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間晨曦的一縷光伴着一股春泥的香味,灌進戴發的鼻腔,他忍不住多吸了兩口,心情也變的舒爽不少。
李桃正扒着籬笆上,踮着腳往裡看着,她表情有點古怪,畢竟戴發這段時間確實憔悴了很多。見戴發開門了走過來,她臉上還是不自主的浮現出笑容,“戴同志,上次不是說好招待我嗎?”
站在一旁的江源也跟着幫腔,“對啊,上次給你洗塵接風,至今都沒點表示,身爲革命同志太沒覺悟了!”
戴發心知此時狡辯,更要被二人數落,只好低頭認錯,“你們說的對,都聽你們的!”
李桃聽他這樣說,得意的笑彎了眉眼,掏出麪包遞給戴發,“給你帶的,算上次的回禮吧。”
戴發正餓,就接過來,一邊的江源一臉不高興,“李桃同志,你這個心偏的有點厲害啊,老戴,分我一半!”
說完江源就伸手去拿戴發手裡的麪包,卻被李桃在他伸出去的手背上狠狠打了一下,啪的一聲。
“別聽他的,我給他帶了,他早吃了!”
江源卻還在裝傻充愣,誰還理他。
這會兒老知青王猛從村頭過來,正是剛從山上下來,肩膀的杆子上還掛着一隻大野兔,見着三個人隔着籬笆閒話,還着重打量了一番李桃,因是覺得李桃眼生,但惹得江源有點不爽。
王猛是瀋陽知青,跟戴發是一茬插隊,平時話不多,愛下網搞些魚啊兔啊的打牙祭。江源見他又有收穫就打趣,“王司令又去掃秋風了!”
王司令是江源給他起的外號,因爲他來來回回總一個人,時常扛着扁擔一樣的木杆,就叫他光桿司令,王猛聽了傻笑,“去去一邊去,別跟老子混扯。”
他見了戴發模樣,也着實嚇了一跳,他是個直腸子,就走近了盯着戴發細瞧,“呀呵,伙食不錯啊,奶油麪包!我的乖乖,幾天不見,你咋都脫了相了,跟得肺癆是的。”
不等戴發搭腔,李桃眉頭已經皺的老高,忍不住嗆聲,“你這人真有意思,擠兌別人時也不看看自己,我看你頭大身子小,不像司令,像個沒帽子的頭陀!”
王猛吃了鱉,也不說話,咧嘴傻笑,“喲,好厲害的女同志。”他看看江源又看看戴發,意思是想讓他倆介紹一下,見二人不吭氣,只好悻悻走了,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猛的回頭,“誒,跟你們講,這山上有件蹊蹺事兒,山上有一塊兒空地,憑空冒出一塊石頭,上面還刻着小字,稀奇不?”
戴發和江源聽了,面面相覷,各懷心事。
“什麼石頭上有字?你們帶我去瞧瞧!”李桃一聽倒興致很濃。
“嗨,沒啥可看的,告訴你,啥事在他眼裡都稀奇,尤其是你,你看他剛纔瞧你那眼神兒!”江源想轉移李桃的注意,露出一臉對王猛的不屑。
“走吧,我帶你去看看。”
“老戴,你··你感冒好了嗎?要不你回去歇着吧。”
江源以爲戴發是腦筋短路,他覺得戴發八成是刻了碑,李桃可不像王猛神經那麼大條,如果看穿了要怎麼解釋?
“我病已經好了,沒什麼打緊。”
戴發卻一臉從容,開門出院走在兩人前面,江源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只好跟着。
戴發走在前面,那絲巾從衣兜裡露出一角,被李桃瞧見,她左瞧右瞧,大概猜出是個什麼物件,又不好意思問,那模樣被江源瞧見了,他沒顧忌,就問,“老戴,兜裡什麼東西飄出來了?活像個逗貓棒,你看把李桃逗的。”
李桃聽江源打趣自己,臉變的緋紅,忙說,“沒有啊,我就是好奇嘛,哪像你說的!”
戴發這纔回過頭,一瞄間李桃那捂着臉看着自己的表情,有幾分像曾經的金萍,讓戴發不由得嘴角就泛起了笑容,扯出那條絲巾問李桃,“喜歡嗎?”
李桃看了看戴發,又看了看江源,緊捂着漲紅的臉頰,半天才點點頭,嗓子眼裡發出很微弱的一聲‘嗯’。
江源看了有趣,把頭貼過來假裝聽不清,然後提高了嗓門說,“她說不喜歡,老戴,扔了吧。”
李桃聽了竟真的上當,忙的拿開了捂臉的手,急着喊,“喜歡喜歡,我喜歡。”
看了她那心急的樣子,逗得戴發和江源忍不住笑了起來。李桃發現自己被江源騙了,羞的恨不得鑽進地縫裡,誒呀一聲帶着哭腔轉身就要跑,被戴發一把拽住,“逗你的,這就是送給你的。”
被倆人戲弄,李桃又羞又惱,也不伸手去接了,想要掙開戴發的手,卻沒用力,語帶嬌嗔的說,“放開我,我要回去了!”
江源見了她這模樣又打趣道,“老戴,李桃同志是讓你給她帶上。”
“我沒有!”李桃狠狠的瞪了江源一眼,才從戴發手裡接過絲巾。
一路上李桃跟在倆人身後,臉上燒的厲害,一路都紅撲撲的,到了空地,土地翻動的痕跡已經看不出,唯獨有戴發踩過的痕跡惹眼些,已經遍地草芽,李桃瞧見了那塊兒三角形的花崗岩,約莫比臉盆略小些,有一面是平整的,上面鐫刻着幾行小字,她用手撫摸石頭上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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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痕還很新。”
戴發站在一邊沒言語,江源正滿肚子搜瞎話,聽她一說也蹲下來看。
李桃此時卻面露笑意,慢語輕聲的讀了出來。
“如果要去遠行,爲何不等我歸,春風送你啓程,且留草長鶯飛。如果要去遠行,爲何不等我歸,深醉了斷情思,且留細語輕微。如果要去遠行,爲何不等我歸,前路漫漫獨行,且留我愛相隨。”
“喲,好一首酸詩。”
“我覺得挺好的,像是寫給分別的戀人的,你覺得呢。”
“嗯,我覺得你說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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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已經開始春忙,是‘三搶’關鍵時期,全大隊男女老幼齊上陣,戴發和幾個熟悉牲口的大爺趕車,把稻苗從苗圃拉到地邊,江源和十幾個青壯力負責把稻苗挑進田裡,而包括二丫在內的幾十人負責插秧,整個大隊分成了十幾個這樣的大組,分散在一望無際的稻田平原上,開始爲期一個來月 不分晝夜的‘搶春播’。
江源正低頭看着田埂,一擡頭王妙可正在路邊看着自己,就加快了腳步奔過去,想着竟忙忘了今天是她來大隊廣播的日子。
“王妙可同志?”江源扛着挑子笑嘻嘻的走到王妙可的跟前。
“江源,上次你不是認領了火化場的骨灰嗎?現在這個案子有人舉報了新情況,統戰辦公室的人讓你把骨灰送回去。”
“啊?”江源心想還有這麼狗屁的事兒,嘴巴張的老大,搜腸刮肚的怎麼矇混過去。
“怎麼了?”
“那骨灰,,,丟啦!”
“什麼?骨灰還有人偷?”
江源點點頭,“可能是有人偷,也可能是它自己···。”
王妙可眼睛瞪的溜圓,馬上就要張口罵人了。江源被她一瞪,也沒敢往下說。
“那我不管了,你自己跟鄉里說明吧。”
江源目送着王妙可騎車往村大隊去了,嘴裡已經開始罵娘了,“什麼狗屁指示,難道還讓我把入土的人啓出來,就算我肯,我也不敢啊!”
他看着不遠處忙活的戴發,心想有人舉報是什麼意思?不管是什麼情況,自己都不能讓戴發知道,畢竟他纔剛剛從陰影裡走出來,但自己肯定是要去縣公所打聽打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