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晉三天之後也回來了,一下飛機沒回家,而是先約了顧青裴談合同。
顧青裴把王晉承諾給他的一些有利條款主動壓低了一些,目的是能獲得更大的自主權,同時,合同條款列的極其詳盡。
他有他自己的考慮。
王晉作爲一個大地產商,和原立江在很多項目上既有合作,也互相別勁兒。他雖然離開了一段時間,但地產行業的相關信息並沒有完全中斷。在決定入職王晉的公司之前,他做了大量的調查,他發現最近有一個土地競標的項目,是幾家大型地產公司擠破了腦袋想要的,而王晉和原立江是這裡面最有競爭實力的倆家。
王晉這個時候挖他,說巧合也好,有意也罷,不可能不考慮到善用他曾在原立江手下工作的經歷,來對付原立江。
生意人就是這樣,對人對事,物盡其用,顧青裴並沒覺得有任何不妥,他和王晉目前又沒什麼私人感情,他又不是白給王晉幹活,說白了是老闆和僱員的關係,不存在利不利用。只是,他斷然不會跟着王晉去對抗原立江,要如何在這裡面獨善其身,就要看他自己的手腕了。
他手裡確實有不少能對付原立江的東西,開公司嘛,有哪個企業的賬面是沒問題的,這點東西在他手裡幾乎沒用,因爲憑他的能量,掀不動原立江這艘大船,但如果是被王晉利用,那就大不相同。雖然這些東西不至於對原立江造成巨大影響,王晉也不會想把原立江逼急,但是製造一些輿論方面的小麻煩,讓原立江在競標中面臨信用危機,卻對王晉大大地有利。
顧青裴何等頭腦,自然不會讓王晉拿他當槍使,所以他自己擬了自己的勞務合同,光改合同就花了兩天時間。
雖然這些目前都只是他的猜測,但他做事自然要給自己留後路,哪怕他手裡掌握着原立江買兇殺人的證據,他都不會不自量力到想去對付原立江,他並非不記恨原立江,實在是他惹不起。而且,原立江畢竟是原煬的父親。
他爲王晉幹活,是服務於企業,他可不會蠢到讓自己捲入這倆人的競爭裡,那是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王晉對合同條款沒有太多異議,全程嘴角一直帶笑。倆人簽了合同後,王晉給顧青裴送上了精心挑選的小禮物,祝賀他的加盟,並希望他儘快入職,投入到項目中來。
考慮到王晉的公司離他住的地方有些遠,顧青裴打算搬到公司附近住。正好幾年前他還在國企的時候,公司分過一套房子,離王晉的公司不遠,他裝修完就一直空着沒住,他也確實該換個環境了。
這套房子讓他每次回來,都有種窒息般難受的感覺,因爲房子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另外一個人的氣息。
他跟王晉約定好下星期一上班。趁着剩下的幾天時間,去訂購了一些傢俱和生活用品,然後自己收拾了一些常用的東西,拎着一個大皮箱就搬了過去。
脫離了那個充斥着太多回憶的環境,他感覺輕鬆了不少。
晚上他給一個前段時間打聽他動向的朋友打了個電話,將其約出來吃飯,並且叫上了其他幾個人。
他所謂的朋友,也不過是生意上有往來或者指不定那天用得着的人,從他出事就一直想看他八卦,現在是時候滿足一下這些人了,正好借他們的口宣傳宣傳,讓那些等着看他笑話的人啞口無言。
天氣漸暖。晚上赴宴,他穿了身淺色的休閒西裝套裝,裡面套了件米色的羊絨衫,整個人顯得挺拔俊逸,瀟灑迷人,舉手投足之間盡顯成熟優雅的純男性魅力。
當他信步穿過大廳,走進包廂的時候,他看上去春風得意,滿面榮光,絲毫不見任何狼狽疲態,哪裡有半點頹喪的樣子?
列席的多少都很意外,沒看成熱鬧自然失望不已。
顧青裴周旋在一衆人的疑問調侃中,始終面帶微笑,遊刃有餘,斜風細雨之間把那些尖刻的問題一一擺平,並且把自己即將入職王晉公司的消息透露了出去。
他的目的確實達到了。
如果少了王晉這個名頭,他今天必定顏面掃地,因爲連他自己都會底氣不足,可現在,他非但沒受到多少負面影響,地位反而看漲,他之前深爲恐懼的那幾張照片,只要他自己能泰然處之,別人也傷不着他半分。
離席回家的路上,顧青裴的臉上再也裝不出虛僞的笑容,他只覺得無盡地疲憊。哪怕他再度名利雙收,回家之後,也不會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跟他共同做一頓熱騰騰的飯菜。
短短一年的時間裡,他卻失去了很多很多,多到他承受這些的時候,痛苦不已。
星期一上班的時候,王晉在例會上隆重介紹了他的入職。這裡面絕大多數的員工都根本不認識他,也不會知道他什麼“豔照”之類的傳聞,但是顧青裴知道,謠言這個東西,是生生不息的,很快公司所有人都會知道,他要在那之前,把這些壓住,讓他們對自己產生敬畏之心,這把椅子才能坐得牢。
顧青裴做了個很是激動人心的就職演講,絕佳的口才加上極具魅力的外表,讓顧青裴的出現在慶達地產上下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公司例會開完之後,王晉召集了資產處置部的骨幹人員開會,正式把他們的新老闆介紹給他們,顧青裴在會上侃侃而談,他曾經供職十數年的國企在世界五百強能排進前五十,他在那裡吸收和運用的都是國際上最先進的管理理念,無論拿到哪兒,都足夠忽悠人。
對他手下的這些人有了大致的瞭解之後,王晉囑咐他儘快進入工作角色,就自己先走了。
在公司王晉一本正經,頗有威嚴,他看得出來公司的員工都有些怕王晉,這樣最好,至少在公司王晉不會太過放肆,而且王晉確實很忙,他一個星期也未必能見王晉幾次面,這不免讓他鬆了口氣。
王晉給他配了個專職秘書,是個年紀比他還要長几歲的大姐,看來王晉對他還真是“用心”。秘書把一些急於着手的項目的資料都放到了他桌上,顧青裴一邊喝着茶,一邊隨便翻了翻,並不意外地發現了那個跟原立江有競爭的土地競標案。
顧青裴淡淡一笑,拿起文件仔細研究了起來。
不需要用那些亂七八糟的手段,他的能力加上慶達的實力,他對奪標有着很大的信心。
看完項目資料,他又要求下屬把招標那家國企的具體情況,以及他麼能夠了解到的近幾年所有相關的生產經營活動的資料都給他準備出來,越全越好,另外他還將對慶達的項目投資能力做一個分析。
他花了兩天時間熟悉了項目,並且很快帶着這些人加班加點地工作了起來。
離開標日期只剩下兩個星期,他看過之前出的兩個投標意見,他都不太滿意,他儘管只在原立江手下幹了一年,但對原立江的行事風格很瞭解,他們一味退讓利潤的結果最終將直接導致質量下降,這種投標文件一定會被原立江攻擊得一無是處。
顧青裴帶着一堆年輕骨幹從工程報價到材料選用再到進度日期,一個細節一個細節地摳,力求做到盈利的同時,又最具競爭力。
另外兩家的投資風格他不瞭解,但在對付原立江上,他至少是瞭解對手的。
時間轉眼就過去了一個星期,顧青裴用自己的實力征服了他的直接下屬,慢慢在公司獲得了一席之地。
而原煬自那次之後,沒再聯繫過他。
自從他和原煬相識以來,這是唯一一次長達十天的時間裡倆人既沒有聯繫也沒有見面。
顧青裴很少有空閒時間,他巴不得自己24小時都有事情幹,這樣他就不會有空去想原煬,可是偶爾坐下來休息的時候,他想到原煬,依然是擋不住的難受和寂寞。
晚上有一個飯局,王晉要帶他出席,顧青裴下班之後洗了個澡,在辦公室睡了半個小時,他的秘書把他叫醒,說司機在樓下等他。
顧青裴到飯店的時候,王晉早就到了,一間顧青裴,就把他拉過去,將他介紹給這個總那個長,他隱隱總覺得有些人看他眼神怪異,但他一直鎮定自若,表現得無懈可擊。
一桌人圍坐吃飯談笑風生的時候,一個xx局的局長上完廁所回來了,喝了點兒酒,扯着嗓子說:“哎,巧不巧,原哥就在咱們隔壁,老劉,王總,跟我敬杯酒去。”
顧青裴臉色微變,能讓這個局長叫“哥”,還姓原的,北京城裡估計是沒幾個。
桌上有知道王晉最近和原立江頂上的,都沒動,紛紛看着王晉,王晉面不改色地笑道:“真巧啊,走走走,怎麼也得去敬原董一杯,青裴,我可不是躲酒啊,不過接下來你可得替我喝了。”王晉哈哈笑着拍了拍顧青裴的肩膀,示意他別去。
王晉自然是爲了他着想,可他如何能不去。
桌上大多都是北京的,基本都知道他曾經在原立江底下幹過,原來的老闆就在隔壁,他要是就這麼坐着不動,豈不是坐實了他被原立江掃地出門,無顏相見的窘迫。
不管是出於什麼,他都不能躲着不見,想法,他要大大方方地去給原立江敬上一杯酒!
他還未動,他旁邊一個外省的官員就拉着他,“顧總啊,咱們也跟着見見世面去,劉哥,幫我們引薦一下原董。”
那劉總喝多了,口無遮攔地說:“哈哈哈,還找我引薦,顧總以前就在原董手下幹過,你該找他引薦。”
王晉臉色微沉,不太高興。
那局長連忙拽了拽劉總,劉總也意識過來了,氣氛有些尷尬。
顧青裴笑道:“說起來有點兒不好意思。原董一直捨不得我走,最近還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可王總對我的知遇之恩,我也無以爲報,只得甘爲他左膀右臂。你們看看,這一個是對我提拔有加的前老闆,一個是對我恩重如山的現老闆,可把我爲難壞了。人活着啊,就是矛盾。”說完還自嘲地笑了笑。
知道內情的人只得在心裡感嘆這人臉皮真厚,表面上卻奮力恭維了一番。
顧青裴到最後還是跟着王晉去了,門開的一瞬間,他和原立江四目相接。
原立江喝了點酒,臉色微紅,面上的笑容還沒有褪乾淨,在看到顧青裴的一瞬間,僵住了。
但原立江也是個人物,立刻笑了起來,“哎喲,王老弟,趙局長,劉總,今兒什麼日子啊,太巧了,哎?這不是顧總嗎?我以爲你回老家了呢。”
十多個人擠在包廂裡,難免顯得有些擁擠,知道內情的人眼睛都在原立江和顧青裴之間巡視,興奮地等着看熱鬧。
顧青裴笑道:“對,前幾天回去陪了陪父母,沒辦法,過年我都沒閒着,有時間總得回去儘儘孝道,可惜啊,還沒呆夠呢,這不,王總就把我給叫回來了。一年之計在於春啊,好多項目都等着開花結果,真是個好時候。”
顧青裴最後那句話說得意味深長,原立江微微眯起了眼睛。
王晉笑道:“原董,來,我帶着我們顧總來給您敬酒了。”他特別強調了“我們顧總”四個人,讓原立江的眼神又按了幾分。
倆人客客氣氣地敬了原立江一杯酒,原立江還未來得及多看顧青裴幾眼,就被輪番而上敬酒的其他人給纏住了。
王晉和顧青裴就拿着酒杯巡了一桌,認識不認識得都客套了一番。
完完全全的交際場合,沒有空隙讓原立江和顧青裴好好對峙,但對顧青裴來說,他以勝利之姿迴歸的目的,已經達到。
原立江在說話的空擋看了顧青裴一眼,顧青裴也在看着他,倆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充滿了火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