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鋮領着小廝送膳食過來的時候,正好遇見靳佩瑤剛下船。
“這還真是陰魂不散。”他小聲的嘀咕了一句。當然,再和靳主子起爭執肯定不是好事,真的惹了爺不痛快,誰都撈不着好。
“靳主子您這是……”
靳佩瑤才上岸,就見馮鋮也帶着人端着盤子碗的過來,眉頭一緊。
“不是說青檸身子不適麼,我猜想她肯定沒準備晚膳。反正我什麼都備下了,一個人吃不完,就算是賞給下人,也還有有富餘。索性就成人之美,給爺和青檸送了過來。沒想到你這個當哥哥倒是很殷勤啊,也不比我手腳慢。”
“那是自然。”馮鋮笑着道:“不過早知道靳主子您這麼大方,奴才也就不必費事了。您先請。”
沉冷的臉色透出鄙夷,靳佩瑤身子一擰,就自行走了進去。
“爺,青檸,妾身來給你們送佳餚美酒來了……”
闖進去靳佩瑤就後悔了。
鬆軟的牀鋪上,身子交纏,她可是什麼都看見了。
馮青檸紅了臉着臉將帷帳扯了下來,遮住了牀鋪上的半片旖旎。
馮鋮只看了一眼,便趕緊轉身把小廝、奴婢都轟去了一邊:“飯菜放在堂裡就是,你們都趕緊回去吧。”
靳佩瑤怔怔的立在原地,呆若木雞。
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馮青檸就把爺哄到了牀上,這份本事可真不簡單。
還是說,爺心裡從頭到尾沒有的就只是她一個人而已。這樣的委屈,叫她怎麼受。
“靳主子,您是不是先出來?”馮鋮有些不好意思的問:“畢竟這時候,似是不需要您在這裡做什麼……您這麼看着,怕也是不太好吧?”
“廢什麼話,難道我不清楚嗎?”靳佩瑤冷着臉,氣呼呼的扭頭走了。
馮鋮心裡有些奇怪,但還是抑制住好奇關上了門。
按說爺即便是要和青檸……也不至於這樣不管不顧的吧。再說,青檸裝病,不就是爲了博取憐憫,讓爺好好照顧她嗎?怎麼飯都沒用就……
惴惴不安,是因爲馮鋮意識到了什麼。
這丫頭,怎麼會做出這樣偏激的事情?
靳佩瑤已經氣得完全沒有辦法了。她不管怎麼做,都不可能讓爺再注意到她。
那留在二皇子府有什麼意思?
就爲了能日日看見爺和旁歡好?
“主子,您別這樣,有什麼不痛快,您就說出來。要不,您打奴婢一頓,撒撒氣也好……”
嫦笑沒見過靳佩瑤這個樣子。
她沉悶的坐着,一言不發。眼底的精光清冷的有些嚇人,卻偏偏就是顯不出憤恨來。
從漣漪塢回來,她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着,彷彿死人一般沉寂,沒有一點生氣。
“主子,您和奴婢說說話也好,您有什麼委屈,就告訴奴婢。奴婢一定想方設法替您辦事。”
“打你一頓,爺就能喜歡我了?你能替我出個主意,叫爺回心轉意嗎?”靳佩瑤擡起頭,對上她一雙眸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可就是不願意落下來。“嫦笑,我已經看透了,爺根本就不在意我。從頭到尾,他的心沒來過我這裡。我再怎麼爭寵都好,再怎麼博取同情也罷,都不是爺會去在意的事情。或者,我活着和死了沒有分別。”
“主子,您別說這種話,肯定是馮主子使了手腕,故意迷惑了爺。加上馮鋮幫手,爺纔會先去她房裡。奴婢,奴婢替您選了一套好看的袍子,您換上,明天一早,爺下朝您就等在府門口,將爺迎來醉心樓。奴婢好好準備一桌子飯菜,請爺吃的盡興。這一高興,爺肯定想起從前和您相處的甜蜜溫馨,便是怎麼也捨不得走了。”
靳佩瑤倒吸了一口涼氣,輕輕搖頭:“爺的心都不在這裡,怎麼能捂熱啊?咱們都根本摸不到爺的心,拿什麼捂?”
“主子,您別灰心,來日方長。”嫦笑看得出她難過至極,小心的勸慰:“從前爺待您是很好的。可能是因爲那個孩子沒有了,爺心裡難受。只要主子您能再有個孩子,那爺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問題是,我去哪裡有個孩子?”靳佩瑤只覺得好笑:“爺都不要來我這裡,難道我能和別人有孩子,硬說是他的?”
“主子,您別這樣。”嫦笑看着她沉冷而沒有血色的臉,心裡貓爪一樣的難受。“要不然奴婢給您想辦法……”
“你去拿件衣裳過來,我要出府。”靳佩瑤想了想,道:“簡單一些的就好。”
“是。”嫦笑心想,在府裡不痛快,出去走走也好。
總比在這裡胡思亂想要好很多。
不多時,她選了一套利落簡單的裙褂,給靳佩瑤換上。
靳佩瑤深吸了一口氣囑咐道:“叫人去備車,另外你不必跟着,若是府裡有人問起,你就說我連夜入宮去給馨妃請安了。”
“可是奴婢擔心主子有事,還是叫奴婢跟在您身邊伺候吧。”嫦笑有些不安。
“有什麼可擔心的?“靳佩瑤冷哼了一聲:“我這不是沒死麼?沒死不就得好好活着麼!你去就是。”
出了府,上了馬車,靳佩瑤的眼淚才無聲無息的落下。
這一路走來,她嘗試很多很多次,想了無數種方法,卻沒有一種能讓爺在意她。
真的就是她容貌遜色,不如皇子妃,不如馮青檸?
還是她根本就很討厭,讓爺連看她一眼都不情願。那當初爲什麼要納她爲妾,就不能讓她去在意她的人那裡好好過日子嗎?
是誰一步一步,把她逼到這步田地,前不着村後不着店,隨時可能被豺狼虎豹吞之下腹。
“往南,走二道街。”掀開轎簾,靳佩瑤給小廝指路。
去宮裡並不是這個方向,可小廝知道她心裡煩,也不敢多嘴。麻利的照辦。
連續幾條路,靳佩瑤都指揮小廝往些人少路窄的巷子裡拐。
小廝只有聽從吩咐,從頭到尾沒問一個字。
“好了。你在這裡等我。”靳佩瑤看見前面的巷子根本過不去馬車,便吩咐了這麼一句。“記着,好好在這裡等我,別和人亂說什麼。有人搭話,別理就是了。”
“您放心,我明白。”小廝緊忙答應。
靳佩瑤順手丟給他一個金鐲子:“拿着。”
“謝主子賞賜。”小廝喜出望外,他哪裡知道,這個鐲子還是成親當日,二殿下親手給她戴上的。這麼多年,她都沒捨得摘下來過。每一日都是小心的摸了又摸,看了又看。
映月居,就在這樣一條窄巷子過去之後,沒多遠的地方。
靳佩瑤用力的拍了拍門。
“誰呀?”門裡的人皺眉問。
“靳佩瑤。”她如實的回答。
跟着,門就被敞開了。
“他在嗎?”靳佩瑤問前來開門的小廝。
“趕得巧,正在裡面下棋呢。”小廝笑着點頭。
“行了,你去吧。”靳佩瑤擺一擺手:“我自己進去。”
“是。”那小廝關上了門,就自行推開了一旁。
這裡,其實靳佩瑤不常來,即便是不常來,卻也熟悉得很。
畢竟這麼多年都沒有變過樣子。
“這麼優雅興,又在自己跟自己下棋。”靳佩瑤看見他端身正坐,一臉從容,心裡就不是滋味了。“當年若是和你成親,至少現在還能陪你下下棋,說說話。是我眼瞎了纔會選擇冷衍。”
冷濉肅然擡頭,沉眸看着她:“你不是個輕易認輸的人,怎麼這時會承認自己眼瞎?”
“他不要我了。”靳佩瑤哽咽的說出這句話,只覺得這是天底下最諷刺的事情。“我知道,是我自己選的,與人無尤。我也知道,哪怕結局再苦,我也只有打落牙齒咽肚裡,就是死也不該跟你開這個口。可是我除了能和你說,我還能和誰說?你想笑話我,就笑吧。反正事情也不可能會更壞了。”
“你知道嗎佩瑤,你完全變了。”冷濉落下一子,才發現這一步棋走錯了。
“自從你嫁入二皇子府,你沒有了那個孩子,你就變的完全不同了。曾經的你,會在意別人的目光嗎?會給人恥笑你的機會嗎?會站在一個被你拋棄的人面前,訴說自己的不幸博取同情嗎?不會!你今日的種種不堪,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按說,的確,我是該好好的笑話你。”
靳佩瑤啜泣,淚水模糊了視線。“盡情的笑吧。否則不知道你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
“怎麼?”冷濉凝眸看着她:“自己走進了一條死衚衕,這就要認輸?你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也在二皇子府裡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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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邊,都是精明的女人。我不想那麼聰明,於是就裝蠢。可是裝着裝着,我發現自己是真的蠢了。他想要什麼他喜歡什麼,他會滿足於什麼樣的女人,我竟然一無所知。冷濉,你說的沒錯,我撞不開這南牆了,我沒有力氣撞,我也不想撞,撞開了怎麼樣?你就是撞開了一堵牆,也撞不開一個人的心。何必呢是不是。”
該說的話都說完了,靳佩瑤衝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覺得……從前對不住你。現在把話都說開了,你看我這麼悽慘,可能,就不會那麼恨我了。至少能讓你出一口氣,這不是很好嗎
!”
深吸了一口氣,她皺了皺眉:“時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出了門,她沒有往等她的馬車那邊去。反而是走了一條截然相反的路。“已經回不了頭了。”
她知道自己回不去了,沿着這條路,越走越遠。
不想再重複那些痛苦的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