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進入消亡狀態的種族面對的境遇都很相似,極低的生育率,母樹不再誕生新靈,人口在銳減,資源更難獲取到,領地和探索範圍在縮小,只要經歷一場意外就容易導致族羣覆滅。
同樣的困境命族也正在經歷,在失去了命運之後命族的處境一落千丈,如今族中的成年超凡也不過數人,近幾十年間誕生的新生兒也只有命祺和另外一個尚且年幼的孩童。
夜叉族步入消亡的進程要比命族更快一些,恰恰就是因爲它們經歷了一場意外。
大概六十年前它們和鄰近海域的另一個種族玉麟族爲了爭奪一件重寶發生了衝突,從一開始的小紛爭逐漸演變成了大廝殺,雖然夜叉族最終獲勝,但也損失了大量族中的青壯,徹底加速了衰亡週期。
和其他種族一樣,夜叉族的母樹也已經有數千年沒有再誕生新的靈了,夜叉族不惜代價去爭奪的那件重寶便是一件對滋養母樹有着極大幫助的寶物,數十年間夜叉族無數次後悔過不該爲這件重寶去和玉麟族拼殺,直到去年母樹開始誕生新的果實。
狂喜的夜叉族自然是以爲那件重寶真的生效了,如果開始有了源源不斷的新生兒,就意味着夜叉族能擺脫衰亡的態勢,重新走向強大。
然而從狂喜到茫然,再從茫然到絕望,僅僅只是幾個月的時間。
從母樹上誕生出來的新靈居然是人族!
第一顆果實中出現人族小孩或許只是意外,接下來的第二顆,第三顆所有的新靈都是人族,絕望的情緒終於在夜叉族蔓延開。
它們的母樹肯定是被人族的邪物妖法給污染了!
或許是絕望的情緒埋沒了理智,又或許是不能容忍夜叉族的母樹上誕下一個人族的靈,也可能是它的心裡本就藏有私心,最終這個瘋夜叉,也就是當時夜叉族的族長,不顧族中其他人的反對,以夜叉族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守護爲由,選擇吞噬了這些新生的靈。
突如其來的龐大道韻像是母樹的恩賜,吞噬的靈都是人族的意識,讓它也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它如願以償地在不久之後破入了衍道境,然後它才明白了代價是什麼。
被它吞噬的果實裡的靈並沒有全都消亡,一些混亂的意識在它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和它本身的神意混合,在它破境衍道的間隙之時,開始和它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它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在失控的狀態下殺死了所有的族人,用蠻力幾乎斬斷了母樹,親手毀滅了夜叉族的一切,也包括它自己。
這不是報應,而是來自於被吞噬的孩子們的復仇。
“你這樣的狀態,我是無法幫助你的,一旦你在治療的中途狂性大發,我便絕無生還的可能。”祝婆婆一邊吞服靈藥補充狀態,一邊和這瘋夜叉交涉。
她收到命運大人的迴音之後,心裡便有了底氣,命運沒有拋棄她,烏托邦和命族也沒有。
“不幫,殺!”瘋夜叉的眼中瘋狂的殺意涌動,意思表達的很清楚,如果祝婆婆不能幫忙的話,現在就得死。
“呵呵,你以爲我活到這個年紀,還會很怕死嗎?”祝婆婆冷淡一笑,
“你這幅鬼樣子,要我如何幫你呢?如果是打開你的通天宮擊殺不屬於你的靈,你不擔心我趁機殺了你嗎?或者讓你陷入沉眠將不屬於你的靈取走,你不怕我趁你沉眠之時逃走嗎?”
祝婆婆連續的詰問讓瘋夜叉的氣勢爲之一頓,正如祝婆婆所說,在對方根本不信任她的情況下,任何所謂的治療手段都只是空談。
“你的意識裡,混入了三個不屬於你的靈,是嗎?”見對方氣勢低弱下去,祝婆婆便趕緊抓住機會拋出了一個從陸川那裡得到的信息。
“你怎麼”
“是命運告訴我。我能看到你們的命數並不相同,卻糾纏到了一起。”祝婆婆開始即興發揮,扯一些玄之又玄的話。
瘋夜叉陷入了遲疑,命族作爲命運的追隨者,有一些奇異的能力也是理所當然。
“命族有一則傳承萬年的秘法,可以整理虛無的命數,讓它迴歸正軌,不用打開你的通天宮,也不用讓你沉睡。”祝婆婆繼續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梳理命數能不能對你的情況有幫助我也沒有把握,只能是試一試。”
“不過它需要一些準備的時間。”
飛機在雲層上疾掠,祝婆婆在深海中的消息通過命運傳遞到了陸川一行人的耳中,也讓他們稍微放鬆了一些。
有她拖住時間,等他們趕到之後再處理那一個同樣初入衍道境不久的瘋夜叉,想來難度應該不會很大。
陸川閉着眼睛養神,只有到了每隔幾分鐘的時候會投擲一下銅幣弟感知一下祝婆婆的情況。
他能感覺到林清影的情緒不佳,因爲這一批穿越到無盡之海中的孩子都是在天武歷282年發生的,也就是去年。
所以理論上被他穿越的原主陸川也是在去年,和其他烏托邦的小孩知道十六歲會發生什麼不同,他很可能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就穿越到了深海,然後沒多久就被那瘋夜叉吞噬了。
在他的意識消散之前,想必遭受了莫大的痛苦。
陸川的心情也同樣不爽利,雖然說在穿越事件中他算是獲得利益的一方,但他從本意上從來沒想過要因爲自己的到來而害死一個人。
這樣的悲劇發生又讓他忍不住要去探尋穿越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他原本以爲是秩序,但前陣子景從雲來到烏托邦時賭咒發誓絕對和他無關,秩序上也從未有記載這樣的規則,而銅幣哥也驗證了他的話。
這讓他也禁不住會想,如果不是恰巧老陸哥也去了神界,穿越到了神族母樹上的那十幾個孩子,或許也早就已經遭遇了不測。
想起老陸哥,也不知道他在神界怎麼樣了,弒神之戰過去這麼久了也沒有通過大道傳個消息回來,該不會是被自己那一劍給斬傷了吧?
陸長生不用大道傳話就說明危機沒有解除,陸川當然也不敢用那條大道。
再加上神王們鎩羽而歸之後認定神界有內鬼,不顧無罪的反對清掃了神界所有在現世留有痕跡的小神,當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爲了彌補祂們自身在這一戰中的損失,也因此烏托邦在神界埋下的原初這一批釘子也被一一拔除,徹底斷絕了神界的消息來源。
原初也沒想到自己落在人族手中那麼久都沒死,最後卻是死在了自己人手裡,偏偏還是人族在祂生命的最後關頭表達了惋惜,這麼好的一個內鬼就這麼沒了。
而真正的內鬼陸長生不僅逍遙法外,還在幫助了最近暫時失勢的神王無罪之後和祂時常有來往,偶爾聽祂抒發心中的鬱郁,對當下神族內部的矛盾重重、離心離德表達了相當大的不滿。
神王們以找尋背叛神族的內鬼的名義和現世的人族搶着消滅和現世有關聯的神祇,這樣的行爲果然和無罪想的一樣,引起了所有其他神祇的恐慌。
不僅是和現世有關聯的神祇冒着被元氣潮汐撕碎的風險也要到處躲避,連和現世沒有關聯的神祇也在人人自危。
畢竟現在和現世的通道已經關閉了,神祇有沒有和現世有關聯也沒有具體的憑證,萬一哪天神王非說你在現世有分魂,爲了不便宜人族只好犧牲你一下,祂們這些小神哪裡還有辯解的可能呢?
更有甚者都不需要神王動手,神界的上位神也覺得下面的小神白白死了未免太可惜,給人族殺了或是被神王吞了還不如自己來動手。
整個神界很快就陷入了猜疑和動盪,由無憂和天神殿一手主導的神界秩序在極短的時間內便失去了公信力。
形成這樣動盪的原因除了神王們擅自做主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無懼的突然隕落讓神族暫時沒有了輪值神王,一下子羣龍無首,需要馬上再選出一位新的輪值神王。
然而連續兩任輪值的神王不是重傷就是隕落,而新上任的輪值神王肯定也要面對解決神族困境和人族問題的處境,導致所有的神王都不太願意接這個燙手的山芋。
這一情況反倒是讓陸長生的心思有些活絡了起來,你們一個個的都不願意頂事的話,要不然乾脆就讓我來?
這些發生在神界的小動態陸川一無所知,雖然沒有信息的來源他便更難找到可以撬動命運的支點,但他畢竟從命運那裡已經知道自己還有十一年的時間。
有時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會懷疑命運的判斷,他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到一個月時間就已經做到了這麼多的事情,十一年之後真的不是他帶着人族殺上神界嗎?
陸川的胡思亂想突然被中斷,他猛然睜開了眼,看向了遠端的天際。
就在剛纔他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不適,像是有人在窺視他,這種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放在其他人身上大多會忽略不計,但在陸川這裡卻是不容小覷,特別大家還是在無盡之海的上空。
“怎麼了?”餘歡察覺到了陸川的變化,出言問道。
“感覺不太對,好像有東西在看着我們,但我們飛得這麼高這麼快,怎麼會被關注到呢?”
陸川無法忽略自己的超感,當他手裡握住銅幣弟的時候,那種感覺便會變得更加強烈清晰,它似乎來自海的深處,又似乎來自於未知的天際。
【剛剛是不是有未知的生靈在窺探我?】
景從雲送給陸川的命運之殼對他幫助很大,但這個問題消耗的巨量神意險些讓他抽抽了過去,冷汗瞬間浸溼了他的背脊。
陽面。
“你不要莽着來,清影幫忙叫一下老劉和老徐他們。”餘歡單手開飛機,一把奪過了陸川手裡的銅幣弟。
陸川也驚疑不定地清醒過來,很快就聽到劉明江等人從外面進入了駕駛艙。
他說不明白剛纔一瞬間體會到的感覺,有一點點的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安,雖然小夥伴們開玩笑時都說他只要離開就會有事情找上門,但調侃歸調侃,他這麼怕麻煩的人,當然是不喜歡這種情況的。
劉明江等人其實也難以提供什麼有效的信息,特別是連常年生活在無盡之海的祥爺爺也無法在如此高的高空上辨別方位,更不用說什麼未知的存在可能在暗中窺伺。
但命運的暗示不容小覷,特別是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中,再怎麼小心也不爲過。
他們靠近之後最大的價值就是爲陸川護法,可以讓陸川稍微放心一些用銅幣哥來確認剛纔的預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陸川這次學聰明瞭,銅幣弟算算小問題還行,真要辦大事的話還得靠銅幣哥,再來幾次剛纔這樣的神意消耗,他自己就要先被噶掉了。
【剛剛窺探我的未知生靈,是否對我有敵意?】
銅幣哥倒是沒有嘲笑陸川剛纔的不自量力,轉了一會兒纔給出了答案,按照陸川一般以轉圈的速度來判斷對方實力的規律來看,對方的實力不容小覷。
隂面。
陸川也有種說不上的感覺,剛剛這莫名其妙來查探他的東西對他沒敵意當然是好事,但沒事你瞅我幹啥?
可是爲什麼會有熟悉的感覺呢?無盡之海的深處自己分明也是第一次來,就算是上次在西海的近海溜了一圈到鎮海城,路上也就惹上一個命祺啊?
要是銅幣哥能知道對方是誰就好了,陸川心裡這麼想着,便打算將這件事情暫且放下,還是得先做要緊的事,先去救援祝婆婆,把孩子們救出來。
這世界上未知的大佬這麼多,看一眼也就讓他看了,反正也沒有敵意,不必節外生枝。
不過出於謹慎,陸川還是多測了一個問題。
【剛剛窺探我的未知生靈,是否在向我靠近?】
陽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