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有比此刻更尷尬的場面了。
兩個仇敵站在客廳之中, 對戰一觸即發。但電視機中,親吻聲和調情的對話卻越發露骨。
好好的殺氣被懸在半空,江落愣了一瞬, 隨即便若無其事地恢復原樣。
論起臉皮厚度, 江落輕易不會輸給誰。
他無視電視機的意外, 警惕地看着池尤。
惡鬼卻意外專注地看着電視機內容。
屏幕中的男女主的牀戲拍得不明不白。雙手交纏, 脖頸交織, 男主的手朝下而去,拂過腰線。
池尤全神貫注地看着。
這雖然是他的房間,但他卻很少打開電視, 也很少看這樣的節目。
“喂,”黑髮青年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一條金色蟒蛇猛得朝池尤襲去, “我還在這, 你在看什麼。”
池尤躲開了這一擊,目光又放在了電視機上。
在被江落折磨的這一夜, 他的心裡早就升起了一團火。但並非是怒火或是殺意,而是一種奇妙的、莫名的情緒。池尤不知道這是什麼,但他卻有種無處可宣泄的煩躁。
一團火無處發泄,自然會讓人升起煩躁。
在浴缸裡將江落擡起來戲弄他時,池尤自然而然地貼了上去, 但渡完氣後, 他卻更加的心情不悅了。
至於爲什麼。
惡鬼又能從何得知?
但池尤將這樣的心情掩飾得很好, 他表面還在笑着, 心裡卻越發扭曲而壓抑。
此時電視中播放的畫面, 就讓池尤格外在意。
他的大半個心神都放在了屏幕上,乃至在金色蟒蛇回首攻擊時, 池尤被攻擊得嚴嚴實實,沒有躲得過去。
傷口處傳來灼燒劇痛。
石像做成的身體也承受不住這樣兇猛的一擊,鮮血從背後滴落在地上,轉瞬便積起了一片小水窪。
池尤嘴角流出一行血,他低頭看着地上血色的水窪,擡手,擦過脣角的血跡。
江落道:“你的石像身體表面如活人一般柔軟,但本質不改,實則堅硬無比。但你也說得不錯。”
他伸出手,金色蟒蛇飛到他的身上,蛇尾從肩膀處一直纏繞在手心中。
金色的光落在江落的側臉上,讓黑髮青年瞧起來猶如天神一般不近人情。
“陰陽環,確實能天克你。”
“本來我都已經爽了……但你總是喜歡臨門一腳插入意外。你讓我乖乖地再把最後的幾種死法報復回去,之後再論其他的仇,不是更好嗎?”
江落輕聲細語,“池尤,你怎麼總是這麼讓人敗興。”
電視上,男主角的手已經從衣襬下伸進去了。
池尤從電視上收回視線,他再次用手背擦過最後的鮮血,道:“今天晚上,你做得很好。”
他就像是一個真正的老師一般,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道:“你完全壓制了我。”
“毫不心軟,也毫不含糊,”池尤笑了笑,“那些經歷會讓我的精神遭受死亡般的疼痛,只不過因爲石像身體的特殊,讓我的表面沒有受到損傷。”
“哦,對了,”他客氣地補充道,“你讓我喝進肚子裡的符籙,效果也好極了。”
哪怕池尤開始從虛弱期恢復,但還是因爲這些符籙和手段,多多少少受了不輕的內傷。
“但卻有很可惜的一點,”池尤遺憾道,“這樣的手段拿來對付人類,人類會被你逼瘋。對付普通的冤魂厲鬼,他們也會被你嚇得魂飛魄散。”
他說着,擡步朝江落走去。
巳蛇再一次朝池尤攻了上去,池尤用手抓住巳蛇的蛇頭,巳蛇倏地幻化無形,變成了寅虎一口咬在了他的腿上。
寅虎咬不碎元天珠,卻能嵌入活了的神像身體。
鮮血從池尤的大腿處流出。
池尤卻視寅虎爲無物,他步速不變地繼續朝江落走來,每一步的危機感和壓迫感濃重到令人喘不過氣。
他就像是沒有感覺到疼痛一般。
“但你卻並不應該拿來對付我。”池尤道。
“我經歷過無數譬如此類的疼痛,甚至有些要比這痛得多。這樣的感覺多了後,對我而言,就不算什麼,”池尤平平淡淡地道,“江落,你對我用錯了方式。”
他已經走到了江落的面前。
黑血滴落在地板上,血腥味撲鼻而來。
即便如此,池尤也沒有變過一下表情。
正如他所說,這樣的痛苦對他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威懾力。
當一個人,或一隻惡鬼不懼怕死亡的痛苦之後,就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懲罰到他們了。
江落平靜地收回了寅虎,虛心求教道:“那我該對你用什麼方式?”
“我殺了你十八次,”惡鬼低聲笑了,“你因此變得更加讓我驚喜,你想要報復回來,用這樣的手段還不夠,應該打在我的痛楚上纔對。”
“比如,”他微垂着頭,低着眼睛和黑髮青年對視,“你現在就很讓我……”
他想了一會,選出了一個形容詞,“煩躁。”
這種煩躁非尋常的煩躁,或許也並非是煩躁,而是一種池尤無法形容出來的東西。猶如一口氣不上不下,懸在半空之中,讓池尤陰鬱不已,戾氣橫生。
既想讓江落生,又想要江落死。
想看到他瀕死的模樣,又覺得那樣還不夠。
江落皺眉。
池尤的餘光從他的臉側旁再次投到了電視上。
電視上的男女主又親在一塊兒了。
池尤若有所思,他看着江落的臉,喉結再一次滾了起來。
他上前一步,江落面無表情地後退一步。一進一退之間,江落的雙膝撞倒了沙發,他猝不及防往後摔在了沙發上。
惡鬼無聲笑了笑,他優雅坐下,拽住江落的腳腕,猛得將人類拉到了自己的懷中。
江落雙腿分開坐在池尤的兩側,惡鬼將他鎖在懷裡,汗意混雜着爭鬥後的熱氣,呼吸滾燙,溼氣被熱度蒸成薄薄霧氣。
池尤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但他知道,他總能夠在江落身上知道原因。
他笑着低着頭,手隨意地放在了江落的背上。
手掌貼上去的那一個瞬間,極致拉扯的不明慾望和焦灼的情緒越演越烈。池尤的呼吸微微變快,他沒有心臟的胸腔裡,好像又有東西跳了一跳。
被江落刻了字放在茶几上的石像心臟也開始跳動起來。
“撲通、撲通、撲通。”
整個房間裡好像藏了一道鼓聲。
惡鬼的笑容越來越大,詭異陰森地道:“有意思。”
他更想搞清楚自己這莫名其妙的情緒到底是什麼了。
“噓,”他心情很好地道,“陪我看會電視。”
他擡頭,抱着江落,目光放在電視機上。手卻順着江落的背部往下走去,無形的慾念在手掌之中逃竄無路。江落額角跳了跳,“池尤,你要幹什麼?”
佈滿殺意的對峙急轉直下,這個走向令江落完全看不明白。
他就要將寅虎再次放出來,但池尤下一瞬卻莫名其妙地低頭埋在了江落的脖頸旁,惡鬼的手掐着黑髮青年的下頷,迫使黑髮青年被迫仰着頭,天鵝頸修長,肌膚散發着瑩潤乾淨的光。
還有水珠從側頸上滑落而下,流下一道道曖昧潮溼的水痕。
惡鬼眼神晦暗地看了幾秒,突然啓脣,舔舐過了這道水痕。
江落雙手掙扎,悶哼一聲,“你他媽的——”
下一瞬,惡鬼冷酷無情地堵住了他的脣。
脣舌再一次激烈地觸碰到了一起,江落沒有想到竟然會這樣,在他短暫的忡愣時刻,惡鬼已經長驅直入。
背後的手用力而不得要領地移動着,江落身上滴水的襯衫被往上拉扯出了數道褶皺。
惡鬼的姿態強勢,不容江落拒絕。江落眼冒火星,突然間攥着惡鬼的衣領,惡狠狠地吻了回去。
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只有“不能輸給池尤”這一條的念頭首當其衝。
乾柴烈火似的吻彷彿能燒出火點,池尤那股情緒洶涌而出,轉瞬壓制住了所有其他的一切想法。
池尤卻還是不得其所。
他捏着江落脖子的手越來越重,他的喘/息也越來越粗重。江落不知道他是想要掐死自己還是吻死自己,他同樣毫不客氣地用鞭子纏在了池尤的脖子上將他拉開。
但拉開惡鬼卻拉開得極爲困難,惡鬼專注得令人心驚。那副樣子好像是將一個快要餓死的人從美味佳餚旁拉走一般,江落用了吃奶的力氣,才讓惡鬼往後退了退。
黑髮青年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兩條修長而光滑的腿從池尤的雙腿兩側垂下,惡鬼低頭一看,黑髮青年的襯衫邊沿,已經露出了下方的最後一層防守衣物。
惡鬼的雙眼,猩紅血絲如蛛紋爬上。
他好似已經恢復了清醒,擡起手慢條斯理地摩挲着江落殷紅的脣瓣,嘴角帶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但一舉一動之間,好似還有某種如粘液似的危機在隨時準備着撲向江落,那粘液表面冷靜,實則更爲暗沉洶涌,蠢蠢欲動,一不小心,就能將黑髮青年吞吃入腹。
江落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想要從池尤身上起身,雙腿卻被從地底鑽出的霧氣束縛住。好傢伙,他鎖了池尤的脖子,池尤就鎖他的兩條腿,真他媽誰也不輸誰。
江落臉色難看,他看了看池尤的西裝革履,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勉強蔽體的襯衫,大腦中如扎入一根刺一般的疼。
不妙。
久違的古怪感再一次浮上他的心頭。
而背後,池尤的手突然往下滑去。
滑過了腰線,滑過了腰窩。
還在往下……
江落頭皮發麻,他臉色鐵青地罵道:“池尤,你他媽的想噁心我就直說,用得着委屈自己來這麼一出?”
但話音剛落,江落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固,僵硬地低下頭——這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卻讓江落耗費了許久。
他感覺到某個東西。
正抵在他的大腿上。
江落看清是什麼之後,他倏地屏住了呼吸,瞳孔不敢置信地緊縮。
“你他媽……”江落的聲音飄在空中,着不到地,“你起反應了?”
在這一瞬間,江落瞬間明白,什麼噁心不噁心,全是他以己度人,惡鬼非但不噁心,他還對他產生了慾望!
怎麼可能?
池尤不是要殺了他嗎?
他們不是已經徹底結仇了嗎?
但事實擺在眼前。
江落愣了許久,才恍惚着回過了神。
驚愕震撼之餘,除了下意識的嫌惡之外,江落竟然還升起了一種樂不可支的虛榮感與得意。
天呢。
原文裡追隨者衆多、原文外書粉萬千的池尤,竟然對他產生了慾望。
江落還剛剛折磨了池尤一夜。
這是想被他上?
要知道在江落看過的片段裡,池尤也沒對馮厲產生過什麼想法。
江落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的笑容豔麗,帶着微微惡意迷人的嘲弄,江落壓着聲音,笑意掩蓋不住,頭髮絲綢般地垂落在池尤的臉側,他捧着惡鬼的腦袋,看着池尤的視線刺骨又意味深長。
“惡鬼先生,”他吐息含熱,“你竟然對我產生了想法。”
“想法。”
池尤眯了眯眼,不着痕跡地抓緊着他的腰側,“什麼想法?”
江落似笑非笑,“邪惡的想法。”
他悶笑幾聲,惡毒盡顯。
“原來你是想和我上牀啊……如果你求一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考慮上你一次。”
江落低着頭,鼻息曖昧噴灑,先給了人家希望,又立馬潑上了涼水,親自打破了這些希望,“但我現在很不喜歡你,你要求人,那就求到讓我高興了爲止。”
“上牀。”半晌後,惡鬼喃喃,“原來如此。”
他放在江落大腿上的手指敲了敲,恍然大悟,隨即朝着江落緩緩露出一個笑容,“原來是這種慾望啊。”
江落皺眉。
門外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是宿管阿姨的聲音,“誰在裡面?”
江落下意識往外看了一眼,但下一瞬,惡鬼卻掐着他的腰將他反身壓在了沙發上。沙發發出一聲不堪稱重的巨響,池尤低下頭,埋在江落的耳邊。
“江落,老師真是謝謝你。”
江落的耳垂驟然一痛,惡鬼脣上染血地擡起頭,輕佻地用手指穿過江落的嘴脣,摸到了江落的牙齒。
“讓老師明白了,該怎麼去抒發這種慾望。”
惡鬼的笑容越來越大,“我們今晚再見。”
他的手曖昧地向下,威脅地摩挲着江落的脖子,“希望到時候,你能滿足我的這種慾望。”
“否則,”他俊美的面容如魔鬼般詭譎,“我殺了你哦。”
像是玩笑也像是認真的一句威脅留下後,一塊浴袍迎面撲來裹住江落,池尤消失不見。
宿管阿姨在同時打開了門,看到屋內的凌亂之後,她驚呼一聲,緊接着,她就看到了沙發上被浴袍遮擋得嚴實的江落。
阿姨嚇了一跳,連忙出去打電話給了院長。
沙發上。
江落拽下矇住他的浴袍,眼神陰狠,嘴裡猶如咬着某人血肉地道:“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