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
「請求……」
眼前的視界模糊不清，響在耳邊的聲音也有些混亂，好半晌，才能勉強看清一點東西。
許朔大腦的思維一直都很清楚。
只是他的五感不太清楚。
發現始終都無法專注的看清與聽清周遭的情況後，許朔就乾脆的發動了技能，用「明視」與「洞聽」代替了眼睛與耳朵。
然後他看清了面前的情況。
這是光明教廷的神殿。
空曠而恢弘的金色神殿裡，唯有一個少女閉着眼睛跪在地上祈禱，她面朝着自己的方向，頭上的太陽冠光明閃爍。
隨後，像是感應到了什麼。
少女睜開眼睛看向了他。
“你聽到我的聲音了？有一件是我與你都錯漏的事情，如今這個弊端爆發了。”
她看着許朔的方向嘆了口氣。
這是光明聖女。
但此刻，光明聖女的白色長裙上沾着血跡，出血的位置是正中的胸口，大片紅色侵染了白金色的神職長裙，不過看樣子現在也已經止血了。
即使身上有些狼狽，但光明聖女依舊平靜而柔和，周遭氤氳的光芒令她更爲聖潔莊嚴。
許朔見狀，正要出聲詢問。
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光明聖女似乎也知道他的狀況。
便繼續說道：“是我的錯，讓異端審判庭出現了叛徒，致使神明的信仰之力遭受到了神墮者的侵蝕。”
話音落下。
許朔驀地反應過來。
那個第五人！
王權陣營一直未曾出現的第五人，竟然是潛藏在光明聖女的異端審判庭裡！
異端審判庭是一個特殊的存在。
它與光明教宗麾下的太陽騎士團相似，異端審判庭只接受來自光明聖女的諭令，但與太陽騎士團不同的是，異端審判庭爲教廷承受着無數的血與罪。
光明的崇高與他們無關。
異端審判庭註定潛藏在黑暗中，手染污穢，與鮮血與罪惡爲伴，如同腐爛在陰溝裡的老鼠。
若是長此以往維持這樣的狀態。
心靈必定會出現扭曲。
但有光明聖女的唱詩班存在，異端審判庭也能夠洗去手上的污穢，一如光明必定會將黑暗照亮。
只是照亮後的黑暗。
也會有一片陰影的角落。
異端審判庭有密使無法擺脫這種陰影，在被王權誘導之後，他選擇了瘋狂與爆發。
光明聖女所說的弊端便是如此。
只是……
許朔關注的不僅是這一點。
若只是異端審判庭，爲何會讓他這邊的情況出現問題？
光明城，或者說是光明信仰，一定還有什麼他是所不清楚的地方。
“你在想，光明信仰的問題吧？”
光明聖女這時候突然說道。
許朔低頭看向她。
光明聖女神色無奈：“這也是我不清楚的地方，或許涉及到千年前那場戰役，甚至是涉及到光明之神真正的秘辛，總之這座光明城你不能拋棄。”
所以，早在許朔帶着所有教廷軍離開光明城的時候，光明聖女就已經猜到了他的打算。
只是對於這個決定。
她並不在意罷了。
因爲兩人大概是一樣的想法。
只要將聖瓦羅帝國的王權推翻了，那麼光明城在哪裡都可以重建一個。
而她還之所以留在光明城沒有撤離，只不過是爲了以身作則，安撫這裡的民衆，安撫屬於光明教廷的信仰。
再說，戰爭也不一定會波及這裡。
而現在。
光明聖女慶幸自己沒有離開。
“我已經啓動了光明城的護城陣，但因爲光明神神像受損，信仰之力的暴亂令我也堅持不了太久。如果可以的話，你那邊的戰鬥儘快結束吧。”光明聖女說道。
許朔沒有迴應。
他感到腦海中響起一陣呢喃細語，如同祈禱聲一般。
與此同時，光明城之前發生過的景象也在他的腦海中快速掠過，只不過像是播放的膠片有些模糊不清。
許朔再看向光明聖女。
就見對方躬身朝他行了一禮。
隨後眼前的畫面就消失了。
……
地下神殿。
光明神鵰塑身上顯現的太陽冠逐漸消散，隨後，就只剩下冷冰冰的灰色石像，不再有剛纔的光明與神聖之氣。
光明聖女在察覺不到教宗的氣息了後，便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往神殿外走去。
只是她還沒有離開。
就見神殿門口出現了一個身影。
那身影揹着光芒，因此只能看到一個清瘦的黑色輪廓，以及那雙微微泛着紅光的眸子。
“聞到了很好聞的味道。”
一道帶着怪異強調的笑聲響起。
光明聖女神色不變：“你不應該到這裡來，光明教廷的信仰之力應該並不會讓你感到很輕鬆。”
她腳步不停的繼續朝前走去。
來到神殿門口後，便看清了那個站在那裡，並矮了個她兩個頭的少年。
少年只是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就將目光放到神殿裡的光明神鵰塑上，那雙眸子裡紅芒流動，似乎在打量着什麼。
接着，大概是沒發生自己要找的東西，他興致略顯缺缺。
而下一刻。
他腦袋上突然落下一隻手。
那隻手還柔和的搓了搓他的頭髮。
“魔獸大軍最遲今晚就會發起進攻，我需要時刻注意那個叛逃者的動靜，怕是沒辦法再分出精力去對付那隻冰雪精靈。小黑乖乖，就幫我去牽制一下她吧。”
光明聖女摸着少年的頭頂說道。
洛鯤一臉呆滯，下一刻就猛然抓下了自己頭上那隻手，神色不善的看着她：“你在做什麼？”
少年眸光閃爍着兇獰之色，充滿殺意的黑龍氣息已經肆無忌憚的溢散。
光明聖女頓了頓，面容恬淡而聖潔，絲毫沒有畏忌少年的氣勢，甚至下一刻直接雙手抱住少年的腦袋就按在了胸前。
噗！
“哎呀，小黑不要害羞嘛~”
光明聖女笑容明媚：“你現在還只是個三百歲的孩子呢，還是第一次來到人類世界吧。”
洛鯤擬態成人類後的外表，只有十三四歲左右，身高也不高。
所以他只到光明聖女的胸口左右。
腦袋直接被按在對方胸口上後，他不僅感覺額頭軟乎乎的，鼻尖還聞到了一股帶着神聖氣息的血腥味，血味的刺激令體內的龍族本能格外活躍。
帶信仰之力的血肉和普通人的身體不太一樣，這是真的。
他之前之所以追殺那隻精靈。
主要也是對方體內的曙光信仰之力令他蠢蠢欲動，只要吃幾口，這具身體就絕對不會再捱餓。
黑龍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入世？
因爲他的身體機能也已經到了極限，黑龍島上屬於族人的血脈力量都已經吸收完了，他太餓了，又要將自己的血脈傳承下去，於是就離開島嶼來到了人類大陸。
來這裡。
可不僅僅是爲了傳承黑龍血脈。
還是爲了找吃的。
洛鯤忍不住舔了舔嘴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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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眸色猩紅，像一隻隱藏在暗處的吸血鬼，被鼻尖縈繞的血腥勾動了壓抑的本能。
但是光明聖女突然一巴掌拍到了他頭頂，並把人推開了。
“小色鬼。”
光明聖女笑意吟吟，絲毫沒有畏懼他身上的危險氣息，在把人推開後，就徑直離開了地下神殿。
外面還有事情需要處理。
更加還有那個叛逃者需要處理。
之前，光明聖女察覺到了曙光信仰的氣息，但她並不以爲意。
甚至就是異端審判庭出現問題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有些遺憾錯漏了這個弊端。
但沒想到。
那個異端審判庭密使，趁着冰雪精靈對光明城發起攻擊的時候，破壞了光明神的神像。
光明城的教堂位處於城內中心。
而在教廷的後方，有一座巨大無比的光明神神像。
那座神像建立於千年前，在光明教廷幫助聖瓦羅皇室擊退了精靈與龍族的侵襲後，在光明城在西大陸建址的時候，這座神像便一同存在了。
神像高至五十五米，屹立千年，千年未倒，不管在光明城的哪個位置都可以看到。
沒有任何的設防。
因爲不論是風雨還是雷暴，都不會對這座神像造成損傷，它一如往日的神聖而莊嚴，供大陸各地來往的信徒參拜。
結果今天。
這座神像的額頭位置有了一道利刃劃下的裂痕。
那是由異端審判庭密使留下的。
光明聖女將其稱爲「神墮者」。
……
洛鯤是追着那隻冰雪精靈來到光明城的。
不過在那隻冰雪精靈潛入光明城，然後驅使着飛行類魔獸在城內引起暴亂的時候，他並沒有現身阻止罷了。
還饒有興致的看了會戲。
然後他就被光明聖女給發現了。
緊接着光明城內的護城魔法陣啓動，那隻冰雪精靈早一步撤出，洛鯤則發現自己被困在了城裡。
雖然他也並不在意罷了。
教堂裡剛剛經歷過一場廝殺。
那些魔獸沒有去攻擊光明城內的普通人，而是盡數衝向了城中央的教堂，如飛蛾撲火，靠近的那一剎那便燃成了灰燼，但即使這樣它們也源源不斷地撲殺過來。
這一舉動。
是爲了給異端審判庭的叛徒製造離開的機會。
他第一時間襲擊了毫無設防的光明聖女，結果發現根本無法將人殺死，纔不得不離開去做正事。
然後在去摧毀光明神像的時候。
被突然出現的黑龍一巴掌不知道扇到哪裡去了。
那一巴掌也扇在光明神像上。
但是神像並無損傷。
只有叛徒所造成的那一條裂痕。
…
“你知道他爲什麼是「神墮者」嗎？”
光明聖女回到了自己的宮殿，然後任由侍女作爲，旁若無人的換下了被血液侵染的神職長裙。
洛鯤剛走到這裡。
就看到這一幕。
光明聖女神色平靜的繼續道：“異端審判庭深陷於鮮血與罪惡之中，他們這種存在，該是被光明神的榮耀所不容，但他們卻也是爲了光明神榮耀而戰。”
洛鯤嫌棄的把眼睛看向了其它地方。
“神明不會拋棄任何忠實信奉祂的子民，殺戮會讓他們墮落在黑暗中，那就讓唱詩班的神靈之音令他們恢復自己的理智。”
光明聖女換好了新衣服。
接着轉頭看向他：“神明在呼喚祂的子民，但若是子民不再願意去傾聽神明的聲音，他便會永遠墮落下去。”
洛鯤：“哦。”
光明聖女邁步走到了他身邊，擡手輕輕扶起了少年的臉龐，那雙眸子浮現着金色的光輝，恬淡聖潔。
她輕輕笑道：“你聽。”
洛鯤神色有一瞬的陰沉，他眼底映襯着光明聖女眸中的金色光輝。
體內蠢蠢欲動的龍族本能被強行壓制了下來，如同詛咒一般，他對血肉與力量的渴望被囚禁在了籠子裡。
籠子裡的巨龍本能試圖掙扎着出來，卻被那抹光芒束縛着。
普通的龍族，殺意或許會就此沉寂下來。
但這種感覺卻令洛鯤愈發煩躁。
他厭惡束縛！
在少年戾氣升騰而起的時候，光明聖女就已經放開了他，然後輕輕笑道：“龍族就是這樣死去的吧。”
巨龍一族沒有信仰。
它們渴望的是血肉的本能與力量。
但千年前，就像巨龍一族憎恨冰雪精靈欺騙它們，而給精靈聖樹留下了詛咒。
光明教廷也給龍族留下了束縛。
這種壓制本能的束縛，令巨龍一族再難以將血脈力量傳給後裔，也再難以誕生新的龍族，於是就此滅絕。
巨龍一族憎恨光明教廷嗎？
當然恨。
但它們就像是被繩子困住的家畜，對於調教它們的主人又恨又懼，掙脫不了束縛的繩子就不敢反抗。
光明聖女笑道：“你們龍族對於我們教廷來說，就是「神墮者」，暴戾、急躁、毫無理智、喜好血肉與殺戮，是需要教化的一羣東西。”
洛鯤陰惻惻的看着她不語。
“當然了。”
光明聖女又說道：“你們不需要爲此信奉光明神，畢竟你們沒有信仰。”
巨龍一族沒有信仰，所以束縛住了那羣龍的血脈本能後，光明教廷也懶得去收服龍族，而是任由其自生自滅。
洛鯤忽然古怪的笑了一聲：“你還真是不擔心我將你吃了啊。”
光明聖女言笑晏晏：“小黑就剩下一隻了，這麼乖巧的孩子亂吃東西像什麼樣呀，萬一吃壞肚子怎麼辦？”
然後她突然又伸手一把抱住了少年腦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滿臉母性光輝的撫摸着少年的頭頂。
“乖乖，等把那隻礙事的精靈解決了，姐姐就給你找條小母龍好好給你配個對~”
“……”
光明聖女笑的柔和又聖潔，氤氳着金色光輝的眸子看向了外面的天空，目光落在巨大的光明神神像上。
注視着石像眉心那一條微不可察的裂痕，這一刻的她好似也展露了凌厲的氣勢，笑容絕美卻又危險。
“當然，還要解決那個膽大包天的叛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