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源就找趙書記開了用車條去找戴發,戴發一邊數落他‘以權謀私’一邊牽馬套車,這皮老馬是大隊唯一一匹。
昨天拉練行軍的時候戴發說要給家裡寄信,他心裡琢磨着家裡惦念的婚事,想透一透,儘管當時家裡風聲緊,媽媽囑咐書信往來不宜多,戴發覺得眼下還是要寫上一封。江源也寫了一封,等不得郵遞員來收,倆人就直接往縣裡去寄。
回去時候路過縣供銷社,正瞧見供銷社門口排隊搶購‘奶油麪包’,江源就攛掇戴發排隊,四兩糧票4毛錢,倆人各買了一個,江源狼吞虎嚥的就造了,戴發卻裝進了包裡。
江源打趣,“喲,捨不得吃?”
倆人回到大隊已經下午了,太陽正在頭頂,天也不那麼冷了,戴發跟房東要了點白麪,熱了半缸漿糊,硬拉着江源,去敲金萍的門,打着幫助同志的旗號。
江源猜出了戴發的心思,又驚訝又想笑,平時受他照顧,這會兒也沒法拗着不去,端着漿糊碗在戴發身後打趣,“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是明槍易擋,資本家小姐的溫柔可就暗箭難防啊。”
戴發聽了也沒理,好半天金萍才從裡面開了門,通紅的眼睛不知是沒睡好還是哭過,一副霜打了的摸樣,蓬亂的頭髮,看見是戴發和江源,強擠出點笑容讓二人進了屋。
屋裡比外面還冷,剛剛還說太陽大的江源一進屋打了幾個寒噤,嘴裡唸叨,“老戴,快快我們把爐子引起來,金萍同志這裡簡直就是冰窖嘛。”
金萍聽了臉上浮出一絲苦笑,看着他們手裡拿的漿糊和報紙,欲言又止。
戴發看出了異樣,就湊到跟前問,“發生什麼事了?”
他站的近了,金萍就往後退了半步,半倚在炕沿上低着頭,“沒什麼,縣裡通知我去文工團排練節目。”
戴發聽了摸不着頭腦,江源卻騰的從地上站了起來,“選上你了?真行啊金萍同志。”
“怎麼回事?”戴發看着江源。
江源一拍戴發的肩膀,“老戴,你不知道啊,‘珍寶島’的戰鬥英雄到咱們軍管區指導,要辦歡迎會啊,管區領導老重視了。”
看着驚訝的戴發,江源又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全縣要選最漂亮的女知青做代表,演出獻花,聽說還要辦舞會。”
“那是··光榮的事兒啊!”
“對啊,是光榮的事兒啊!”
兩人都看着一言不發的金萍。江源一晃好像想到了什麼,有點激動的又問,“那你的人事調了嗎?”
金萍點點頭,“暫調到縣壓麪廠。”
戴發如夢初醒,呆住好一會兒,江源見倆人沉默,識趣的蹲下給爐子引火。
“那窗縫還用糊嗎?”
“不用了,主任說住文工團宿舍,晚上派車接我。”
戴發哦了一聲,像泄了氣的皮球,也不說啥了,從兜裡掏出供銷社買的麪包放在地櫃上,“你沒吃東西吧,吃這個吧。”
蹲着的江源聽了,嗆了兩口煙,咳嗽不止。
金萍覺得尷尬,起身要把麪包塞回戴發手裡,“我不餓,你拿回去吧。”
“我專門給你買的,幹嘛推來讓去的。”
金萍不好再推,麪包可是這些年興起的稀罕物,雖說不貴,但卻不常有,每次供銷社到了貨都要排長隊,要是能吃上面包,別提心裡多美了。
金萍在家時是不缺嘴,但自打父親被批,家裡被抄,還真沒吃過這個。
戴發心裡亂,叫了江源就要走,金萍喊住了他,“戴同志,上次你和我講相片拍的多是資本情調,我要搬去集體宿舍,被別人見了不好,這個你能幫我保管嗎?”
戴發回過頭,點頭從金萍手裡接過相冊。
倆人還沒出院,金萍又追出屋門喊,“給我寫信!”
“我會的。”
這一幕早驚呆了一旁的江源,快合不攏嘴了,“果然年輕人的愛情火苗就是越壓越旺的,你倆好上了?”
“源子,還能弄到自行車票嗎?”
“票的話,要十塊錢吧,問題是你有錢嗎?”
“幫我弄一張,錢我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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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源的消息靈,沒幾天鄉公社下了五張自行車票,對應的衛生院,運輸隊,審計股各個口都發下去了,領導不買的就給下面科員,科員想用的人多就抓鬮,結果審計股的會計李桃就抓到了。
李桃拿着票,有人出錢買她又不想賣,自己錢也不夠買,再者還不會騎,正巧江源託王妙可打聽自行車票呢,打聽到了就得空兒領着戴發來糧庫找李桃。
李桃認識戴發,當初是戴發從隊伍裡挑的自己,也說過話,自己也對戴發有好感,倆人一說來意,李桃立馬答應了,不要錢就說把購車票讓給戴發,這讓戴發感激萬分。
李桃從辦公室給戴發把購車票拿來,接過購車票,戴發一心尋思着以後來縣裡看金萍就方便了,樂開了花,不知說什麼感謝的話好。
“太謝謝你了,李桃同志,我請你吃飯吧。”
李桃有點害羞的搖頭,“不用了,你要是想謝我,等買了車子得空兒教我騎車行嗎?”
“沒問題!”戴發哪裡會多想,滿口答應,江源站在一邊,可看出了端倪。
回去的路上戴發哼着曲,江源躺在穀皮麻袋上憤懣的自言自語,“老樹不開花,一開就是雙發!真是邪了門了。”
戴發下鄉那年,父親給了塊德國的懷錶,江源幫他偷偷聯繫的買家,這物件公開了肯定是要沒收的,縣鐘錶店老闆打算送禮,就花了一百塊錢收去了。
就這,長山大隊攏共兩臺自行車,一個是趙書記騎的,另一個就是知青戴發的,風光了好一陣兒,男知青輪流來借,女知青對戴發也更殷勤了,趕天兒好就問戴發去縣裡不?預約的都好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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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萍走了十來天,也沒信兒,戴發像鍋上的螞蟻,六神無主。江源從王妙可那打聽到了歡迎會 的表演時間,跑來告訴戴發,倆人就一早出了門到會場大門外等。
晚上六點多,會場大門開了,結果不對外售票,票都是各個單位發的,這可把戴發急壞了,江源腦筋一轉,在入口不遠見入場的就問人家票賣嗎。結果引起了大門口的解放軍戰士注意,直接給江源叉住了,戴發好說歹說,說着急看演出,票丟了才這樣的,解放軍戰士見戴發態度懇切,確實是着急,就放了江源,但警告不許他們這麼幹。
江源看沒戲,就想回去吧,路上還得騎兩小時車,戴發哪肯走,倆人就坐大門口臺階上等,尋思來都來了,這麼回去實在不甘心。
快八點的時候,門口停下兩臺‘大屁股’綠吉普,下來幾個穿中山裝的領導,中間圍着個身杆筆挺,穿軍裝的戰士,幾個領導一個個點頭哈腰,謙卑的不得了。
江源湊到戴發耳邊,“看着沒,這肯定就是‘珍寶島'的一級戰鬥英雄,好像叫高樹林,是個連長。”
好像聽見江源講他名字,那個高樹林轉頭看着二人,嚇得江源撲騰從地上站了起來,跟高樹林行了個軍禮,那高樹林也還了個軍禮。
一行人進了會堂,江源才長出了一口氣坐回地上,“好傢伙,怪不得人家是戰鬥英雄呢,這耳朵真靈。”
戴發卻壓根坐在地上沒動,想着金萍在裡面演出自己卻見也見不到一面,心裡正嘔的慌。一拍大腿,“源子,咱們去後門,看能不能進去。”
江源瞪大了眼睛,“瘋了吧,那都是演員換衣服的地兒,被抓住非拘留不可!”嘴裡唸叨着跟戴發捋着會場的牆角往後面走。
到後門一看傻眼了,好幾輛卡車停在後門,有的車上還有沒卸完的道具,車上還掛着條幅,‘熱烈歡迎戰鬥英雄高樹林連長’。幾個司機正聚在一起扯閒天,門口還有兩名解放軍戰士,端着槍站崗。
倆人躲在卡車後面,江源嚇的大氣不敢出,一個勁兒的拽戴發的胳膊,“老戴,走吧,一會把咱倆給當特務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