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處長給趙玉棠發來了關於羅慶林女友小薇的消息。
小薇的父親已經去世,母親有病。小薇這些年一直在外打工,賺錢爲母親治病,每年過年纔回去一次。
鄰居們反應,小薇可能是在外當小姐,但沒有小薇在何處的消息,通過人口信息查詢,也沒有線索,估計在居住地沒有登記信息。
對於趙玉棠來說,既然找到了羅慶林的下落,小薇就不重要了,可以忽略不計了。
她給馮處發了消息,告訴了自己的進展,建議不要追查小薇,以免打草驚蛇。自己這邊視情況見機行事。
得知當地警方也到宗教局去調查,趙玉棠斷定,他們也一定是把目標指向了羅慶林。否則,也不會就這麼巧了。
今天已經是30號了,距離3號還有4天,這讓趙玉棠有了緊迫感。
如果不抓緊時間,叫當地警方搶了先,可就太遺憾了。
要是沒查到羅慶林也就罷了,現在眼看着就要手到擒來,煮熟的鴨子要是飛了,自己還不如買兩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還有什麼臉回去,乾脆在普濟寺就地出家得了。
趙玉棠決定,今晚就動手。
晚上和尚們都會出來吃飯,到時就在齋堂(寺院的食堂)裡,抓捕羅慶林。
過齋(吃飯)前,趙玉棠故意落在後面,等王居士出了屋,快速檢查一下槍和手銬,然後裝進包裡,向齋堂走去。
在王居士身邊坐下吃飯,才覺得有些不對勁兒。
原來,屋裡竟然一個和尚都沒有。難道和尚們都修煉成佛,達到了可以不食人間煙火的地步了?
“王姐,怎麼沒見到師父們出來吃飯?”
趙玉棠小聲地問道。
“看來你還真是個新人,不明白這裡的規矩。這裡的師父們,過午不食,夜不倒單。
就是每天只是中午吃一頓飯,晚上睡覺時也不脫衣服。快吃飯吧,過齋時不要說話。”
趙玉棠埋頭吃飯,心道:等會兒上課時,你總該出現了吧。
晚課在念佛堂舉行,趙玉棠特意早去,佔了一個靠門的位子,這樣等和尚們進去時,她就可以一個一個仔細甄別,盯準羅慶林了。
只要羅慶林一出現,她就開始抓捕。
她並不怕羅慶林認出她來,因爲18年前,她還只是個幼兒園的孩子。
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爲一監獄的一名司法警察。就算和羅慶林面對面,他也不會知道自己是抓他歸案的人。
可是,趙玉棠又一次失望了。
和尚們都進來了,最後方丈覺悟大師也進來了,仍然沒有羅慶林的影子。
開始唸了一陣經,趙玉棠也不知唸的是什麼,心裡老是琢磨着羅慶林哪裡去了,自然心不在焉。
可又不好現在就退出去,也就只好鴨子聽雷,濫竽充數。別人個個都很虔誠的樣子,她卻好幾次打盹兒,差點兒睡了過去。
覺悟大師開始講經說法,她也沒聽明白什麼。
從一監獄出來後,她乘機到山陰省城,可是中途遇雨,飛機臨時改降其他機場,過了十多個小時,才又重新起飛。
到了山陰,沒來得及休息,又打車長驅300多公里,趕到橫山。
到了橫山,又是馬不停蹄,現在,她也確實很累了。
大約兩個小時,晚課終於結束了。
覺悟大師往外走時,似乎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趙玉棠一眼。
趙玉棠本就累得有些遲鈍,又覺得自己僞裝的很好,不會有什麼破綻,也就不以爲意,跟着王居士,哈欠連天地回了僚房(宿舍)。
回去洗了洗,又來了點兒精神,就和王居士套近乎。
和對付宗教局的周瑩瑩一樣,也是誇王居士皮膚好,身材好。
她明知王居士至少也有40歲,可還是假裝唉聲嘆氣的樣子,說出了一番話。
“王姐皮膚雖然好,身材也棒,可終究還是有些顯老了。看樣子,至少也有三十五六了。”
王居士的老公是個縣城的局長,嫌她年老色衰,就找了個二十來歲的小三兒,她和老公大鬧一陣後,這才跑到了寺院。
如今聽得趙玉棠開始時說她顯老,心裡就不高興。
沒想到趙玉棠是先抑後揚,最後說她有三十五六歲,那個高興勁兒就別提了,立刻就覺得趙玉棠是全世界最親的人。趕緊找出一些小食品請趙玉棠吃。
“今晚上課怎麼沒見到濟源師父啊?”
趙玉棠假裝漫不經心地順口說了一句。
“你說濟源啊,他和濟純到別的寺院參加活動去了。
你不明白,現在廟多,和尚不夠用,許多寺院舉行活動時,就得到別的寺院去借和尚。怎麼,你認識他?”
“去年見過一次,他還說要收我爲徒。不過,我覺得不靠譜,就沒答應他。”
“這就對了,千萬別答應他。他有什麼資格收徒,還不是想騙錢。一天到晚牛哄哄的,好像全天下人都不如他似的。居士們沒有一個喜歡他的,更別說供養他了。
出家人,不守規矩。在城裡還有個相好的。出去參加活動,也是爲了錢。
弄了錢,就送給那個相好的,自以爲做事機密,其實誰不知道?
覺悟大師也不管管他,哎呦,我又造口業了,又議論出家人了,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他們過兩天就要回來了,你就當我沒說過這些話。要是傳到師父耳朵裡,師父又要開示我了。”
外面傳來一陣敲擊聲,這是寺院晚上熄燈就寢的信號,叫做“打板兒”。
王居士關了燈,趙玉棠知道了羅慶林的去處,心裡有了底兒,很快就睡着了。
早晨四點,僧衆門就開始上課了。
趙玉棠沒去上課,也沒人管她,就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六點半,開始吃飯。先是唱誦,然後纔開始吃飯。
來了幾個和尚吃飯,仍然沒有羅慶林。
和尚們沒有吃完,居士信衆們即使先吃完,也沒有人先退席。每個人碗中的飯菜都乾乾淨淨吃掉,沒有一點兒浪費。
趙玉棠雖然不懂規矩,但還知道有樣學樣,也跟着王居士一起,自己洗自己的碗,然後又幫着收拾桌椅。
她十幾歲時就自己做飯,做這些自然有模有樣,乾淨利索。
王居士心裡暗道:漂亮的女人大多嬌生慣養,眼高手低,自恃貌美,放不下身段兒。
這趙家妹子卻是不同,不僅人漂亮,幹活也是一把好手。進得了廚房,出的了廳堂,誰娶了她,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趙玉棠原本想打聽一下,羅慶林到底去了那個寺院,準備到那裡去抓捕他。
但又怕打聽太多,傳到了羅慶林的耳朵裡,打草驚蛇。
雖說羅慶林人緣不太好,可是,也不能保證他就一個人也能沒交下。畢竟自己初來乍到,人家是地頭蛇,還是謹慎些好。
況且,聖林說會在己卯日——也就是3號抓到他。現在自己找到了他的老巢,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偏偏外出了。
看來真的是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
她自信自己沒有暴露行藏,所以就耐心地等待下來。
上課,她實在是頭疼,所以就逃課,只是跟着繞佛。
別人上課時,她倒也不閒着,就去齋堂幫廚。
由於她是新來的,加之出家人和居士們本就不願強人所難,所以也沒人見怪,由她自己自生自滅。
很快就到了3號。
早飯結束,趙玉棠正在收拾餐具時,知客僧濟明進來了,告訴王居士,午飯時多擺兩套餐具,今天濟純和濟源回來。
趙玉棠心中一陣狂喜:終於等到你了!果然就在己卯日,那個混蛋竟然算的一點兒都不差。
這一切倒好像是他安排好了似的。果然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別人都去上課了,趙玉棠拿了塊抹布,到流通處去擦玻璃。
流通處是進入寺院的必經之地,趙玉棠準備在羅慶林回來路過這裡時,實施抓捕。
她在心裡把抓捕的程序和動作又重複了幾遍,耐心地等待着。
大約20分鐘,一個小和尚匆匆趕來,對着趙玉棠施了一禮。
“阿彌陀佛,趙施主,覺悟大師有請,請跟我來。”
趙玉棠雖然怕錯過羅慶林,可是又沒有理由拒絕,只好跟隨小和尚來到覺悟大師的房間。
小和尚退出後,覺悟大師發話了。
“施主準備好了嗎?”
趙玉棠心中一驚,難道住持發現了自己的意圖?隨即又否定了這種可能。
自己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不可能暴露的。
“不知大師所言何意,還請明示。是要我準備供養嗎?”
“施主來歷不凡,此次也是負有使命。請問施主,可是爲那陳子豪而來?”
饒是趙玉棠見多識廣,此時見覺悟一語點出羅慶林,也是震驚不已。
聖林已經就夠妖孽的了,這個覺悟更是逆天,竟然直奔主題,一語道破天機。
他既已點明,再隱瞞下去,也就沒什麼意義了。
“是的,正是爲了這個人。不過,他不叫陳子豪,而是叫羅慶林。我們找了他18年。大師怎麼會知道我在找他?”
“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
我本就覺得他有些可疑,前幾天警察局就在查他,現在你又來了。自然是他的報應到了。”
“18年前,他在監獄裡服刑時,搶了一支槍,殺了兩個警察。現在,我必須帶他回去,接受審判。不知大師意下如何?”
“佛門有佛法,世間有世間法。既是他業障未除,帶他回去也是應當。
只是佛門清靜之地,往來香客又多,還請施主不要在寺內動手。
罷了罷了,我就陪你到寺外等他吧。到時你悄悄把他帶走,也免了驚動他人。不知施主可否相信貧僧?”
“大師德高望重,弟子自無不從。”
“貧僧還有幾個請求,還請施主斟酌。”
“大師請講。”
“濟源這些年已經棄惡從善,一心改過。之所以到處掙錢,也是貧僧給他的機會。
他以前在外面打工,這幾年參加各處的活動,別人施捨給了他一些錢。
那些錢,他都給了小薇,讓小薇送回家給母親治病。
我已帶人收拾了他的房間,剩下的錢都在這裡。這些錢我請求留下,由我轉給小薇。不知可否?”
“可以。”
“濟源的房間我已仔細收拾過,實無其它可疑物品。帶走濟源後,還請不要來搜查,給鄙寺留些體面。”
“可以。”
“濟源已經得了絕症,回去之後,還請善待於他。”
“可以。”
“我勸他自首,還望你給他個機會。雖然自首也未必免得了他一死,但讓他有個回頭醒悟機會,在地獄裡也少待些時候。”
“可以。”
“施主單槍匹馬來此,胸襟開闊,果然有聖榮女王的風範。”
“你怎麼知道?”
趙玉棠身軀一震,心驚無比。
這種無比隱秘之事,遠在千里之外的一個和尚竟然都會知道,怎能不讓她震撼。
“這也沒什麼奇怪的,禪一師太不是也知道很多事嗎?”
“您認識禪一師太?”
“一面之交。好啦,隨我出去,我們在橋上等他。”
說完,覺悟就往外走,趙玉棠緊跟上去。
連她自己都奇怪,覺悟大師的一個個請求,爲什麼不假思索地就答應了。
尤其是覺悟大事竟然知道聖榮女王的事兒,更是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疑惑中,就跟着覺悟大師來到了橋上。估算了一下離寺院的距離,正和聖林所說相符。
兩人來到橋上不到10分鐘,一輛出租車駛上橋,見到覺悟大師,就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兩個和尚,其中一人正是羅慶林。
見過禮,覺悟大師讓另一個和尚先走,留下了羅慶林。
趙玉棠特意看了一下他的脖子,確實有一個豆粒大的黑痣。
“濟源,這位是星江第一監獄的趙警官,你明白什麼意思了吧?”
趙玉棠手插在褲袋裡,握着槍,警惕地監視着羅慶林。
她沒想到覺悟大師這麼直接,上來就開門見山。
不過,她也不擔心。如果羅慶林試圖逃跑,她有信心追上並制服他。
如果拒捕,也可以當場制服他。實在不行,還有最後一招:開槍。
羅慶林看了趙玉棠一眼,長嘆一口氣,坐到地上。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罷了罷了,也好,省得每天提心吊膽的。該還的,總是賴不掉的。我跟你回去。”
說着,就開始唸經。竟然毫無反抗之意地伸出了雙手。趙玉棠掏出手銬,把他拷上。
正如聖林所說,左手小指第一指節處果然有一個明顯的傷疤。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趙警官答應算你自首,也算消你一點兒業障。你房間裡的錢,我會轉給小薇。
萬丈紅塵,終是虛空,濟源,放下吧。”
“多謝師父的教誨,弟子最後一次給您行禮了。”
羅慶林跪下,給覺悟大師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送另一個和尚的出租車返回來了,覺悟大師揮揮手,車停了下來。
“五蘊皆空,心無掛礙,濟源,去吧。施主,貧僧告辭了。”
覺悟大師說完,徑自去了。一次也沒回頭。
趙玉棠剛把羅慶林送進車裡,飛馳而來的兩臺車就橫在出租車前,下來六個人,把車包圍了,幾隻槍對準了趙玉棠和羅慶林。
“你們是什麼人?我正在執行公務”
趙玉棠也掏出槍,對準了一個胖子。
她看出來,這個人應該是他們的頭兒。
“我們是橫山縣警察局刑警大隊的,正在抓捕犯罪嫌疑人。你是什麼人?”
“我是星江第一監獄的,正在抓捕我們監獄的逃犯。我需要驗證你的身份。”
“我要先驗證你的身份,這裡是我們的管區。”
胖子並不妥協。
“既然是你們的管區,又是五六個大男人,欺負我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弱女子,實在說不過去。我必須先驗證你的身份。”
胖子見趙玉棠不妥協,只好遞過了證件。見趙玉棠並不伸手去接,就把證件放到出租車蓋上。
趙玉棠仍用槍指着胖子,飛快地掃了一眼證件。
“原來是張大隊,失敬了。這是我的證件和法律文書。”
趙玉棠也把證件放到車蓋上。
張大隊拿過證件,看了一下,又放回車蓋上。
“原來是趙處長,不過,我還得向你單位驗證一下。老王,查一下星江一監獄偵處,驗證一下。是不是有個叫趙玉棠的副處長。”
老王回車裡拿出手提電腦,開始操作起來。不一會兒,又開始打電話。
“隊長,驗證過了,他們那裡是有一個叫趙玉棠的副處長,女,24歲,至今未婚。”
老王話音剛落,就有幾個警察忍不住笑了起來,大概是想起了前些年流行的那部小品。
就連趙玉棠都差點兒笑了。心道:這個老王倒也有趣,連我沒結婚都給打聽出來了。
家裡也不知是誰接的電話,竟然連這都給抖了出來,回去之後,一定找他們算賬。
張大隊臉上有些尷尬,對老王揮揮手,叫他退下。
“還至今未婚呢,演小品啊,你怎麼不說‘俺叫魏淑芬’呢?行了,自己人,槍放下吧。”
雙方放下槍,氣氛立刻就輕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