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發生的一切讓瑞恩希安感到畏懼!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們,看着似乎預示着什麼的向前傾斜的軍旗,看着靠在毯子里正望向他的倫格,特拉比鬆的將軍忽然覺得四周依然帶着熱浪的氣息裡透着令人不安的涼意。
一聲默默的嘆息在瑞恩希安的喉嚨裡滾動着,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樣的一幕。望着那些同樣跪在地上輕聲祈禱的羅馬士兵,他覺得自己好像赤luo的站在君士坦丁堡大街上的人一般顯得那麼與衆不同。
“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您,將軍。”倫格望着瑞恩希安輕聲笑着,和眼前這個油滑的“奸商”一樣,他的心裡也在嘆息。
他心目中當初曾經想象的在凱撒利爾等待的一切,已經因爲一次瘟疫的到來變得面目全非。
當初對安條克的設想在這裡已經完全變成了笑話,那個原本試圖利用波希蒙德的野心而引發起的安條克與克尼亞之間的戰爭,現在看來更是完全改變。
瘟疫讓所有人爲之膽寒,雖.然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倫格卻可以想象他心目中的戰爭已經無疾而終,這不能不讓他感覺到命運安排的無奈。
而真正令他感到意料之外的,是.自己所遭遇到的那些奇怪的偷襲者!
希臘火!聞着依然飄蕩的焦味,.倫格在心裡這樣暗暗的想着。
他知道希臘火,這種被保持了幾百年的秘密是東.羅馬人對抗阿拉伯人,甚至是對抗來自西方同樣信仰基督的法蘭克人至關重要的武器!
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裡不但見到這種.神奇的武器,甚至還受到了這種武器的可怕進攻。
是誰要殺死自己?倫格的心頭不住的閃動這個.念頭,當他看到瑞恩希安的時候,他甚至就要開口問出,這一切是不是他的傑作。
“我是來迎接您.的,大人。”瑞恩希安靜靜的回答,他絲毫沒有因爲與倫格對視顯出任何不安,阿爾佐克已經死了,而他手下的那些人也已經被自己全部處決,還有什麼能讓這個人指責自己或者是羅馬的嗎?
也許他會懷疑,甚至知道一切都是羅馬的陰謀,但是,瑞恩希安卻知道這個人肯定不會直接指出這一切。
“也許別人會被一個聖子的榮耀光環所迷惑,但是我卻不會。”瑞恩希安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這個人希望得到的,絕對不只是簡單的聖子的榮譽而是更多,所以爲了這個,他也不會真正指出這一切。”
“大人,我相信您已經聽說了發生的一切,”瑞恩希安笑呵呵的向倫格微微行禮“皇帝陛下對於您的處境十分擔憂,他派我來迎接您,儘管現在的君士坦丁堡因爲瘟疫而有些不安,但是我相信當您到來的消息傳出時,一定會令整個城市都爲之振奮,因爲他們可以看到的不只是一位孕育着奇蹟的聖子,還有一個真正的羅馬人。一個能令羅馬爲之驕傲的同胞。”
“這可真是個能言善辯的人。”倫格看着瑞恩希安暗暗想着,不過他的心裡卻開始微微顫動,他似乎從這個人的話裡聽出了什麼,而看着站在旁邊的赫克托爾臉上不住閃爍的眼神,他似乎也感到了白化病人心裡同樣的激動。
“我想我們還會有更多要說的事,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倫格的臉上微微浮現出一絲蒼白,從昏迷中剛剛甦醒的身體還不能承受這麼長時間的折磨。
“我等着你告訴我很多事,將軍,或者說是你願意告訴我的一切。”
他微微向後躺去,立刻一雙還顯得頗爲稚嫩的手臂就託在他的腦後。
“哎呀!”一聲痛苦的哼叫從想要托住倫格身體的瑪蒂娜嘴裡響起,她同樣無力的向後倒在女侍的懷裡,因爲用力而牽動的胸前的傷痛讓她的頭上立刻冒出一片汗漬。
“也許你應該給自己找個健壯些的老婆,”一個冷冷的聲音從倫格身邊響起,阿賽琳歪着頭看着這對年輕的少年夫妻“或者對你來說,這一切真的都無所謂。”
“也許,我應該和一個脾氣不好,可是卻很討人喜歡的女人結婚,”倫格微笑着微微閉上眼睛,當他聽到身邊瑪蒂娜發出的輕聲抽氣時,他睜開雙眼認真的看着臉色蒼白的女孩“可是現在有一個女孩子,她用自己的血和我的血混在一起,她用自己的生命和我的生命融合在一起,所以她就是我的妻子。”
蒼白霎時變成了紅暈,瑪蒂娜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她驕傲的擡起頭,迎着阿賽琳的目光看去。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她看到的卻是一雙充滿笑意的眼睛,在那裡面,沒有悲傷和憤怒,有的卻是一種她無法理解的輕鬆。
“謝謝你,小羅馬人,”阿賽琳微微躬下身去,她的嘴脣在倫格耳邊輕輕觸動,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耳語輕輕說“你讓我真正徹底的解放了自己,如果我總是用與你之間的牽掛束縛着我,那我就不是阿賽琳,而且我也正在擔心自己會成爲那個令我厭惡的佐薇。”
說到這裡,她微微停下,用更低的聲音說到:”你知道嗎,就在不久前我第一次爲了權力而謀殺一個人,我在那個時候希望自己能擁有更大的權力的地位,這樣我才能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我是不是已經快要成爲那個令人討厭的佐薇了?”
“你永遠是阿賽琳,”倫格輕輕笑着,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絲惜別,看着眼前的年輕女人,他有一種甚至不用言語就能和她相互看懂對方的奇妙感覺,他輕輕的問:“你要離開了,是嗎?”
“對,我要走了。也許回到阿瑪修斯,也許只是回到海上,我要去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要得到什麼。”阿賽琳輕輕點頭,然後她再次把嘴脣貼在倫格耳邊“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讓你記住我,也許有一天當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不過也許從此你再也見不到我了。”
“也許有一天我真的會一支軍隊去俘虜你這個可怕的海盜。”倫格低聲迴應。
“那麼我就等着這一天的到來。”
阿賽琳輕輕一笑,在所有人愕然的注視中,用她那令男人爲之動心的嘴脣輕輕一啄倫格的耳垂。
隨即她忽然站起身來,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慢慢後退,直到來到一匹戰馬旁邊。
裙襬飄動,阿賽琳健康矯健的身形隨着一個漂亮的翻越已經跳上馬背,看着望着她的倫格,隨着戰馬的盤旋不住轉動頭顱的阿賽琳臉上浮現着欣慰的笑容。
“我走了!”阿賽琳的聲音清脆有力,隨着她用力夾動馬腹,戰馬霎時向前猛衝而去“別忘了你的話,小羅馬人!”
馬蹄聲聲,跟隨在阿賽琳身後的海盜霎時絕塵而去。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看着那突然而來,卻又突然而去的女海盜。
他們當中很多人甚至不知道這個看起來充滿魅力的美麗女人究竟是誰,但是他們卻完全被她那奇特的美麗和令人炫目的舉動吸引着。
看着那消逝在煙塵中的身影,回憶着那句在離開前如誓言般的叮囑,一股溫馨慢慢涌進了倫格的心田。
“我不會忘了自己的話。”他輕輕的自語,同時他的手緊緊握着掌心裡已經開始出汗的瑪蒂娜的小手,當他回過頭時,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小未婚妻充滿憂鬱的眼神。
“我也不會忘記對你的承諾,我的女孩,”倫格低聲向瑪蒂娜說“還記得我曾經說過,我是你的騎士嗎,所以如果有下次,我只希望流血的是我自己。”
倫格的話讓臉色憂鬱的瑪蒂娜霎時一愕,她的手掌微微顫抖,可是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在衆人的注視下,倫格深深的長出一口氣息,他看着四周的人們,眼睛中的疲憊越來越濃,就在他的眼睛再次閉上之前,從兩個不同地方傳來的驚異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
他的眼睛本能微微一睜,看到了站在對面不遠處的瑞恩希安臉上顯出的愕然表情,隨着瑞恩希安的眼神,他看到一個近衛軍手裡舉着個古怪的黃銅管子正在大步走來。
“大人,我們找到了這個,”士兵在瑞恩希安難看的臉色中把管子遞到了赫克托爾面前“那些人就是用這個襲擊我們的。”
“哦,這可真是件奇怪的東西呀,”赫克托爾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興奮,他饒有興趣的看着在陽光照射下黃澄澄的銅管,當看到瑞恩希安臉上的表情時,他透明的眼睛中不禁閃過一絲古怪的笑容“也許這對我們來說真的是很有用處,要知道這可是能讓我們找到誰是那些指使者的關鍵。”
赫克托爾的話讓臉色陰沉的瑞恩希安的表情更加低沉,他看着白化病人手裡的黃銅管子,一陣對阿爾佐克的咒罵幾乎就要破口而出!
而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從後面不遠處傳來的一聲帶着喘息甕聲甕氣的呼喊:“上帝保佑,大人您沒事!”
人們循着聲音轉過頭去,於是他們看到了一個高大的巨漢歪歪斜斜的被兩個士兵攙扶着向前走來,他身上骯髒的衣服已經撕扯得一條條的,臉上濃密的鬍鬚早已經被風沙沾染得一片灰白,而且他的衣服上那些明顯暗紅的斑點也訴說着他的傷勢。
但是這個人的嘴裡始終不停的喊叫,從他那獨特的腔調裡,人們聽到了一陣陣夾帶着令人無法聽懂的語言的詛咒,而那些話聽在瑞恩希安和他的士兵耳朵裡更顯得無比難聽。
他罵的是:“該被閹掉的羅馬佬!”
“大人,那個可惡的羅馬人想要射死我,該被閹掉的羅馬佬!”法爾哥尼隔着很遠就大聲控訴着,當他每經過一個羅馬士兵身邊時,他都會發出一聲這樣的大罵,當他走到倫格面前時,在他的嘴中,已經有一大羣羅馬人成爲了可憐的太監。
“大人,我看到了那個安條克公爵,就是應該被我殺掉的那個!”法爾哥尼毫不在意他說出的話讓四周的人驚愕莫名的樣子,他一把推開扶着他的士兵,同時憤怒的向四周的羅馬人怒視着:“不過他現在已經死了,就是那個試圖褻瀆上帝的人。”
法爾哥尼前後混亂的話讓倫格微微有些錯愕,而隨着赫克托爾在他耳邊輕輕訴說,他原本已經疲倦的雙眼霎時閃動起略顯激動的光彩。
同時他聽到了身邊的瑪蒂娜再次發出的抽氣般的低呼。
“波希蒙德死了?”倫格低低自語,他的眼神落在赫克托爾臉上,隨着白化病人凝重的微微點頭,他慢慢的向後靠去。
在經過了一陣興奮之後變得更加疲憊的頭腦在這時讓他似乎難以繼續思考什麼,在睡去之前,他的頭腦裡只有一個聲音在不住的響着:“這一切還是起了作用,至少從此之後奇利里亞是完全自由的了。”
在這個念頭中,倫格露出了微微的笑容,而他身邊的人在這時聽到的,是他睡前說出的一句話:“法爾哥尼,別忘了,我也是個羅馬佬……”
安條克公國的公爵,或者準確的說是兩位公爵,先後死亡!
這個還沒有傳播出去的消息令已經知道了人感到意外和驚駭。
安條克公爵波希蒙德帶領着他的軍隊在與薩拉丁談好條件之後,以拯救上帝的聖子的名義,渡過與克尼亞人之間的界河進入了奇利里亞,不論他的目的何在,這個消息曾經讓聽到的人感到無比意外。
凡是熟悉波希蒙德的人,都被這個人居然主動捲入戰爭感到莫名其妙,雖然他們知道他對奇利里亞的思念甚至已經到了着魔的地步,但是對於他敢於做出這樣的事,不論是君士坦丁堡還是克尼亞人,都頗爲詫異。
可是隨即發生的一切,卻更加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剛剛開始的戰爭被突然爆發的瘟疫徹底打斷,而安條克軍隊卻和那個有着聖子之名的貢佈雷子爵一樣,完全淹沒在瘟疫的可怕消息之中。
而現在,不論是未嘗夙願既先死的波希蒙德,還是先被阿爾佐克利用,然後無情拋棄的埃利奧特,這兩位公爵都已經死在了奇利里亞的邊界上。
這一切意味着什麼呢?
終於在第二天醒來的倫格躺在牀上仰望着頭頂上簡陋的房頂思索着。
這是一間凱撒利爾村還算“豪華”的農舍,原來的主人已經在死去,沒有人知道他是否死在赫克托爾爲自己開闢“血路”時的屠殺,不過這時整個村子裡還活着的人,對這支可怕的軍隊卻有着截然相反的兩種情愫。
憎恨與敬畏!
他們憎恨這些舉着十字架的人對自己親人的無情屠殺,同時也對那個帶領他們的人所創造的奇蹟感到充滿畏懼的恭敬。
現在,這個令他們敬畏的人,正在爲自己心頭那一直盤旋的念頭在不住思索。在倫格的頭腦中,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擺在他的面前,而這兩條道路的,都是一個相同的原因——現在的安條克已經沒有了合適的公爵繼承人!
安條克公爵波希蒙德,應該是在幾年後的第三次十字軍東征結束之後死掉的,倫格的心頭暗暗想着,就是在那個時候,波希蒙德用割裂自己心臟的方式,表達着對那塊一直無法收復的土地的思念和不甘!
可是現在,波希蒙德卻已經死了,而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接替他的埃利奧特居然也莫名其妙的死去。
那麼安條克由誰來繼承?一個新的波希蒙德(這裡指波希蒙德的大兒子)還是他的另一個兒子雷蒙?
倫格的心頭不住猜測着,這可是這些都不是關鍵,真正的關鍵是他知道波希蒙德的這兩個兒子這時都根本無法成事。
事實上在後來逐漸變得無足輕重的安條克公國,在幾年之後幾陷入了長期的內耗之中。
就和的黎波里伯爵雷蒙的兩個兒子一樣,波希蒙德的兒孫之間爲了公國大打出手,其中他的一個孫子甚至在後來爲了爵位不惜和當時已經開始沒落的異教徒的阿尤布王朝聯合起來,試圖推翻他的叔叔。
可是這些都不是關鍵,真正讓倫格在意的,是波希蒙德的兒孫現在根本沒有力量對付奇利里亞的事情,而他們現在更大的麻煩,就是“偷去”了安條克的奈利茲。
一想到這個沙漠貴族,倫格的嘴角不禁掛起一絲笑容,他能想象那個人帶着他扮演成商隊的手下襲擊了安條克時的那種舉動,這讓他對這個人的力量再次有了新的認識。
“那麼,現在的兩條道路都在面前……”倫格心裡這樣想着。
是儘快離開瘟疫肆虐的這裡,還是冒險留下來?他的心頭不住翻動着這兩個念頭。
剛剛發生的不成功的刺殺,已經讓倫格看到了通向君士坦丁堡之路的危險,在那座充滿繁榮的城市裡,似乎正有着無數雙要把他抻入地獄的手在等待着他的光臨。
而如果留下來,那麼還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倫格默默的沉思着,而這時,一個越來越清晰的念頭在他的頭腦裡逐漸形成,隨着這個念頭變得強烈起來,他的嘴裡不禁發出一聲不可遏止的激動呻吟!
他的聲響立刻引起了外面的一個士兵的注意,他小心的探頭進門,當看到倫格看着的眼神時,他立刻恭敬的微微低頭。
“大人,您有什麼吩咐?”
“去叫赫克托爾和所有的分旗隊長來見我,還有去請那位羅馬的瑞恩希安將軍。”倫格微笑着吩咐。
士兵快步離開,而聽到消息的人們立刻聚集到了倫格房間的牀前。
“我的朋友們,我想你們現在一定都很希望能儘快離開這裡。”倫格看着自己手下的人們平靜的說“瘟疫讓我們所有人的都很畏懼,而現在雖然我們當中還沒有出現這種可怕的病症,但是我想你們也都希望能離開這裡。”
在同樣聞訊趕來的瑪蒂娜的攙扶下,倫格慢慢站了起來,他聞着裹在身上的浸泡過酒水的繃帶的味道,刺激的酒味讓他的精神爲之一振“可是在我做出決定之前,我要下達另一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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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點前還有一章,希望大家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