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侍從帶來的消息,埃羅帕西婭的心不由猛然一跳,她到這時纔想起來,一度以來不論是自己還是其他人,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在君士坦丁堡還有那麼一個人,雖然並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可是在內心深處,埃羅帕西婭實在不希望聽到關於赫克托爾的消息,特別是這種突如其來,令人不安的要求覲見。
她儘量讓自己的外表顯得沉穩些,儘管已經猜到可能會有不好的消息等待着自己,可她還是讓自己穩健的站起來,在向四周的人微微致意之後,隨着那個侍從沿着一扇小門向較爲僻靜的側廳走去。
和她想象中的一樣,白化病人那看上去好像永遠沒有表情的臉出現在面前時,從他的神色上是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只有當侍從悄悄退下,只有當房間裡兩個人時,赫克托爾那顯得無神的眼中才顯出一絲疲憊。
“陛下,請原諒我要向您報告一個壞消息,”赫克托爾低聲說着,他的聲音略顯沙啞,似乎因爲焦慮而顯出些許無力的聲調讓人覺得他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是從耶路撒冷來的消息。”
“發生了什麼?”埃羅帕西婭詫異的看着赫克托爾,雖然從沒喜歡過這個人,但是埃羅帕西婭卻不能不承認,自己很佩服這個好像從來不知道疲倦的白化病人,至少他你看上去好像永遠用不完的精神讓她感到由衷的敬佩,可是現在赫克托爾讓人看上去就好像剛剛經歷過一場耗盡了一切氣力的爭鬥。
“陛下,就在不久前,聖地的救贖騎士團受到了致命的打擊,不論是耶路撒冷,考雷托爾還是其他地方的所有救贖騎士都遭遇到了襲擊,駐守聖地的騎士團已經全部蒙了聖召。”
赫克托爾幾乎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房間裡迴盪,當他看到埃羅帕西婭聽到這個消息先是微微發愣,接着臉色霎時變得蒼白後,他好像忽然說完一切終於鬆了口氣似的向後坐去。
埃羅帕西婭愣愣的看着坐在椅子裡的赫克托爾,在這一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事實上她也的確不知道該怎麼辦。
對於救贖騎士團她並不比別人更加熟悉,她只知道那是由倫格建立起來的,不論是對倫格自己還是對整個祈禱者教團都有着無比重要意義的一支軍隊,不論是在耶路撒冷,在君士坦丁堡或是在色雷斯,甚至是在保加利亞,救贖騎士團都應該在當地擁有着舉足輕重,毫無爭議的重大影響。
所以赫克托爾的帶來的消息讓她一時間感到難以置信,她在深深呼吸之後用一種懷疑的聲調輕聲問:“你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嗎?我不是不相信這個消息,可是這怎麼可能……”
“陛下,是伊莎貝拉,”赫克托爾的聲音裡透着一絲古怪,當提到伊莎貝拉時他看到皇后的眼睛微微一眯,可是這時他已經沒有心情再去尋思埃羅帕西婭聽到這個名字是什麼心情,他迎着埃羅帕西婭蒼白的表情緩慢的說“伊莎貝拉和在聖地的十字軍一起襲擊的救贖騎士團,這個消息是那些從聖地回來的商人傳來的,就在不久前,他們的藉口是救贖騎士團試圖背叛女王。”
“這不可能,他們怎麼會背叛她,是倫格命令他們向伊莎貝拉效忠的,是他把自己最信任的騎士團送給了那個女人”埃羅帕西婭激動的喊了起來,她的聲音裡充滿不忿和憤怒,到了這時她才忽然發現,原來在她那似乎並不在意的恬靜之下,卻有着一股始終隱藏着的強烈嫉妒。
埃羅帕西婭身子微微晃動,她向遠遠的站在門口的侍從招手,在她終於慢慢緩過一口氣後,她用顫抖的聲音吩咐着:“去把法蘭西斯大人請來,還有……”
“恩特克勞威爾總主教和法爾哥尼。”赫克托爾這時好像已經從疲憊中緩了過來,雖然他那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任何其他表情,可是他的聲音已經變得冷靜有力。
“大人,軍團總主教和大區總督大人現在並不在君士坦丁堡。”侍從小心翼翼的回答,當他看到赫克托爾看過來的透明眼睛時,他立刻畏懼的向外退去。
“這個消息還有誰知道?”埃羅帕西婭的聲音依然透着輕輕的顫抖,她對騎士團並不十分熟悉,可是這個消息卻還是讓她覺得難以接受,她一想到丈夫把自己辛苦建立起來的那支不論是在宗教還是在世俗中都擁有着巨大影響的騎士團,是因爲對那個女人的愛,這就讓她覺得從心底裡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嫉妒和憤怒,雖然她知道倫格這麼做肯定還有着其他的用意,可是伊莎貝拉的舉動卻徹底令她感到如同自己受到了背叛一樣。
“陛下,事情也許還不止是那樣,也許還有更出人意料的事情……”看着憤怒的埃羅帕西婭,赫克托爾忽然開口說了一句,可是他接着停下來,那雙略顯失神的眼睛看着敞開的房門微微出神,當看到出現在門口的法蘭西斯時,他透明的眼睛忽然微微一眯,接着恢復了原來那毫無表情的神色。
和埃羅帕西婭不同,聽到噩耗的法蘭西斯的表情是平靜的,事實上沒有人知道他在這個時候在想什麼,他只是直直的站在那裡看着窗外,甚至連埃羅帕西婭因爲身子疲憊被聞訊而來的女僕攙扶着躺在靠椅上都沒有注意。
按照皇后的命令,一些正在君士坦丁堡裡的祈禱者教團的高級教衆已經紛紛趕來,雖然他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當他們聚集到房間外的走廊裡,等待着皇后召見的命令時,消息最終還是透露了出去。
這樣可怕的消息一旦傳出就再也無法阻攔,幾乎就在法蘭西斯還在沉思冥想的時候,整個聖宮裡已經開始到處流傳聖地那令人不能置信的噩耗。
原本舉行的宴會已經停了下來,貴族們紛紛聚集在一起,神色愕然甚至是隱約充滿惶恐的議論着這個可怕的消息,而就在聖宮外,原本隨着陰鬱的天空而變得沉悶的君士坦丁堡城,已經隱約引起了一陣沸騰
不知道是從那裡開始,君士坦丁堡的祈禱者們開始向聖宮聚集起來,在街道上,在小巷裡,大羣的祈禱者開始緩慢卻有力的向聖宮下圍來。
頗爲奇怪的是,並沒有人如一些人想象的那充滿憤怒仇恨甚至是歇斯底里,可是那種令人壓抑的巨大力量卻可以從沉默的人羣中感覺的到,當一些被君士坦丁堡裡各個教區推舉出來的德高望重的佈道者,手舉着用簡陋的木頭和破爛的亞麻布綁成的是十字架來到已經關閉的聖宮門下時,登上宮牆的近衛兵們看到的是那些被他們尊重的佈道人臉上無聲的流淌的淚水。
“受到憐憫者經受折磨,這折磨骨與肉,他的血成爲甘甜的美酒,他的肉化爲美食,這酒與這肉淨化罪人的靈魂,這骨與這肉成爲拯救世人的靈餐……”
一陣陣低沉的祈禱向着聖宮裡飄蕩過去,即便身在宮殿中最深處也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_тт kǎn_c o
瑪麗雙手和丈夫緊緊抓在一起,她原本健康紅暈的臉色異常蒼白,當她輕輕念出伊莎貝拉的名字時,老貢佈雷用眼神制止了她。
“上帝呀,那位女王,那個孩子怎麼會做出那樣的蠢事,她不是愛着倫格嗎?爲什麼要幹那種事?”瑪麗茫然的看着丈夫,她覺得自己完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這些在她看來不過是因爲與兒子有着各種錯綜複雜關係而牽扯到一起的女人,怎麼會轉眼之間就成爲了可怕的敵人。
“瑪麗不要說了,”老貢佈雷低聲阻止着妻子,他用力攬着妻子的肩膀向角落裡走去,同時他的嘴裡輕輕唸叨着“也許我們根本不該到君士坦丁堡來,我不懂都發生了什麼。瑪麗,這不是我們能明白的。”
整個聖宮似乎都因爲這個可怕的消息壓抑上了一層深深的陰鬱,所以當人們看到忽然穿過一道道迴廊和花園走過的阿賽琳時,不禁立刻被她的舉動吸引了。
不顧那些侍從和女官的阻攔,阿賽琳強橫的走進了側廳,當她看到安靜的房間裡圍攏在靠椅前的那些教團的高級教衆時,她鼻子裡發出的哼聲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所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擅自闖進來的阿賽琳,望着這個囂張可怕的女海盜,在這一刻有的人心頭不禁閃過當初她與伊莎貝拉在聖宮主廳裡揮劍決鬥的情景。
“那個女人終於下手了嗎?”阿賽琳用一種透着譏諷的聲調問着,她似乎並不指望誰能回答她的詢問,當她走到埃羅帕西婭面前時,看着依舊因爲這個噩耗而微微喘息的皇后,阿賽琳略微沉吟,隨即向埃羅帕西婭伸出右手,同時她大聲的說到:“把我的艦隊還給我”
房間裡的人被阿賽琳這突如其來的要求驚得不由一陣愕然,他們相互看着,可是一時間卻不知道是該爲了維護皇后的尊嚴呵斥這個皇帝寵愛的女人,還是沉默下去,對這種局面不聞不問。
“你要幹什麼?去找伊莎貝拉交戰嗎?”埃羅帕西婭有些疲倦的擡頭看着阿賽琳,她這個時候發覺自己居然不知道應該怎麼辦,自從聽到這個消息後,法蘭西斯一直沉默,似乎他的靈魂都已經隨着這個消息沉淪下去了,而阿賽琳這突然的要求,也讓埃羅帕西婭覺得自己好像完全失去了做爲皇后的冷靜,她想讓自己儘量平和下來,可是一陣陣的煩躁卻怎麼也無法令她冷靜。
“告訴我你們都要什麼吧,”埃羅帕西婭忽然用很高的聲音向阿賽琳喊着“伊莎貝拉拿走了倫格的騎士團,可是她並不珍惜他們,現在你要他的艦隊,那麼好吧,拿走吧都拿走吧只要你們把我丈夫給我留下來”
埃羅帕西婭激動的情緒霎時嚇住了人們,女侍們立刻圍攏過來,在向着阿賽琳充滿敵意的瞪視下,她們圍攏在皇后身邊儘量安慰着她。
“殿下,請您過來一下。”一直沉默的法蘭西斯忽然開口了,一時間房間裡霎時一靜,所有人都望向轉過身來看着阿賽琳的法蘭西斯,在這一刻多年來所樹立起的威望,讓所有人不禁把希望都寄託在這位皇帝的智者身上。
“殿下,您認爲如果現在使用羅馬軍隊對伊莎貝拉和十字軍予以懲罰,有多少勝利的把握?”法蘭西斯自始至終都沒有理會那些喊着要對那些背信棄義的敵人派出騎士團予以復仇的祈禱者,當他看到阿賽琳眼中閃起的炙熱神色時,他低聲說“殿下也許不需要我提醒您,您將帶領的並不是祈禱者的教團艦隊,而是屬於羅馬帝國的艦隊,所以如果您要發動一場戰爭,那麼這就將是羅馬與十字軍之間的戰爭。”
阿賽琳微微歪着頭看着法蘭西斯,她對這個人並不是很熟悉,不過她顯然知道這個人在倫格心目中的地位,這讓她覺得有必要認真的回答這個人的問題,而不是如同之前對其他人那樣可以不予理睬。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我會讓那個瘋女人爲她的舉動付出代價,”說到這裡阿賽琳向法蘭西斯微微靠近一步,壓低聲音說“不過我要提醒你,那是我的艦隊,是倫格許諾過我的玩具。”
聽到阿賽琳的話,法蘭西斯嘴角露出了一絲無奈的苦笑,他不知道皇帝那麼做究竟對不對,把強大的海軍和騎士團做爲玩具和禮物送給心愛的女人,可是接下來發生的卻是眼前這種誰也沒有想到的結果。
“陛下,十字軍和伊莎貝拉侮辱了祈禱者……”
法蘭西斯終於擡頭向着望着他的埃羅帕西婭和那些教團領袖們開口說話,他的聲音略顯苦澀,正如同阿賽琳說的那樣,在剛剛聽到這個消息的一剎那,法蘭西斯覺得伊莎貝拉真的發瘋了,可是隨着回想自己離開聖地之前伊莎貝拉的那些舉動,和許久以來救贖騎士團在聖地的經歷,法蘭西斯卻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已經理解伊莎貝拉爲什麼要這麼做,甚至隱約的,他對那個終於徹底背叛了倫格的女人,有着一種淡淡的憐憫。
還有什麼比背叛了自己心愛的人更加悲傷的呢?即便能夠想象到那位英格蘭的貴族能夠殷勤的博取伊莎貝拉的歡心,可是法蘭西斯卻並不相信凱斯內斯能夠真的得到伊莎貝拉的愛。
法蘭西斯還能記起每當倫格的消息傳來時伊莎貝拉那掩飾不住的興趣和喜悅,甚至有時候她會反覆的閱讀君士坦丁堡的信件,至於那些帶來關於羅馬各種消息的商人,她都會很慷慨的給予他們豐厚的賞賜,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爲那一個人。
但是,伊莎貝拉最終還是背叛了倫格
“祈禱者的血讓我們看到了醜惡和背叛,殉道者升上了天堂得到上帝的佑護,那麼現在就應該是讓那些背叛者得到懲罰的時候了,”法蘭西斯的聲音在人們耳邊迴盪的時候,他已經走到窗邊用力推開虛掩的木窗,一時間從聖宮外傳來的祈禱聲立刻傳了進來“聽到了麼,祈禱者們的痛苦聲是對我們的申斥,這是上帝在經過他們想我們發出警示。”
“向聖地進發,進軍耶路撒冷”
一個官員發出了大聲的吼叫,在人們先是感到愕然,隨即緊跟着發出同樣怒吼的同時,法蘭西斯忽然向他們擡起了手:“不”
房間裡霎時變得一片安靜,人們愕然的看着走向埃羅帕西婭的法蘭西斯,一時間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阻止。
“陛下,請原諒我不得不向您請求,雖然現在皇帝陛下並不在這裡,但是做爲帝國攝政,我想您有權力把羅馬艦隊的指揮權賦予佐薇女伯爵。”
“大人,您是要我把指揮羅馬的海軍權力交出去嗎?”埃羅帕西婭看着法蘭西斯,她知道一旦阿賽琳擁有了羅馬海軍,那麼她勢必會向聖地進發,而她不明白的是,這和祈禱者們所說的要懲罰十字軍又有什麼區別。
“陛下,懲罰十字軍和伊莎貝拉的罪行將由祈禱者教團進行,而不是羅馬帝國,”法蘭西斯看着埃羅帕西婭認真的說“不論是在羅馬還是在塞浦路斯,都有祈禱者和救贖騎士,這就讓我們擁有了爲在聖地犧牲的同伴復仇的理由,但是不論如何這支艦隊都不應該是屬於羅馬。”說到這裡的法蘭西斯回頭看着房間裡這些同時身爲祈禱者領袖和羅馬官員的人們重重的說“任何時候,這都是一場屬於耶路撒冷的虔誠祈禱者的戰爭,而不是羅馬帝國的戰爭。”
有的人一時間還沒有完全明白法蘭西斯的話,可是這時一直坐在角落裡沉默的赫克托爾已經發出了一聲重重的“哦”聲,就在人們向他望去時,白化病人慢悠悠的走到埃羅帕西婭身邊,在向皇后略微行禮後,他看着那些人:“在皇帝沒有發佈命令之前,羅馬的任何舉動都只是祈禱者們自己做出的決定,祈禱者可以派出艦隊,騎士,甚至是軍團,不過這一切都只是教團爲了給上帝虔誠的僕人復仇,至於皇帝會如何決定,這不是我們能知道的。”
赫克托爾的話讓人們終於明白了法蘭西斯在說什麼,不過他們還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坐在中間的埃羅帕西婭,因爲他們知道如果真的如赫克托爾所說,那麼甚至可能就會有一支新的東征大軍在羅馬誕生了。
“派出祈禱者的軍隊,”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的埃羅帕西婭盯着遠處的房門,眼中透露出濃烈的恨意和怒火“如果需要發佈命令,以皇帝的名義向色雷斯調動騎士團總團,”說到這裡埃羅帕西婭在女僕的攙扶下站起來,她走到窗邊,看着外面院子裡已經聚集起來,等待着消息的人羣,發出了命令:“以祈禱者教團創立者,救贖騎士團總團長和上帝寵愛的聖子的名義,進軍耶路撒冷”
埃羅帕西婭的命令瞬息間在院子裡引起了一陣高呼同時這個宣佈頃刻向着聖宮外早已等待消息的祈禱者們傳去
震天的吶喊聲從聖宮外傳來,而在這時,埃羅帕西婭已經命令人取來了那根被倫格從阿賽琳那裡收回的雕刻着赫爾墨斯塑像的海軍權杖。
當再次握緊象徵着海軍權力的權杖時,阿賽琳眼中那炙熱的氣息似乎就要噴薄而出,當她站在陽臺上把權杖高高舉過頭頂時,院子裡響起了一陣更大聲的吶喊:“厄勒岡”
震天的吼聲在宮殿外此起彼伏,不過卻沒有人注意到,就在這個時候,赫克托爾正走到法蘭西斯身邊,用很低的聲音說到:“大人,我想有些事情要很您單獨說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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