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藥,要是自己現在直接取消了,雖然對吳主任的實際結果不會有影響,但是卻對他的名聲,無異於是來了一記背刺。
而且單子上的這些藥,杜衡自己也用過一些,說實話效果也還行,尤其是對於那些不方便喝湯藥的人來說,這些藥絕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
所以直接取消,這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盲目做法。
可要是不取消。。。。
杜衡看着上面不少自己不熟悉,或者是知道效果不怎麼好的藥,心裡也是非常的不得勁兒。
沉默着想了想後,杜衡把眼前的單子往前推了一把,“這個東西暫時就先這麼放着,你們在工作的時候看情況使用就行。
能用就用,不能用的別用了,一切以病人的實際情況爲主。”
權衡來權衡去的,最後只能做出這麼一個看起來並不好的決定。
而郝醫生對這個決定,好像也沒有意外,只是一如剛纔一樣很認真的答應點頭外,沒有一點多餘的表情。
“主任,還有一件事情,就是改革之後,咱們常用的某些藥,醫院藥房現在沒有了,之前讓他們去外面藥房取藥的事情。。。”
郝醫生話沒說完,杜衡臉色直接陰了下來,同時非常堅定的說道,“這個事情堅決杜絕。
醫院偌大的藥房,我不相信就沒有替換的藥,而且咱們是中醫,別搞西醫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實在沒有合適的中成藥用,那就開湯藥,實在不行就開西藥。”
杜衡神情嚴肅的盯着郝醫生說道,“給所有人說清楚,這種事情我一次都不想看見。”
這種一刀切的做法,很不符合杜衡之前辦事的規律。
就比如之前的做檢查,杜衡的做法就是比較的柔和。
但是拿藥不同於辯證。
辯證做檢查,這裡面不管怎麼規定,主要是爲了留證據,必定會有些貓膩存在,但是爲了證據,這東西是非做不可的。
可拿藥不一樣。
除了某些特定疾病需要特定的治療藥物之外,其他的藥都是有替代品的。而且醫院藥房,對於那些便宜、療效好的藥,肯定是有進貨的。
至於進不了醫院藥房的,肯定有它進不了的理由,如太貴、性價比低,實際效果大於宣傳效果,毒副作用強等。
所以到醫院外取藥,這事必須杜絕。
郝醫生終於沒了其他的問題,杜衡也能安靜的在辦公室待一會兒。
但是就這麼待在辦公室,其實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中醫內科不像是其他新成立的科室,它是一個成熟的,能穩定運行的科室,所以在這裡當科主任,要想混日子,做好管理者的本分,然後端茶看報紙是完全能夠行得通的。
而要想好好發展科室,那就努力當好學術帶頭人。
至於真正的科室工作,也就是看病治病,這個反而成了次要的任務。
坐了一會兒之後,杜衡就坐不住了,而且自己好久沒來病區了,有點想念這邊的病房,便拍拍屁股走出了辦公室。
“老曹,這會忙不?陪我到病房去轉轉。”進到醫生辦公室,杜衡笑着和其他人點點頭後,主動的走到了曹柄鶴的身邊。
曹柄鶴聽到杜衡的聲音,下意識的就站起了身,而且還帶上了一份拘謹,“主任,我。。。”
說着看了一眼面前的電腦,猶豫一下後說道,“主任,我這剛收了個病人,還有之前兩個病人的病志要寫。”
得,這是拒絕了唄。
杜衡微笑着說道,“行吧,那你忙自己的事,我自己轉轉去。”
轉過身的杜衡,心裡微微多了些失望。
從進辦公室開始,不管是曹柄鶴,還是其他人,在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都能感覺到一絲絲的疏遠,沒有之前那麼親近了。
所以在曹柄鶴拒絕了自己之後,杜衡也不打算找其他人了,而且也沒了轉病房的心思,又轉回了自己的新辦公室裡。
站在辦公室裡,杜衡重重的嘆了一口氣,隨即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乾脆脫掉白大褂,拿上包離開了辦公室。
“阿姨,你好。”
“吆,小杜來了啊,快進來。”
在阿姨的人情招呼下,杜衡笑呵呵的走進了家裡,剛一進門,就看到了在陽臺邊上扶着眼鏡兒看書的蘭常華。
“蘭教授,大太陽下看書,這可對眼睛不好啊。”杜衡開着玩笑,徑直往蘭常華身邊走了過去。
蘭常華扶着扶着眼鏡兒往杜衡身上看了一眼,隨即眼睛眯了一下,“哦哦哦,小杜啊,你怎麼來了?”
蘭常華的氣色比去年剛要離開時,要難看很多,尤其是臉部的皮膚更是多了一層褐色,整個人也瘦了一圈。
杜衡知道,這應該是吳主任的事情給鬧的,但對此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恍惚了一下後,杜衡微笑着走到了蘭常華的身邊,“回來也有段時間了,但是中醫藥管理局的陶局,還有衛健委的領導安排了工作,實在沒抽出時間來看您。
今天終於是得了空閒,趕緊過來看看您老人家。”
蘭常華在認出杜衡的瞬間,臉上的笑容就多了起來,甚至於連眼角的皺紋中,似乎都跳躍着開心。
“你忙,這我知道,忙一點好啊。”蘭常華滿眼歡喜的看着杜衡,主動的伸手拉過了杜衡的手,“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你在外面那些事情我也看新聞了,做的非常好,真給我們中醫長臉,給我這個老傢伙長臉啊。”
蘭常華的話音剛落,他愛人就端着茶放到了杜衡的面前,聽着蘭常華的話,阿姨樂呵呵的說道,“你個老不知羞的,人家孩子自己幹出來的光榮事,和你有什麼關係,還給你長臉了,你臉好大啊。”
說着,阿姨又對着杜衡說道,“小杜,喝點茶,你們爺倆坐會兒,我去給你們做飯去。
待會陪老頭子喝兩杯,這段時間老頭心情不好,他。。。”
“廢話真多,做你的飯去。”聽到阿姨還要說,蘭常華的臉色黑了一下。
“你這死老頭子。”阿姨瞪了蘭常華一眼,但還是轉身離開了兩人身邊。
看着老伴兒離開,蘭常華又變回到了滿臉笑容的樣子,抓着杜衡的手,也是輕輕的拍個不停,“好啊,真好。
我眼瞎了一輩子,沒想到臨了臨了的時候,被我給挖出一塊寶來。”
聽似自誇的話裡,卻充滿了濃濃的自嘲,這讓杜衡的心底,也是忍不住的難受一下。
吳主任,在蘭常華的學生中,不算是學的最好的,也不是混的最好的,但絕對可以說,是蘭常華最上心,最喜歡的。
要不然那麼多學生,他不會獨留吳主任在他身邊,而且還讓接了他的班。
但最後,反而是最喜歡的,最是傷了他的心。
今天的老頭異乎尋常的健談,拉着杜衡的手滔滔不絕的說個不停,但是說的內容,很亂,沒有什麼重點,真的是想到哪說到哪。
但就在這沒有主題的聊天中,杜衡還是敏銳的察覺到,當說到杜衡接手了中醫內科時,蘭常華說話的音調明顯高了幾分,臉上的喜悅更加多了一些。
同樣的,不管聊天聊地,還說東說西,蘭常華自始至終都沒有提起吳主任,甚至是曹柄鶴他都沒有說起。
不過這對杜衡來說,都沒什麼,不重要,他今天來的目的,就是看望一下老頭,陪老頭說說話,讓他高興一下而已。
既然這個目的已經達到了,那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而且經過觀察,杜衡發現老頭也就是精神頭欠佳,心裡擱着事兒有點氣不順。別看老頭現在比之前瘦了一圈,但是整個人的狀態,反而比之前要更好。
心中了數,杜衡也就不擔心了。
只要沒有意外,這老頭再活個十來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等這陣子風聲過了,稍微的消停一點了,把老頭繼續搞回去發揮餘熱,說不定還能給老頭把‘國醫大師’的牌子給弄下來,這也算是完成了老頭的一個心願。
吃過午飯,又陪老頭聊到了下午,直到老頭的兒子,杜衡的蘭大哥下班回家,這才結束兩人天南海北的胡扯。
蘭常華的兒子看到老父親的狀態,也是打心眼裡高興,送杜衡離開的時候,更是感激的說道,“謝謝兄弟,老頭最近心裡不暢快的很,已經好久沒有露過笑臉了。
而且因爲老吳的事情,他的那些個學生,也一個個的避嫌不上門,可把老頭給難受壞了。
你今天來了,可是幫了哥哥一個大忙啊。”
杜衡能說啥,只能是謙虛兩句,再說兩句這是應該做的。
但是聽到這麼多天沒有其他人來看望老頭,杜衡心裡也是很不好受。
既然看望長輩已經開了個頭,那剩下的幾位,杜衡也當然不能略過,所以第二天早上,杜衡查完自己作爲科主任的第一個房後,便再次拎着禮物,去看望了第二個老頭——鄭淵成。
鄭淵成從去年那一劫之後,恢復的一直不是很好,雖然生活還能自理,但是在行動上,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利索,可以說是正式進入到了老年階段。
這次再見,鄭淵成的精氣神都已經萎靡的不像樣子了,人也變得開始健忘,走路也需要人攙扶着。
更可悲的是,老人居然用上了紙尿褲。
而這也是去年那一劫之後的後遺症,雖然通了便,也活了下來,但是隨着年齡的增大,他的大小便系統,還是變的不可控了。
老頭的問題在杜衡看來很簡單,就是腎氣虛,按理來說補起來就行。
但虛不受補的情況,在老頭的身上卻體現的淋漓盡致。
只要補中益氣,老頭遺尿的毛病能緩解,但同時就會胸悶胃脹、兩肋漲疼不止。
沒辦法,現在完全就是兩項比較取其輕,遺尿總比渾身漲疼難受要好,而且遺尿也就是生活邋遢一點,但完全不會影響生命健康。
見完鄭淵成,聽說蘇南教授現在也在首都工作,杜衡二話不說提着禮物就上了門。
這位蘇南教授,是最早看得起自己的前輩,而且兩人也是老鄉的關係,天然的關係就比別人要近一點,再加上之前自己還救過蘇南的命,可以說更是親密。
所以杜衡一進門,就受到了蘇南的熱烈歡迎,並親自下廚做菜來款待杜衡。
而也正是這趟看望,讓杜衡瞭解到,自己的院士評選,受到了蘇南和部隊這邊的強力支持,而且還是蘇南教授也在同時競爭的行列裡。
但是部隊這邊的能量實在太足,所以支持杜衡,跟他們主推蘇南,根本就沒有一丁點的矛盾,可以說,支持杜衡,只是他們順手而爲。
見完蘇南,最後一位就是孫嘉祥了。
而杜衡去的時候,孫嘉祥正在給他的重孫過生日,整個人顯得精神抖擻。
但是現在的杜衡卻是能一眼就看出,孫嘉祥的精氣神,屬於是空中樓閣,說的難聽點,就是驢糞蛋蛋面子光。
就這種狀態,哪天心氣不順,喉嚨裡那口氣提不上來,整個人可能說不行就不行了。
所以孫嘉祥現在應該做的,就是休息,而且儘可能避免情緒劇烈波動。
好在孫嘉祥別看比鄭淵成年紀大,但是這老頭沒有基礎病,五臟氣血平衡的很,所以只需要小心進補,十年八年的不敢說,但是再活個兩三年是沒有一點問題的。
但是今天是個好日子,實在不宜說這些,杜衡也是努力的讓自己閉嘴,不去破壞老人家這難得的好心情。
可是心中,還是難免被惆悵與嘆息沾滿。
去年走之前見過孫嘉祥一次,那時候他雖然精神不佳,但健健康康的活個四五年一點問題沒有。
但世事無常,到了歲數的老人,就完全不能以常理來看待了,僅僅過去了一年而已,孫嘉祥就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這還真是人老病死乃天道不變之規律。
在場的這些人裡,除了孫嘉祥這個熟人之外,還有一個熟人,就是那位被杜衡安排去金州鍍金的孫醫生。
所以在宴席到了尾聲的時候,杜衡拉着孫醫生到了外面,“孫醫生,你爺爺的情況你可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