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發一大早又出去了,江源聽見動靜坐起來以爲他要去給金萍下葬,就問,“要這麼早嗎?等我一下啊。”
“你先睡吧,我回來再叫你。”
江源摸不清他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但聽說讓自己睡會,就沒多問。
戴發給牛槽添了料,就自行車往鄉里去了。本來只是來碰碰運氣,結果供銷社還真進了麪包,牌子掛了已經有一會兒,戴發前面排了七八個人。
“戴同志!”
戴發一回頭,是小會計李桃,有點驚訝的打了招呼,原來李桃上班路過,見供銷社排隊,就過來看看。
李桃跟戴發打了招呼就要去上班,又被戴發叫住。
戴發買了兩個麪包,給了李桃一個,謝謝她上次給自己洗塵,李桃沒推辭。戴發要送李桃去單位,李桃聽了有點吃驚,雖然沒多遠,李桃還是猶豫着坐上了後座。
這階段是沒有普通朋友一大早騎車子送異性到單位的,都是兩口子,怕生非議,但戴發心事重重的沒想這些,可李桃心裡可是明明白白的。
果然一到門口,李桃下了車,就有幾個她平時熟識的姑娘湊了上來,交頭接耳的說笑,李桃早羞紅了臉,戴發也沒察覺,說了兩句就騎車走了。
見戴發走了,就有姑娘打趣李桃,“喲,這位男同志挺酷的嘛。”
“可不可不,咳咳,‘那沒事,我先走了。’哈哈··”另一個姑娘也學這戴發的語調,接茬打趣李桃。
“像個解放軍戰士!”
幾個人一人一句打趣李桃,李桃臉憋的通紅也不知從哪反駁,就摘下揹包要打人。幾個姑娘見勢才嘰嘰喳喳的跑開。
戴發一路騎回大隊,路過三道溝子心裡就翻騰難受,一進屋,江源的肚子就咕嚕嚕的叫了,爬起來看着戴發,“你一大早去買麪包了?”
“對,起來吧,跟我去趟山上。”
“給我帶吃的沒有?”
江源伸出手,戴發也沒理他,把他的衣服一扔掛在他的臉上。
“老戴啊,你太沒良心了,這麼使喚我還不給我帶吃的。”
“我以爲你吃過了啊,這都幾點了,二丫沒來叫你吃飯?”
“去去去···你簡直就是資本家!地主老財!黃世仁!”江源一邊穿衣服一邊悉數給戴發準備的‘帽子’。
門板釘的棺材也不重,倆人擡着就順小路上了山,東轉西拐的走到了山坡上的一小塊空地上,空地上的雜草都被戴發清理了,這地方也偏,一般不會有人來,從這兒往山坡下望去,就是長山大隊,再往遠了看還能隱約看到天邊的一片銀光,就是三道溝子水庫,視野算是不錯了。
空地邊上還有棵山楂樹,已經結了花苞,過幾天肯定開滿一樹的小白花。
江源站在一邊打量着,嘖嘖稱奇,“老戴啊,真有你的。”
戴發也不理他,手裡握着鏟子,比劃着下葬的位置。兩個人輪番掘土速度也快,十幾分鍾就挖好了,入了棺,戴發又把買的麪包也放進棺材裡,江源見了趕忙阻止。
“老戴,老戴,你這是幹嘛?”
戴發回頭看着他,不明白江源的意思。
“你這樣放在棺材裡,招老鼠,嗑了棺材不說,她也吃不到啊。”
戴發才恍然大悟。
兩人往棺材上培了土,江源像是徵求意見,“老戴,起堆嗎?”
戴發搖搖頭。
“那立碑嗎?”
戴發停下手裡的動作,想了想還是搖搖頭。“不立。”
江源聽了總算放心了,手裡的動作也利索了,他生怕戴發犯傻,非要起堆或者立個碑,那樣他非每天提心吊膽不可。
戴發本身打算把麪包放進棺材,現在放在墳前也覺得不妥,估計一轉身就被野物吃了,就蹲在墳前燒起奶油麪包來,發出嘎巴嘎巴的響聲,冒起一陣烤麪包的香氣,引得兩人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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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兒又是半個月,各個大隊已經開始整備春種的種子和牲口,趙書記卻反常的找江源談話。
“源子,戴發最近怎麼回事?”
“他··他爹不是剛去世嗎?”
“是因爲這個嗎?一直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是啊,他··腦子軸。”
“你可得做做他的工作,開春正是用牲口的時候,往常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可不行!還有,如果是病,得抓緊治,不然小夥子就廢了。”
趙書記說話的語氣可比平時重,江源也明白分量,連連答應,攬在了自己身上。
這會兒戴發已經搬去了金萍原來的住處,除了去牛棚喂料和出去割草,每天就貓在家裡,那也不去,整個人頹廢的像個小老頭。
江源推門就進來了,戴發正坐在地櫃前面看相片,臉上掛着心滿意足的傻笑,那樣子就像個正在抽大煙的煙鬼。江源見了氣不打一出來,上來就搶戴發手裡的相冊,戴發跟瘋了一樣,乾枯的身體爆發出了強大的力量,一下子就把江源頂飛出去。
江源被撞疼了胸口,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你你你的指着戴發說不出話。
“源子,你別管我,我過幾天就好了。”
“你,,老戴啊,你現在都啥樣了,自己不照照鏡子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天晚上還往山上跑,當我不知道嗎?你這樣下去,人就毀啦啊!”
“源子,我心裡有數。”
“你有數個屁,你看大隊那牛都瘦啥樣了?要不是趙書記看你以前表現不錯,礙於面子,早打報告讓你去下地了。”
“讓我下地也行,別讓書記爲難。”
“誒呦我的哥哥,你能醒醒嗎?不想想自己,你能想想家裡的母親嗎?”
戴發才如夢初醒,把手裡的相冊放進抽屜裡,“源子,你說的對,你說咋辦我就咋辦。”
江源摸着頭想了一會兒,伸出手,“把那個給我。”
戴發馬上緊緊靠着櫃子,“源子,除了這個,別的都成!”
“好!記住你說的話。”江源甩手就出了門。
晚上趙書記家燉了雞,江源特意裝了點雞湯給戴發送了去,臨走的時候讓他振作點,晚上不許再上山,戴發都答應了。
吃了雞湯,戴發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早晨,果然覺得比之前有精神一些了,低頭聞聞自己的衣領,自打從家裡回來,這套衣服都沒換過,想着找幾件換上,那條二弟送的絲巾就在翻衣服的時候掉了出來,一時悲傷又涌上心頭。
換了衣服,洗漱乾淨,戴發拿着絲巾想到金萍墳前燒了,徹底跟她道個別。還沒出門,就聽見外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別人,正是小會計李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