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是被鋼琴聲叫醒的。
很溫暖的調子,悠揚又唯美,像是打在心間上。睜開眼入目的是灰牆斑駁的天花板,微微泛着黴斑顯然很潮溼很沒人氣居住。整間屋子非常空蕩,只有一張鐵藝的牀和一盞落地燈。窗戶是沒玻璃的,春末的夜風尤然帶着寒意吹拂進來,令她不自覺打了寒噤。
誰在彈琴?這是哪裡?
向安娜的鞋子不見了,她只好赤足循聲而去。鋼琴聲像是藏着某種蠱惑人的力量,能讓人不由自主去靠近。很熟悉,和當初八音盒裡的曲子一樣。
古老的海域有海妖,用歌聲迷惑水手,將其拉入水底吞噬。
現在的她,就如同那水手。
鋼琴聲來源一間很練舞房,四面鏡子環繞,正中央是一架三角琴。聶路宇一身白衣坐在那彈奏,燈光照耀在他身上竟然有些刺目。
隨着鋼琴曲高潮部分,安娜腦子裡恍然想起從前的一個夢。一個女孩子穿着紅色舞鞋伴隨着曲子在跳舞,那個人也是這樣穿的一身白。接着是尖叫、是沾滿鮮血的刀刃。安娜覺得腦子發疼,赫然扶住門框粗喘幾口氣。聶路宇早在鏡子裡看到她,可並未停止彈奏。
修長手指跳躍在黑白琴鍵上,與此同時享受她痛苦的表情。
“不要彈了!”向安娜脖頸裡青筋因爲痛苦猙獰凸顯,尖聲大叫。
琴聲戛然而止。
聶路宇微笑着站起來,說:“對不起向小姐,是我的琴聲打擾到你了?”
“這是哪兒?”她虛晃得看他。
聶路宇邊說邊將一旁一杯水拿起,慢慢走向她,遞給她:“這是我的秘密基地。”
安娜有些不解看他。
他驀地笑起來,一貫溫柔:“我心情不好時就喜歡躲在這裡,晚餐後你身體不舒服昏倒了,你沒告訴我家裡地址,我那又經常有狗仔蹲點,怕令你未婚夫誤解,只好帶你來這裡。希望我這樣做,沒有冒犯到你。”
安娜揉了揉隱隱作疼的太陽穴,“沒有,謝謝你。”
“喝杯水吧。”
向安娜搖頭:“不渴,已經很晚,我要回家了。”
聶路宇拉住她,瞳仁直勾勾盯着她,輕聲細語說了些什麼令安娜逐漸平穩下來,接着他說:“你現在很渴,想要喝水。”
這話說完,安娜的喉嚨有口水吞嚥的舉動,接着下意識舔了舔脣。
“喝完就不渴了。”他滿意詭笑,將水杯遞給她。
向安娜頃刻將一杯水全數喝光,才覺得渴燥感消失。但喝完過了會兒,她卻覺得精神不濟,聶路宇將她攙在一旁沙發裡坐下,蹲在她面前仿若誘哄般催眠她。
他說:“安娜,你妹妹的死另有蹊蹺,不是車禍這麼簡單,和陸見森有關係。喬家有份股份轉讓手續,在誰那,那個人就是兇手。這些話你已經牢牢記住,印在心裡……”
他說完這句,聽到樓下傳來車子的引擎聲,脣角勾起笑容:“等有人叫你名字時你就會醒來,忘記在這裡見過我。”
他給她潛意識裡種下
印記,接着起身吻在她額角,才轉身離開。
陸見森見二樓有光亮,跑上去,在轉角時察覺到旁邊漆黑屋子裡有人。側身偏頭恰好躲過聶路宇甩上來的一拳,沒想到會撲空,聶路宇笑出來:“陸先生好反應。”
“安娜呢?”
他擡手看了眼腕錶,“陸先生很速度,15分鐘果然不一般。”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陸見森眸色黑沉看他,可他還是一副紳士姿態笑容得體得說:“主意?哦,當然我是在打她的主意。一個男人這麼對一個女人,你覺得是什麼主意?”
陸見森冷笑:“恐怕你沒這個機會。”
“真有緣,我們盯上的東西永遠相同。”聶路宇指了指自己的領帶,甚至連袖釦都一樣:“這麼有默契的喜好,不能成爲摯友就是敵人,陸先生我很欣賞你,成爲敵人真的非常可惜,但我喜歡這種對立,會特別有趣。”
不知怎地,陸見森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是認識他的。
“你到底是誰?”
他攤手:“聶路宇,百度百科上有資料,哦,你可以挖到我更多秘密。向小姐在樓上,她好像不太舒服。”說完笑着從懷裡拿出一個小丑面具戴上,舉手投足之間一改之前的儒雅,變得誇張怪異,笑聲尖銳變態得往臺階下走。陸見森看着他逐漸消失,趕緊上去找人。
“安娜、安娜。”聽到呼喚,向安娜驀地打了個冷顫,一臉疑惑看他:“陸見森?”
“是我,有沒有受傷?”他邊說邊快速往她身上掃視,最後落在她脖頸裡的細細咬痕上。心裡一緊,問她:“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誰啊。”向安娜一頭霧水。
“聶路宇。”
向安娜皺眉,細想了下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唯獨想到的就是一起吃飯和變魔術,嬌豔鮮紅的玫瑰。其他就什麼都不記得了,環顧四周發現環境也很陌生,不禁好奇:“這是哪裡?你帶我來着做什麼?”
陸見森皺眉很是不解:“你……”
“嗯?”
看他這麼嚴肅難道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了?正緊張要問,他卻突然笑了,唬她:“這裡看星星最亮最漂亮,空氣也好。所以帶你來這裡,沒想到你睡着了。”
“所以你很生氣?”
陸見森笑:“不生氣。”
“不生氣你臉色這麼臭。”向安娜捧他臉頰,捏了捏。陸見森也由得她胡鬧,驀地扣住她後腦將她推近一吻攝住她脣間芳香。安娜輕唔一聲作勢向前勾住他脖子,吻得炙熱而深沉。也不知道親了多久,她都快把持不住了纔出手推他,臉色羞紅道:“陸見森你不要吻得這麼露骨,吻技那麼好差點就讓我把持不住想要睡了你。”
陸見森眼尾一跳,好笑道:“你說什麼?”
“……好話不說第二遍。”
陸見森一把抱住她,威脅:“也不知道是誰睡誰,要不要試試?”說罷象徵性的往她耳畔輕啃,她耳廓處最min感當即咯咯直笑,掙扎着要跑:“正事回家辦,我可不想在這既沒窗戶又沒門
的地方陪你耍流氓!”
“好,回家。”他笑起來最好看了,蘇蘇的。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一把將她抱起,往外走。兩個人膩歪的要死,一直到車上都沒察覺到隱在黑暗處的人影。回到別墅,已經很晚,洗完澡沒多久就睡着了,唯獨陸見森還在書房裡處理事務。他想了想,給助理打電話,調查聶路宇。
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非常危險。
不曉得是否是夢,安娜最覺得有人在耳邊告訴她,安陽的死沒這麼簡單另有蹊蹺。反反覆覆的,像是應該要她去相信去調查。一次可能是夢,幾次連續就意識到不對勁了。況且安陽的生死未卜一直是她心裡一塊永遠不會消失的疙瘩,只有找出背後真想才能安心。她沒找陸見森調查,雖然令他調查會更容易更快捷。但夢裡那個聲音說過,這件事和陸見森也有關係。
所以,她暫時只能單獨調查。
向安娜找了A市比較有名望的偵探社,去調查這件事。本來也沒抱太大希望,終歸覺得夢半信半疑。可當私家偵探將調查結果交給她時,她才覺得晴天霹靂。安陽的死的確不同尋常,根本不像是普通的交通事故,她恍然想起在警局時那個肇事司機說的那番話,說安陽像是自己不要命的使勁往他那衝。
他能活下來也是萬幸。
“向小姐,這份資料可能衝擊力更大,您最好做足心理準備。”偵探將資料袋在桌上推給她。向安娜望着資料袋,心裡生出忐忑。手摁在袋子上又僵持住良久纔將袋子打開。是一些照片,安陽和某個男人的牀照。
而這個男人並不是喬辰一。
“這是誰?”安娜有些吃驚,妹妹難道出軌了?
偵探說:“照片上的人不是喬辰一,而是他的堂兄喬觀海。”
“什麼!”
向安娜瞪眼捏緊照片,想起有次安陽和喬辰一吵架,喬辰一說的那番話什麼令喬家蒙塵屈辱。大抵說的是這件事,有悖倫常。可妹妹分明那麼喜歡喬辰一,怎麼可能!
偵探繼續道:“據我調查這個喬太太應該不是自願,加上一份喬老董事長的股份轉讓書讓這件事更加可疑。我懷疑她是被迫,也或許徐玲善是用這個爲條件才讓她嫁入喬家。喬家可是上流社會,很看重門第怎麼可能無緣無故讓一個窮女人嫁過去。後續的調查我會繼續跟進,一有消息再聯繫你。”
——股份轉讓書在誰手裡,誰的嫌疑就是兇手。
心裡一直有這個聲音告訴她。
想起妹妹屍骨未寒,想起喬家人的面容她就覺得憤怒一下子涌到頭頂。她呵護了多少年的妹妹,就這麼被摧毀了。安娜死死捏住照片,拎起包就往咖啡店外衝,攔了的士。
“去名臺別墅區喬宅。”安娜報了個地址,整個人都緊繃在一線。望着資料袋裡的照片,安娜想起幾年前她跪在自己面前,央求着她,說:“姐,我喜歡辰一哥,沒有他,我會死的。”
她最後如願嫁給心心念唸的男人,得到的卻不是幸福的婚姻、不是被心愛的人細心呵護的愛情,而是死亡的墳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