之尊,不會有她喚他名字的一日,尊卑規矩深入人心,她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虛僞。
牀前以珍珠做珠簾,乳白色的珍珠渾圓溫潤,她走近時瞧見沈煥仍然睡着,他真真是一個俊美的男子,符合一切少女的幻想,卻又如此遙不可及。
“月宜。”
男子含含糊糊地吐出兩個字,眉頭舒展,深深的溺在夢中。
月宜。
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夢了罷,她心想。
日影橫斜,晚棠過來問是否要傳晚膳,她往陶然居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再等等吧。”
“主子打晌午就沒吃東西,現在要不要先墊墊。”
“不用了,你下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
“是。”
皇帝睡到了天將晚時纔起來,鬱華着宮女去替他洗漱,又親自替他布膳。
“纔起來嘴裡沒什麼味,吃什麼都不香。”
“皇上嚐嚐這碗魚片粥吧,不是什麼精緻手藝,但臣妾每次沒胃口的時候就吃它。”
“皇上,敬事房的人問皇上今天翻誰的牌子。”
“朕今晚去明光宮,把牌子都撤了吧。”
“諾。”
“皇上才睡醒便要走,這算是過河拆橋呢。”鬱華笑道。
“是你叫朕多體諒體諒昭儀,算不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