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猶太人私下勾結,試圖售賣三重冠的巴勒莫主教阿方索,在的就天時堡的牢房裡自盡了。
這個消息傳開的時候,讓正處於對追求財富快要陷入癲狂境地的羅馬人爲之一驚。
阿方索的罪行顯然是無法寬恕的,所有人都認爲他最終會上絞架,或者乾脆是火刑架,這是他已經註定的命運。,
所以對他的死沒有人感到惋惜和意外,如果不是因爲他的身份崇高,也許他連被關押在天使堡裡的資格都沒有額,而是直接就被投入某個陰森的監獄,然後過不了多久就會被處決。
至於說三重冠的下落,反而沒有多少人真正關心。
這是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其中牽扯到了法爾內家。
就讓那些猶太人從此銷聲匿跡,最好再也不要出現了,只有這樣大家都纔好過。
只是阿方索的自殺多少還是讓羅馬人感到了意外。
作爲一位高級神職人員卻選擇了自殺,這其實是一件醜聞,更何況他是用他的念珠把自己吊在了窗戶欄杆上死掉的。
這就是更讓人覺得是不可寬恕的褻瀆。
儘管時代正在改變,教會已經不再鼓勵對自殺着予以太過殘忍的死後懲罰,但是因爲阿方索特殊的身份和他的法所帶來的壞影響,梵蒂岡還是專門下了命令,在宣佈阿方索的諸般罪行之後,更是宣佈把他逐出教籍,而他屍體則被拉到一處原本用來焚燒傳染病人屍體的偏僻的焚化廠,隨着一把大火,原巴勒莫主教化爲了一把灰燼。
而且這樣還不行,教會爲了彰顯教規的嚴厲,更是爲了強調已經與這個背教者徹底割裂,阿方索的骨灰被裝在一個罈子裡放到船上,然後這條船沿着臺伯河一路向西,骨灰被沿途灑在了河裡,然後那條船順着河口進入了弟勒尼安海,裝着最後一點骨灰的罈子也隨即沉入了海底。
這個結果讓很多人爲之一默,不過也只是稍微那麼一會,然後所有人的心思就都投入了更感興趣的事情當中。
而現在羅馬最引人注意的,就是那個關於教會可能會出面擔任新成立的交易所的擔保人的消息。
誰也不知道這個消息是由誰傳出來的,又是從哪傳出來的,不過這個消息顯然讓所有人有資格關注的人都興奮了起來。
教會擁有多少財富,在十幾個世紀的漫長歲月中,究竟有多少曾經在歷史上燦爛輝煌的文明最終被舉着十字的狂熱信徒消滅,而後他們積攢多年的無數珍寶,成爲了梵蒂岡教堂裡裝點門面和昭示基督威嚴的點綴?
只要想想這些,很多人就覺得全身發熱,呼吸急促,口乾舌燥,兩眼通紅了。
當然,瓜分教廷是不可能,但是如果能由這個基督世界裡最大的富豪出面擔保信用,那麼那個交易所又會是什麼樣子?
人們都想到了比薩,至於一些曾經親眼見過比薩人席捲財富情景的目擊者,更是能深深體會到那種已經快要讓人瘋狂了的狂熱。
交易所,教廷擔保,比比薩更多的發財機會,由這些詞組成的話題在羅馬的大街小巷裡到處流傳,不論是那些有資格參加這場即將到來的財富盛宴的貴族富商,還是那些即便只是說說這個話題就變得異常興奮的市民們,羅馬人一時間似乎完全忘了法國人,奧斯曼人,或者是其他任何與賺錢無關的事情。
倒是亞歷山大,當聽說阿方索的死訊後不禁有點愕然,他對阿方索當然沒有好感,這個人當初勾結西西里貴族會議把他趕出西西里島的事他還沒忘呢,儘管現在看來即便那些人沒有趕他,他大概也不會留在那裡。
西西里是太小了,完全無法讓他施展拳腳,更重要的是西西里是斐迪南的地盤,作爲國王的斐迪南雖然幾乎從不駕臨西西里,但是他派到西西里的那些宮相們卻都是他忠實的手下。
至少亞歷山大已經聽說,如今終於再次有了宮相的西西里,在那位大人赴任之後就遭遇了一連串的各種嚴厲統治,之前因爲騷亂建立起來的貴族會議被毫不留情的解散了。
其中以那位貴族議會的首席議員加繆裡最爲悽慘,他被指控爲試圖在西西里騷亂中窺伺權力和煽動民衆,雖然加繆裡爲自己據理力爭,辯解在騷亂時期自己爲西西里,爲國王所做的一切,可是他還是被宣佈剝奪了一切權力,驅逐出了西西里宮廷。
這一切都讓亞歷山大爲當初的選擇感到慶幸,西西里真不是當時的他可以長留的地方。
至於對阿方索的死,亞歷山大多少還是有點感觸的,特別是在聽說教廷對他的骨灰處理的方式之後,亞歷山大爲之一愕。
居然把阿方索的骨灰灑進了臺伯河和弟勒尼安海,這讓亞歷山大不禁想起了某些地方習慣把一些身份崇高的人的骨灰撒入江河湖海的習慣。
現在聽說阿方索居然也有這樣的待遇,亞歷山大就不由多少覺得有點怪怪的。
不過現在他也顧不得去想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教皇很着急,不論是想盡快救回兒子,還是亞歷山大提出的建議的確實在太誘人,在召開了一次樞機會議之後,教皇就派人通知亞歷山大在轉天的晚餐前去見他。
來傳令的就是那個讓亞歷山大懷疑老丈人取向有問題的漂亮隨從,那個年輕人顯然已經取代了卡德隆如今在教皇身邊的身份,這讓卡德隆似乎有點落寞,儘管他如今成了教皇與亞歷山大之間的信使,專門負責爲雙方傳遞消息。
對教皇的焦急,亞歷山大能夠猜到一些。
凱撒的安危也許不用擔心,可是考慮到可能已經接到了來自法國人那邊的消息,大概亞歷山大六世這時候正在爲時間緊迫暗暗心焦。
沒有人會猜到亞歷山大六世會這麼快就和法國人摒棄前嫌的勾搭起來,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亞歷山大也絕不會想到這個。
不論是因爲受到貢薩洛驕縱無理當衆羞辱的刺激,還是純粹出於個人私慾,亞歷山大六世應該是已經決定和法國人勾結起來了。
正因爲這樣,他現在急需凱撒回來爲他指揮軍隊。
之前的僱傭軍還是有一些回到了羅馬,教皇並沒有申斥他們,或者是在如今這種連軍隊統帥都還是別人人質的情況下,除了那支凱撒建立起來的人數不多的教皇衛隊之外,僱傭軍就是教皇國唯一能指望的力量了。
這種時候,亞歷山大六世也只能默許不對那些僱傭軍予以追究。
來拜訪亞歷山大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並不怎麼在意教皇會不會生氣,因爲他們並非是以自己,而是作爲各自家族的代表來拜訪。
教皇雖然權威赫赫,但是畢竟羅馬並非他一個人的羅馬。
巴倫娣的到來引起了個小小的騷動,看着羅維雷家的這位小姐在僕人的引領下走進去,還在門廳裡閒坐的一些貴族不禁紛紛用看好戲的眼神打量着她的背影。
巴倫娣個頭不高,胸脯也不大,皮膚雖然有着少女特有的光滑潔白,但是容貌就太平凡了。
平凡到什麼程度呢,亞歷山大有時候在想,如果要由羅馬的貴婦小姐們排演一齣戲劇,那麼盧克雷齊婭和箬莎一定是最耀眼的女主角,而巴倫娣,最多做過個充當背景的羣衆演員,說不定還是站在末排角落裡的那種。
自己的未婚妻居然不漂亮,這讓亞歷山大深深的理解了“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無缺的”這句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巴倫娣站在一圈椅子中間的空地上看着亞歷山大,她面無表情卻也並不冷淡,只是平凡的容貌讓她看上去似乎有點不太好相處。
事實上除了自己的兄弟姐妹,巴倫娣的朋友的確很少,她們覺得她冷漠,而她覺得她們平庸。
“我父親邀請你今天和他一起吃晚飯,”巴倫娣淡淡的說,看到亞歷山大沒有開口,她繼續說“順便有些事情要吩咐你。”
亞歷山大默默點頭,就在今天早晨,亞歷山大六世召集樞機們在他西斯廷教堂還未完工的小教堂裡開了個會議,雖然沒有人知道討論的是什麼,但是人們已經隱約感到了一絲異樣。
果然,到了中午消息就傳了出來,教皇向書記們提出了是否接受亞歷山大要求由教廷擔保,在羅馬建立交易所這件事。
當這個消息傳開時,阿方索的骨灰正被人裝壇上船,所以一位主教畏罪自殺的消息就如同他灑在臺伯河裡的骨灰一樣,幾乎連個浪花都沒引起,就湮滅在了更大的浪潮之中。
現在聽到巴倫娣的邀請,亞歷山大能猜出老羅維雷應該是要趕在他第二天下午覲見教皇之前和他談談。
“我會去的。”亞歷山大迴應了一句,然後就似乎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
房間裡一陣沉默,巴倫娣平靜的與亞歷山大對視,然後默默鞠躬,準備離開。
“好吧,你要說什麼,”亞歷山大有點惱火的開口了“你那眼神會讓看到的人以爲我是在虐待你。”
“你完全可以不必在意別人會怎麼看待,畢竟我們的婚約只是雙方家族的需要。”
巴倫娣微微揚起下巴,讓自己看上去比以往顯得更加驕傲。
“我也希望這樣,不過如果你總是這副樣子,會讓人懷疑我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亞歷山大想要耐心的解釋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巴倫娣似乎在和他生氣。
“那麼請問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愉快的事情嗎?”巴倫娣冷冷的問“或者當你的風流韻事在羅馬到處傳揚的時候,你是否想過我的感受。”
亞歷山大有點驚訝的看着巴倫娣,他還從沒想到過這個一向少言寡語的未婚妻居然有這麼伶牙俐齒的一面。
“等一下,你不會是在妒忌吧,”亞歷山大有些好笑的看着巴倫娣“妒忌我和盧克雷奇婭?”
“大人你可能誤會了,如果我愛你我會妒忌的,可我現在只是做爲一個未婚妻在維護屬於我的權益。”巴倫娣用一種憤憤的眼神盯着亞歷山大“我知道自己不漂亮,也知道這場婚約只是一場我父親與你舅舅之間的交易,所以你可以無視我這個人,但是請你尊重我作爲你的未婚妻這個身份。”
說完,巴倫娣用力扯動裙襬,轉身挺直腰桿向門外走去。
亞歷山大有點愣愣的看着巴倫娣的背影,然後慢慢轉頭望向從另一扇門走進來的箬莎。
“你看到了?”亞歷山大指了指已經沒了人影的門口“你覺得她這是怎麼了?”
箬莎右手託着下巴想了想,然後瞥了眼亞歷山大。
看着箬莎那古怪的眼神,亞歷山大原本要說點什麼,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巴倫娣回到半山別墅的時候,老羅維雷正盯着兩個廚師烤一條牛腿。
牛腿之前已經用各種香辛料醃製了一夜,所以只需要在燒的很大的火上不停的翻轉,而不必用小火慢燒,原本暗紅鮮嫩的皮肉的色澤就迅速變暗,同時一陣陣透着誘人味道的香氣在院子裡四下飄散,令人不禁垂涎欲滴。
巴倫娣看着老羅維雷把一杯葡萄酒均勻的灑在牛腿上,隨着酒香與肉香飄散起來,老羅維雷臉上露出個滿意的微笑。
“您這是在幹什麼?”巴倫娣有點奇怪的問“我記得您並不喜歡吃牛肉。”
“我是不太喜歡,我更愛吃羊肉,”老羅維雷看看女兒笑了笑“不過我聽說你未婚夫很喜歡,而且這種用葡萄酒給牛肉添加味道的方法就是從他那裡學來的。”
巴倫娣聽着父親的話,稍微遲疑一下走過去拿起桌上的杯子,輕輕把酒倒在已經烤的香氣四溢的牛腿上。
看着切好擺在面前的牛腿肉,老羅維雷稍微聞了聞擺手讓廚子端了下去,然後他看着坐在對面望着他的巴倫娣。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老羅維雷看着巴倫娣,看到女兒聞聲立刻坐直,樞機主教擺擺手阻止了她“別告訴我沒事,要知道你是我的女兒,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你,所以對我說實話。”
聽着父親的話,巴倫娣喘了口氣,然後認真的看着老羅維雷:“父親,您不覺得我們做的讓步太多了嗎,或許當初莫迪洛伯爵對您來說很重要,但是現在您已經成爲了樞機主教,而您也已經讓他的外甥成爲了蒙蒂納伯爵,我們已經沒有什麼虧欠他們家的,既然這樣爲什麼您還要遷就他們呢,即便貢佈雷的那個自貿聯盟的確對我們幫助很大,可他們不也同樣需要我們羅維雷家嗎,既然這樣您不覺得我們應該爲自己家族的榮譽多考慮一些,要知道現在我們的家族已經因爲貢佈雷做的那些事成了羅馬人的笑柄。”
老羅維雷撫摸着花白的鬍鬚靜靜的聽着女兒的話,直到巴倫娣似乎因爲發泄了一陣稍微平復下來,他才慢悠悠的說:“看來你想說這些話已經很久了,嫉妒,這是讓你終於說出來這些的原因。”
“不,父親,你怎麼會這麼想,”巴倫娣有些惱火的說“我不是因爲那種膚淺的原因纔要說這些話的,我只是想知道您究竟是怎麼打算的,要知道如果有一天我要和貢佈雷結婚,那麼我也要知道這對羅維雷家是不是真的有利。”
老羅維雷看着女兒,在稍微尋思了一下後招手示意讓她陪着自己向後面天台的花園走去。
“聽好了巴倫娣,”老羅維雷邊走邊對女兒說“你知道剛剛波吉亞召開了樞機會議,他提出了亞歷山大的那個建議,由教廷作爲擔保人,在羅馬開設一家交易所,我們都知道他這麼做其實是爲了能讓他的兒子儘快獲得自由,但是我們也必須明白,教皇這麼做的更大目的是因爲他看到了巨大的財富。”
看到巴倫娣微微點頭,老羅維雷欣慰的笑了笑,他知道巴倫娣大概是因爲這段時間以來的種種變故有些情緒激動,但是一旦需要冷靜的時候,她就會立刻變得聰明冷靜,這是康斯坦丁怎麼也比不了的。
“你爲什麼不是個男孩巴倫娣,否則我會讓毫不猶豫的讓你繼承家業的,”老羅維雷有點無奈的搖頭“現在你能做的就是幫助康斯坦丁,你知道他是個優秀的騎士,不過也許在戰場上他能有所做爲,但是在宮廷裡他需要一個幫手。”
“我會幫助他的。”巴倫娣認真的點點頭。
“不,你理解錯了,我說的幫手是貢佈雷。”
巴倫娣愕然的看着父親,先是以爲聽錯了,直到看到老羅維雷向她肯定的點頭,她才難以置信的問:“父親您怎麼會認爲貢佈雷能成爲幫助康斯坦丁的那個人呢,您知道他甚至不願意成爲我們家族中的已一員。”
聽着女兒的抱怨,老羅維雷卻不以爲然的撇撇嘴脣:“我從一開始也沒指望他能成爲羅維雷家的一員,要知道你和他的婚約開始是因爲與莫迪洛的約定,而現在則是因爲他自己的原因,你知道波吉亞爲建立這個交易所找的藉口是什麼嗎?”
在巴倫娣的疑惑中,老羅維雷看着天際遠處正如燃燒般通紅的晚霞。
“他說要爲抵抗奧斯曼人的入侵籌集錢款,這個交易所就是爲了這個原因纔開設的。”
“他可真能編造理由,”巴倫娣有些憤憤的說“我想即便真是爲了這個,可最終真正的大頭兒肯定落進他自己的腰包了。”
女兒的話讓老羅維雷微微一笑,和巴倫娣還多少會爲這種事生氣不同,老羅維雷只會暗暗佩服亞歷山大六世能找到這麼好的藉口理由。
“你的未婚夫很聰明,比我們之前認爲的更聰明,”老羅維雷看着正沿着山路緩緩上來的一輛馬車說“我要他幫助康斯坦丁的,並非是現在而是將來,相信我巴倫娣,你的未婚夫將來也許會比你見過的任何人都更特別。”
巴倫娣不解的看着父親,她怎麼也沒想到父親會對亞歷山大有這麼高的期待,只是當她準備開口時,一個僕人走過來報告:“大人,蒙蒂納伯爵和科森察伯爵小姐到了。”
“讓我們去迎接客人吧,”老羅維雷對女兒說,然後他忽然打量着巴倫娣看了看“聽我說巴倫娣,雖然你並不在乎那些,不過我覺得你如果稍微打扮一下也許會更好些。”
聽着父親的話,巴倫娣的臉上不由微微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