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回家時,別墅裡停着好幾輛車,屋子裡也挺熱鬧的。
有客人?
她有點疑惑,屋子裡傳來母親尖銳的喊叫聲。安娜拔腿衝進去,一把推開那個拉扯向母的男人,張開雙臂擋在母親身前,怒喝道:“你們是什麼人!”
“姐姐。”
聽到客廳傳來她的聲音,向安陽才弱弱得從樓上下來,撲到她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道:“姐姐,爸爸死了。”
安娜跟遭雷劈一樣,愣在那。
那男人說:“向小姐,你父親曾向銀行藉資金週轉,現在公司破產,我們有權利將東西拿走。這套房子也是,請你們在兩天內搬走,我們會將房子進行拍賣抵扣借款。”
“怎麼可能,早上我爸爸還說,公司沒什麼大問題了。”安娜有些錯愕,一時沉受不住這接二連三的突發事件。從男人的口中她得知,父親的公司早就岌岌可危,最終沒保住,債主催款上門,將他逼到走投無路跳樓自殺了。
家裡的氛圍一下子沉重地令人喘不過氣。
父親是家裡的支柱,原本生活衣食無憂,頂樑柱倒了,留下三個女人,無疑天塌了一樣。妹妹和母親整晚以淚洗面,晚飯都不吃了。安娜捧着父親照片蒙在被窩裡痛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卻起得很早,去準備早餐,挨個去叫妹妹和母親下樓吃飯。
“媽,我給外婆打過電話了。”
向母握筷子的手頓住,淚光漣漣得看着她。
安娜說:“外婆讓我們去她那住,吃完早餐咱們一起收拾一下,搬過去。”
“好。”向母邊掉眼淚邊點頭。
當年母親嫁給父親,遭受了反對,不惜斷絕關係。結婚的時候,母親那邊的親戚一個也沒來,好多年也都沒聯繫了。幸好安娜會時不時得去探望,雖然總會因此遭受舅舅和舅媽的冷嘲熱諷。
今次發生這麼大的事,三人搬去外婆家,果真招來舅媽一頓冷言冷語:“喲,這是誰回孃家了?幾十年不聯繫,一到落難倒是想到這了。人心這東西,真令人捉摸不透。”
“舅媽好。”安娜將行李放下,乖順地去問候。
還扯了下身旁向安陽的手,示意她跟着一塊叫。可安陽鼓着氣,見她這麼瞧不起人,當即也沒給好臉色看,不管安娜怎麼讓她叫人,她都死咬着嘴硬是不出一聲。
舅媽呵呵冷笑兩聲,“得了,我可受不起這一聲舅媽!二丫頭聽說身體不好,別憋壞了怪到我頭上來,晦氣!”
“你!”安陽氣憤得瞪她,作勢要衝上去,被安娜給攔住,“妹妹!不可以。”
舅媽白了她一眼,轉身鑽屋裡去了。
“姐,我們非要住在這裡嗎?一直受她的氣?”安陽不樂意得跺腳。
她安撫:“我們沒錢,沒地方住,只有這裡能住。你想流落街頭還是受一受她的氣呢?”
“姐……”
“別說了,媽媽最近已經很操心了,你身體也不好,不適合流落街頭。不過姐姐向你保證,等賺夠了錢咱們就搬出去住,好不好?”安娜軟下聲音,哄着她。
安陽很依賴她,也聽話,最後點頭同意了。
但是好久不長,縱然外婆關照
她們,可年頭一過外婆就病倒了。沒捱過清明,就去了。老人家的葬禮剛辦完,舅媽直接將行李箱給扔了出去,說道:“這一整年在這家裡白吃白喝的,現在老婆子不在了,你們也可以滾了!”
“外婆都沒趕我們,你憑什麼趕我們走。”安陽抖聲,帶着哭腔。
舅媽大笑起來,食指往她腦袋上使勁戳:“你外婆已經死了!”
安娜上去揮開舅媽的施暴的手,將妹妹擋在身後。向母有些悲慼得望着廊下始終不發一眼的男人,良久哀求得叫了聲:“哥。”
“別給我打親情牌,叫祖宗都沒用。你這爛貨有錢時不來找我們,現在一文不值了倒跑來投靠窮親戚,我呸!”舅媽生怕他心軟,推他進屋去,嘴巴里不乾淨得罵罵咧咧的。
安陽當下哇哇哭了起來。
向安娜終於沒憋住,跑上去,揪住舅媽的頭髮就猛扇一個耳光,“什麼爛貨,你給我嘴巴放乾淨點!”
“你這小賤貨長膽子了!”
兩個人瞬間纏打在一起,向母和舅舅去拉他們,可怎麼都拉不開,滿院子都是扇耳光和女人的尖叫聲。漸漸的連鄰居都過來了,舅媽當即眼淚一掉,嚎啕大哭起來:“哎呀,沒天理了沒天理了!小輩打長輩!有錢的時候嫌棄窮親戚,老母親一死就來爭家產!沒天理了!沒天理了!”
安娜抓起一把土塞她嘴裡,“爛你嘴巴!”
“安娜!住手!”向母氣急大吼,這才令她停手,她一鬆手,舅媽迎頭鑽空檔使勁全身力氣甩過去一個耳光。安娜整個人往旁栽倒,好半天沒爬起來,只覺得耳朵裡嗡嗡嗡得亂想。
安陽跑過去攙她,“姐,你沒事吧?”
她沉吟一聲,說:“沒事。”
向母提氣,對着兩個女兒道:“安陽、安娜進屋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搬出去!”
“好!”安陽連連點頭,攙她起來後往屋子裡去收拾。在街坊鄰居指指點點的議論聲裡,拖着行李離開這個尖酸刻薄的地方。什麼有錢的時候嫌棄窮親戚,據安娜所知,舅舅賭博,母親光是錢財就借出去很多。逢年過節的,都是託人拿好的東西送去,只是有些人白眼狼罷了!
“媽,我們現在住哪兒?”安陽抹着眼淚,輕咳了幾聲。
安娜趕緊接過她的行李袋和箱子,替她順氣道:“東西姐姐拿,不要哭了。”
向母說:“你們外婆臨終前大概料到會這樣,留了筆小錢給我。我們簡單找個地方租下,以後媽媽會去工作,好好撫養你們。”
“嗯!”
兩姐妹跑上去,抱住她。
安娜也會去兼職,合着外婆留下的錢款勉強租了個小巷子裡的平房。環境遠沒從前富裕溫暖,安陽的病發作過幾次,險些要了命。加之醫藥費的重擔,向母除卻白日裡餐廳上班外,晚上還給人洗衣服,刺刺繡。
眼睛都熬壞了。
最近一次,向母洗盤子不小心摔了好幾個,被老闆指着罵,連踩到泡沫摔傷腰都不算工傷,只說:“這幾個盤子正好頂你這醫藥費!明天別來上班了,什麼都做不好!”
安娜得到消息,翹了下午兩節課跑去餐廳接母親回家。
“去醫院吧
。”
向母微笑,“沒事,休息一晚就好了。替我燒點熱水,敷一敷。”
安娜點頭趕忙提着水壺去燒水,撈起熱毛巾擰乾替她敷在腰際。應該很疼,可向母一直忍着,整個手緊緊抓着牀沿。她覺得鼻尖酸澀,下定決心道:“媽,我不去上學了。”
向母一窒,“你說什麼?”
“學校的課程我一點跟不上,同學關係也不好。每年還要交那麼多學費,澤華是私立學校,已經不是我們能承受的了。我不上學了,學不進去,索性出來打工賺錢。供妹妹讀書吧,她學習好,學什麼都快,而且……”
話沒說完,向母已經一巴掌扇過去,“媽媽拼死拼活這麼辛苦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你們以後能出人頭地,不再過苦日子!你現在和我說不念了,念不進去!”
“反正,我肯定不念的。”安娜一向乖巧孝順,這還是頭次忤逆母親。
氣得向母差點喘不上氣來,其實她很清楚,論起學習和聰明程度,安娜遠遠高於安陽。怎麼可能學不進去,只是爲了減輕她的負擔罷了。她又心疼又氣惱,淚眼掉了下來,哽咽道:“安娜,我知道你怎麼想的,媽媽不辛苦。只要你們兩個能過好、學好,媽媽就算一輩子這麼辛苦都願意。”
“姐……”安陽放學,站在門口好久才進來。
安娜看了她一眼,決絕道:“我都想清楚了,不去上學了!”
家裡經濟狀況她很清楚,下一年的學費已經只夠一個人的了。
向母大發雷霆,掙扎着爬起來,抓起一旁的衣架就往她身上抽,邊抽邊罵邊哭。最後讓她滾,安娜起身就往外跑。想着溜達一晚,等母親氣消了就回去。
第二天清晨回家,卻發現巷子裡站了很多人。醫護車都來了,她以爲是安陽出事了,撥開人羣衝進去,卻見安陽哭得跟個淚人似的,使勁抽泣。安娜整個人猶如五雷轟頂,愣在那。
向母躺在牀上,醫生正在施救,可持續了會兒都搖搖頭,說:“凌晨六點十分,經搶救無效過世。”
安陽頃刻大哭。
安娜有些無措地進屋,還被臺階絆倒摔個趔趄。手腳並用爬到牀邊,握着母親尚且還有溫度的手,哭道:“媽,你怎麼了?醒醒啊,我回來了,媽!”
向母始終合着眼,睡着一般。
安娜崩潰嘶喊,一時滿屋子都是她的哭喊聲,一遍遍的,“我錯了,媽!我錯了!”
和母親的最後一面,竟是在爭吵中度過。誰都無法預知意外什麼時候會降臨,別在後悔裡度過餘生。這句話,她到現在才真切體會到。
“大少,就是這。”助理將車停在向家別墅外。
別墅外欄已經被貼上封條,裡頭孤冷沒有人煙。陸見森摁下車窗看了眼,問:“這怎麼回事?”
“聽說公司破產,這家男主人跳樓自殺了,家產和別墅都給查封了。”
“其他人呢?”
助理有些疑惑怎麼突然關心起這件事來,便說:“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
陸見森摩挲着掌心裡的髮夾,沉眸冷道:“沒死就肯定有消息,替我查出來,我要知道。”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