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越章一說完,杜衡頓時變得沉默了起來。
如果是其他的病,就算是再難,只要是董越章開了口,杜衡不管怎麼樣都會去看一眼的。
但是。。。
因爲不管馮維只是肌無力綜合症,還是真的就是漸凍症,有很大的概率,都是神經或是基因出了問題。
而這種問題的疾病,這還真不是中醫能解決的問題。
既然如此,杜衡不覺得自己有去的必要。
董越章一直在盯着杜衡看,所以杜衡眼神只是稍微有所變化,他就立馬知道了杜衡的心中所想。
“老杜,我也是學醫出生的,我知道這兩個病名意味着什麼。”董越章輕輕嘆氣,也是帶着一絲的不好意思說道,“以你現在名聲,還有你所面臨的局面而言,要是去了,保不準就會有人以此爲藉口攻擊你。
或許有人會說你膨脹了,會說你狂妄自大,連這種病都敢上手試一試了。。。”
聽董越章扯的有點遠,杜衡直接加重攬了一下他的肩膀,“老董,你這話扯的有點沒邊際了。
我現在就算是去看了,有誰能知道?
既然都不知道,何來什麼閒話。”
說着杜衡微微嘆氣,“老董,我也不是吹,我顧慮的是,我現在的名聲,也是有點分量的。要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只會讓馮維或是他家裡人多一份希望之後再破滅。
我這也是。。。”
董越章盯着杜衡的眼神不變,“擔心我是吧?
不用,真的不用,我和馮維家裡的關係,那是可以當自己家裡人的,就算你看不出什麼結果,他們家裡人也不會怪我的。
但是就像你說的,現階段咱們國內的中醫大夫,尤其是疑難雜症上,你的名聲是首當其衝的。
現在西醫這邊好幾家大醫院已經明確說了,他們是真的沒辦法,那我們真的就只能把希望放到中醫身上了。
你就去看一眼,你說要是萬一。。。。萬一你就能看明白呢?”
董越章說到這裡的時候,堅定的眼神忽然黯淡,“要是就連你也看不明白,那馮維他們應該也就認命了,不再胡折騰去了。”
“胡折騰?!”杜衡隨口輕輕唸叨了一下。
“是啊,胡折騰。”董越章神情低落的說道,“你不知道,這兩個多月的時間,馮維爸媽真的是有點入魔了。
他們去南邊的大醫院做個好幾種治療,也找過一些中醫,當這種常規治療沒效果之後,病情還更加快速的加重後,他們老兩口帶着馮維去拜過菩薩,去燒過香,也找跳大神的看過。
甚至是咱們中醫裡的祝由術傳人,也愣是被他們老兩口給找到試了一遍。
你說,他們這不是胡折騰是什麼?”
杜衡聽完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當現實手段沒有能力之後,人們都會下意識的去求佛拜祖,這不是迷信,這也不是胡折騰,這是本能。
但。。。神佛真的能行嗎?
或者說真的有神佛嗎?
要是真的有,那醫院的那些搶救室外面的那面牆上,神佛可能已經多的都快要擠不下了。
“老杜,之前你不在國內,也就沒有找你,現在你回來了,正好馮維這幾天也剛回家,你就去看一眼吧。”
董越章短促的喘口氣,隨即再次對着杜衡說道,“成了大家自然高興,要是不成,也讓馮維一家子徹底的安了心,讓馮維也少受點折騰。
放心,待會就我們兩人去,我也會叮囑馮維父母不亂說的。”
“我真沒那個意思。。。”杜衡還是辯解一下,但卻忽然停頓了一下,“行吧,去看看。
但是兄弟,我真的要提前給你說好,這事的希望真的不大。”
“謝謝,你只要人去了,成不成的,他們都會坦然接受的。”
見董越章都這麼說了,杜衡也就不再廢話,悄然跟在董越章的身後往外走。
杜衡只見過馮維一面,但也就是那一面,杜衡依稀記得馮維是個非常精神且講究的小夥。
高挑的身形穿着筆挺修身的西裝,潔淨白皙的臉龐搭配着一絲不苟的髮型,可以說是有錢又有型。
但是現在呢,躺在牀上的他怎麼看都像是一坨爛泥。
簡單寒暄過後,杜衡也不想再進行這種對雙方都是折磨的寒暄,主動要過了馮維這些時候做的檢查。
東西很多,而且有很多都是用英文的專業單詞標準的,這讓杜衡看的很是吃力。
但即便是如此,杜衡也算是大致看明白了,馮維是急性的神經肌肉接頭病變,具體爲腰椎神經衝動傳輸功能出現了障礙,從而導致的肌肉無法正常收縮,尤其是下肢反應尤爲明顯。
杜衡心裡默默的嘆了口氣。
如果光從手裡的這些檢查報告看,就以他自己掌握的中醫中草藥知識來看,真的沒有什麼好的方子,來針對神經肌肉接頭的問題進行治療。
哪怕是現在他已經很精通的鍼灸這項技能,也沒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
而這,正是他起初就不願意答應董越章的原因。
但現在既然已經來了,杜衡也不能光是看了這些檢查報告,他就直接轉身走人,這也不符合他一貫看病的準則。
看着馮維父母期盼的眼神,杜衡沒有給出多餘的表情,只是輕輕的放下手裡的檢查報告後,來到了馮維的牀榻跟前。
董越章沒有馮維父母那麼入神,他一直在盯着杜衡的動作,看到杜衡往前移動,他立馬找來了一把椅子放到了杜衡的身後。
杜衡感受到了身後的動靜兒,轉頭對着董越章輕輕點頭之後,很坦然的坐到了椅子上,然後開始了自己那一套的檢查過程。
良久之後,杜衡的手緩緩地離開了馮維的手腕,隨即他自己便陷入到了沉默當中,好一會兒之後,杜衡這才擡頭看向了馮維的父母,“叔叔阿姨,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一下二位,馮維是不是出生的時候,腎臟發育就不好?”馮維爸爸輕輕的嗯了一聲,滿是愧疚的看了一眼牀上的馮維後輕聲說道,“因爲我工作的問題,那時候馮維媽媽懷着孕幫我做事,但是一個不小心受了傷,導致了這孩子早產。
出生後大夫說,這孩子左腎先天發育不良,比右腎要小一點。
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沒當回事,但是別的孩子是越長越大,越長越壯實,但是小偉這孩子是又瘦又小,整個人還黃不拉幾、乾乾巴巴的。
我們這時候才急眼,經人介紹,我們找了一位很厲害的老大夫,這位老大夫給這孩子開了藥,從四歲一直到喝到了十六歲,效果還是非常明顯的。”
馮維爸爸眼神複雜的再次回望兒子,“你看看,現在長的也是人高馬大的,哪兒還能看出當初那種瘦不拉幾的樣子?”
杜衡也是回頭看了一下馮維,隨即追問到,“那這位老先生的方子很不錯啊,爲什麼喝到十六歲就不喝了?”
馮維爸爸輕輕嘆氣,“不是我們不喝,是這位老先生去世了,我們就是想喝也找不到開方子的人了。
唉,老先生對這孩子上心的很,每半年就得調整一下方子,十幾年的時間不知道換了多少的藥方子。”
確實有點可惜。
但是聽到這個消息,卻也讓杜衡對接下來要走訪民間中醫大夫的行程,更加的充滿了期待。
先天腎臟發育不良,這位老先生用中藥調理,讓馮維通過後天的滋補,愣是彌補了先天的不足,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到了三十多歲。
也就這老先生走得早,要不然根據馮維的表現,杜衡估摸着再給老先生三到五年的時間,說不定他真的能通過後天中草藥的滋補,做成逆轉先天的事情。
可惜,現在卻再也無法見到這位老前輩了。
而接着這位老先生的事情,杜衡又想到了已經逝世的首都某位中醫大家,這位老先生在他那個年代,那可是能通過中醫的手段,治療脊髓灰質炎(也就是‘小兒麻痹症’)的存在。
但是隨着這位老先生的去世,這後來的時間裡,再也無人能夠做到這一點了。
如果。。。如果。。。陶局的這個決定能早個十幾二十年的,說不定。。。
杜衡輕輕的搖了搖頭,將自己已經不知道跑了多遠的思緒收了回來,隨後便說道,“馮維以前的情況在服藥後是持續變化的,這需要隨時調整藥方才能達到去根的作用,所以他的藥方肯定是要勤換的。
那之後馮維又喝哪位先生開的藥?”
馮維的爸爸猛地瞪大了眼睛,眼神中也更是多了一份神采,“小杜。。。。不,杜主任,這你都能看出來?”
杜衡輕輕點頭,“按照叔叔你剛纔說的,還有馮維之前的變化,那位老先生開的藥,應該是隨時被馮維吸收消化掉,來填補他的先不足,所以藥效是不會在體內堆積。
但是現在馮維的體內溼熱壅滯嚴重,這明顯是栽培脾胃過剩導致的結果。
還有就是馮維腎臟先天不足,必須通過後天滋補,才能讓他的形體充壯,而我之前見過馮維一次,知道他以前的體型相貌,所以他肯定在後面的這些年裡還進補了。”
聽到杜衡解釋,馮維爸爸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喜色,一個勁兒的點頭,“杜主任你說的沒錯。
老先生走了之後,老先生之前的方子我們就不敢用了,所以我們又找了一個大夫。
這個大夫當時說小偉的情況已經沒有大礙,只需要適當進補就行。
所以這些年我們也是給小偉找了很多好東西,好讓他好好的補補,把還沒有補回來的東西趕緊給補足了。”
說到這裡,馮維爸爸好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趕忙開口問道,“杜主任,你是說小偉的病是這些年進補的問題?”
杜衡輕輕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說道,“那位老先生此前的治療是平和對症的,雖然慢,但是勝在細水長流,而且這種先天不足的治療,本來也是急不得的。
但是後來的進補,雖然和老先生一樣是進補,但沒有章法,也就是沒有針對性,所以對於馮維的根本並沒有起到多大的治療。
而又因爲進補的太過,時間太長,反而在脾胃之間溼熱壅滯,形成了上盛下虛的局面,使得肝脾功能也被阻塞。”
杜衡說的慢,一是想讓自己的說法被馮維及其他的家人聽懂,二呢則是他自己也需要持續的辯證,而後組織語言。
看大家聽得認真,杜衡也只是略微停頓之後便繼續說道,“在我們中醫看來,肝主筋、脾主肌肉。
但是現在馮維體內溼熱壅滯不化,使得肝氣不化、脾氣不張,便會有大筋軟短、小筋馳長的問題出現。
而筋不受力則肉難收縮,這就是馮維現在這種全身無力,肌肉筋脈萎縮的情況。”
一聽杜衡的這頓分析,馮維爸爸可以說是兩眼都開始放光了。
從杜衡剛開始推斷出馮維還在喝藥開始,他就已經對杜衡這次開始有信心了,現在聽到這番分析,他甚至已經充滿了信心,開始幻想兒子重新站起來的樣子了。
“杜主任,那。。。那。。。你能治好小偉是不是?”馮維爸爸激動的說話都開始打磕巴了。
但是杜衡卻面露難色,因爲辯證出結果,並不意味着就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溼熱壅滯不暢,這是馮維病情發展迅猛的原因,並不是他成病的原因,他肌無力的根本原因是在神經肌肉接頭病變,是在骨,是在髓。
腎主骨,腎生精,精生髓,髓生血,馮維一顆腎臟先天發育不良,這影響可不光是排尿,而是整條以腎臟爲核心的運化系統。
腎臟先天不足,必然骨髓空虛,進而精血不足,無法供養神經筋肉,這纔是根本問題。
可腎臟的問題是先天的,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問題,但按照馮維的病情發展,很明顯又沒有多少的時間。
而中草藥對於神經和肌肉的治療,這本就是弱勢,加之骨髓空虛,藥效更難到達。
就在杜衡猶豫思考的功夫,馮維爸爸媽媽的臉色卻急轉直下,他們知道杜衡臉色變化的原因。
但。。。他們不想放棄,“杜主任,救救這孩子吧。這孩子從小就乖,長大後做生意也是儘可能的幫助老百姓,寧可自己虧錢也要讓和他合作的養殖戶賺錢,他不應該受這個罪啊。”
馮維媽媽立馬接上說道,“杜主任,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只要是我們能辦到的,我們絕對不含糊。”
杜衡回頭看了一眼董越章,見董越章眼神中滿是擔心和祈求,杜衡深吸一口氣說道,“叔叔阿姨,我有個辦法,但是隻能說是試一試,至於能不能成功,我不能保證。
而且。。。對於用藥,你們不能透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