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古鎮濤被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原本稀薄的鬍子在下巴上飄飄搖搖，略顯顫抖的手指指着自己那兩個哆哆嗦嗦躲在母親後面的女兒。
“你說說，你們都看見了什麼？”
兩姐妹這時才幹從母親背後擡起頭來，偷偷瞄一眼盛怒之下的父親。
平常犯錯，只要母親說一句話，父親保管不會再訓斥她們，可今日，父親是真的生氣了。
當下，古金“撲通”一下跪在父親面前，態度虔誠。
“爹，事情是這樣的，我和娘去何御史家走動走動，回來時便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緊緊抱着一個女子，我當時就是豔羨了一句，哪曾想，竟然有人說，那一男一女竟是八皇子與靖王妃，於是，他們就在私下議論開了。”
古鎮濤挑眉，望向眉目清明的女兒，見她雙眼澄澈，想來她說得不是假話。
“又望了一眼叉腰站着的古夫人“你們知道那些話是哪家的人說的嗎？”
二人垂眸思索了一會，又對視一眼，面面相覷起來，她們光顧着聽人說話去了，卻忘了那說話的幾人眼生的很。
無奈的搖搖頭“不認識。”
古鎮濤見二人如此模樣，心中便已明白過來幾分，擄過自己不多的鬍鬚，狐狸眼裡泛着精光，鄭重的交待幾人。
“這件事，不許再對任何人說起，吩咐下去，叫那些下人們全都閉嘴，否則，拿命是問。”
跪在地上的古金，及畏在一起的古夫人與古寒，聞聽此話，都不覺然咯噔了一下。
意識到此事並非尋常，紛紛噤聲屏氣，不敢有所違背。
古鎮濤見此情形，這才放鬆了下凜然的神情，換上自己剛剛脫下的朝服，起身往外走去。
今日之事，想必是一場陰謀，不管那背後的人是出於何種目的，造成這一“叔嫂”偷情的假象，但他知道，很快，京城之內就會謠言四起。
所以，他打倒進宮，就是要去皇上面前參他們一本，讓皇上知道，他這個御史臺並非只會呈口舌之快，而是一直關係着社稷，關係着時事。
養心殿內，宣帝半批着一件寬大的披風，卸下了皇冠，那花白的髮絲與那一身明黃格格不入，一直服侍在側的王容紅輕輕爲他順着背，此時的宣帝，面色陰沉的可怕。
養心殿內寂靜得可怕，彷彿要將人吞噬一般。
古鎮濤躬腰垂頭跪於冰涼的地面上，那冰冷的觸感從膝蓋處蔓延全身，冷得他身體僵硬，而心裡卻無限清明。
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如此莽撞的進宮面聖，要知道，皇子與王妃親密接觸，這事說輕了就是叔嫂互相關愛，說重了那就是偷情，這打得可不只是八皇子一人的臉面，那可是連着皇帝與天家的臉一起打了啊。
哪怕皇帝在是不喜八皇子，卻也是他至親的孫兒啊，這皇帝要是顧念親情偏幫下來，那首當其衝的便是他這個上摺子的人啊。
失誤啊，真是失誤啊。
正當古鎮濤暗自後悔着，宣帝冷若寒霜的一句話傳入他的耳裡。
“古鎮濤，此事可有人親眼所見？”
古鎮濤虔誠的向着皇帝重重扣了個頭“此事在坊間已流傳開來，微臣認爲，謠言可畏，且不管此事是真是假，爲了天家的聲譽，臣以爲應將謠言扼殺於搖籃之中。”
古鎮濤說完此話，內心暗暗佩服了自己一把。時時刻刻爲皇上着想，爲天家着想，那是爲人臣子的職責所在，
宣帝的臉色這才稍稍緩和了下，蒼老的眼眸裡沒有了剛纔的凌厲之事
勢，只是眸光依舊寒如冰。
“來人，去將八皇子請來。”
“門外的人應聲了一句，便匆匆跑走，只有古鎮濤依舊跪再地上。皇上不開口，他不敢起來。
宣帝眸光陰沉，盯着跪着挺直的古鎮濤，平靜的語氣只讓古鎮濤覺得冷氣環伺，不覺打了個哆嗦。
“你這次做的很好。”
宣帝雖如是說，卻並沒有叫起的打算，古鎮濤跪了大半個時辰，身體早已僵硬，卻是一動都不敢動，恁是冷汗滴進了眼睛裡，也不敢擦拭。他現在只盼着八皇子趕快過來。
一盞茶的功夫又過了，侍衛隻身前來回話，八皇子並未回宮。
宣帝突然震怒，大手一拍桌子，怒目圓睜，嚇得在場的人紛紛俯地不起。
“來人，把宮珉琛給我帶來！”
雲穗閣內，宮珉琛全身籠罩着七層寒氣，俊美的容顏在那寒氣的籠罩下，帶着一股獸性，讓人毛骨悚然。
腦海中始終回放着剛剛收到的消息，是百合竟然與宮司宇在一起。
心內累積的抑鬱還未消散，皇宮的侍衛又過來請他進宮，說是請，不如說是傳他問話，靖王爺臉上寒氣中還萌蒙上了一層陰鬱。
前來傳話的侍衛大氣都不敢出，兀自站着，生怕惹怒了這位喜怒無常的王爺。
雲穗閣十里之內，空無一人，可想而知，這位靖王爺是壓抑了多大的怒氣。侍衛屏住呼吸，生怕王爺一發怒拿他開刀。
良久，久到傳話的侍衛只覺得自己一腳已踏進了閻羅殿，才見宮珉琛悄然起身，他的身上，還是帶着刺骨的寒冷。
養心殿內，宮珉琛進去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跪在地上以手悄悄託着膝蓋的古鎮濤，他此時已近乎虛脫，卻還是不敢亂動一分，見宮珉琛來，竟然也忘記了行李。
宮珉琛徑直走上前“皇爺爺，孫兒來了。”
宣帝端坐於龍椅之上，淡淡的睨他一眼，語氣淡漠的如同平常。
“你的王妃呢？”
宮珉琛眉心微皺，當下提袍跪下“皇爺爺，百合貪玩尚未回來。”
宮珉琛深知皇爺爺如此問，必是知道了些什麼，當下也不敢隱瞞，對於這個自小甚是寵愛他的皇爺爺，感激之餘也有敬畏。
“哼！”
宣帝重重哼了一聲，手中的五色琉璃茶盞重重朝地上一砸，茶盞骨碌碌滾到了宮珉琛腳下，頓時碎成幾半。
“一次出去是貪玩，兩次還是貪玩，你要是再管不住自己的王妃，那就把她賜給宮司宇。”
宣帝自然說得是氣話，卻也讓宮珉琛的臉色頓時鐵青得可怕，強忍着被人戳中痛點辱罵的抑鬱，一張俊臉都憋成了史色。
“你聽聽，外面的人是怎麼說你的？”
宣帝並不解氣，指着他的鼻子，怒髮衝冠。
“古鎮濤，你把那些傳聞給他說說。”
古鎮濤冷汗直流，偷偷瞟一眼面色鐵青的靖王爺，覺得自己今日是得罪定這尊佛祖了。
“臣也只是聽坊間傳言靖王妃與八皇子緊緊摟抱在一起，一起離開。”
“那就是說，古大人並未親眼看見。”
跪在一邊的宮珉琛的聲音輕飄飄傳來了過來，語氣中卻帶着直透人心的寒冷。
“是，不
過，坊間確實有人親眼所見。”
“古大人，可否聽說過三人成虎？古大人身爲朝廷命官，只憑坊間傳聞來辦事，又該如何爲百姓某得實事？”
“這個……”
古鎮濤抹了一把冷汗，不敢對上宮珉琛那冷冽的目光，騎虎難下，只得硬着頭皮，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之表情。
“皇上明鑑，臣只是深覺坊間不好的傳聞會讓天家聲譽受損，故而冒險前來上報，望皇上憐惜臣的一片赤誠之心啊。”
文官的眼淚說來就來，淚水堆在古鎮濤那堆滿了皺紋的臉上，再配上他那尖細的嗓音，哭天搶地的哭喊讓宣帝很是心煩。
“夠了，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還有臉去指責別人，她要是恪守婦道，又豈會落人口實？”
藏於袖口的大手攥緊了拳頭，宮珉琛垂頭輕道“皇爺爺，孫兒知錯了。”
眼淚未乾的古鎮濤，此時才稍稍鬆了口氣，看來連皇帝都在幫他。
“罷了。”
宣帝此時見宮珉琛極力壓抑着怒火，遂也不願再爲難他了，鬆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緊繃的臉舒緩些。
“你說，是百合現在在什麼地方？”
“孫兒，不知。。
不知，宣帝微微眯了眯眼，覺得自己孫兒的頭上都可以種一片草地了，強自壓下自己心內的滔天怒氣。
“這件事，就交給你處理，朕不想再聽到坊間再有如此不堪入耳的傳言。”
“是。”
宣帝這才擺擺手，又輕捂着帕子咳嗽幾聲，再一擡起頭時，那帕子上竟滲着幾滴血跡。
王容紅眼尖看到了這一幕，驚恐萬分的眼睛裡滿是擔憂。
宣帝擺手，示意他不要聲張，此時，跪在地上的兩人才敢站起身來。
宮珉琛起身之際，旁邊的古鎮濤因着跪了太久，此時兩腿發軟，剛一站起就朝着宮珉琛身上倒了下去。
宮珉琛不動聲色的後腿了幾步，古鎮濤便直直朝地下栽倒下去，頭着地傳來一陣聲響。整個人頓時沒了半分血色，口吐白沫顫抖的厲害。
“古大人！”
蕪湖邊的一間小木屋裡，是百合靜靜躺在木質的小牀上，她的身邊，宮司宇正溫柔的看着她熟睡的容顏。
這裡，是小時候他們常來的地方，他回來的第一天，便暗中叫人重新修葺了這個小木屋，聽說，它本已破落得不成樣子，但他終究是捨不得這個充滿回憶的地方，他始終相信，他們會重新回到這裡的。
他現在，迫不及待的想要讓她看到小木屋了。
激動間，後背突然傳來一陣陣痛，原來，他光顧着照顧是百合，竟然忘了自己也受了傷。
從腰間抽出一個藥瓶，脫下自己的外衣，揹着手，艱難的替自己清理傷口。但是，傷在背部，他獨自一人又如何上得了藥，那藥粉嘻嘻鬆鬆落了一背。
“你在幹什麼？”
背後，傳來是百合略帶疑惑得聲音，她醒了。
激動的轉過身來，他一笑，頓時讓這小木屋亮了幾分。
“沒事，我在上藥。”
上藥？
看着他撒了一地的藥粉，以及那精壯的蜜色的背部上那條觸目驚心的傷痕，突然爲他難過起來，是百合輕輕嘆了口氣。
“要不，我幫你上藥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