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采感受到文光耀的着急,“行,哥,恁先忙,不用管俺唻。”她一時還是改不過口音來。
文光耀急匆匆地往外走,自己的行李捲還在二中宿舍裡,還要把行李捲先拿過來,可是明天呢,明天自己到哪去給她找個工作呢?明天讓她住到哪裡呢?組織辦人來人往,就是李委員不說,其他人難保沒有意見的。
一路上心事重重地又來到二中門前,想了想還是跟崔寶森又打了聲招呼,又走進校園裡。
老師們大都不在宿舍,樑國濤也不知跑哪裡去了,宿舍裡的幾個青年老師語氣也很不友善,文光耀的東西早已收拾好,他把行李捲一收拾,拎着不多的東西孤零零走了出來。
他回頭看了看這個生活了兩個月的校園,以後,自己將不再屬於這裡,校園裡的青草味,教室裡的油墨味,自己再也聞不到了,早上學生的喊操聲,下課後興奮的喧鬧聲,也將從自己的生活中淡去,他不由有些嘆息。
崔寶森見他一人出來,就讓蔡江波幫着他把行李一塊送回了鎮政府。到了辦公室文光耀也沒有停留,馬上又與蔡江波一起趕回了二中門前。
下午,二中門前很平靜,校園裡也很平靜,傍晚時分,崔寶森請示過王國堯後,就讓大家都散了。
文光耀惦記着大妹,趕緊又往鎮政府趕去,等上了三樓,杜鵬程和溫榮已經坐在了辦公室裡。
“小文,這是你妹妹?”杜鵬程一見文光耀,馬上問道。
文光耀看看他倆,又看看從裡屋走出來的大妹,不卑不亢道,“杜哥,我妹今天剛從唐谷過來,下午不是要守在二中嘛,我就先讓她在這待一下午。”
杜鵬程笑道,“你最好跟李委員說一聲,別讓他問起來再有意見。”他好象爲文光耀着想似的,“這裡人來人往的的,也不是住人的地方。”說完,他急着走了出去。
“別聽他的,能有什麼意見?”溫榮說道,“你現在也沒有宿舍,還能住哪去?李委員也不會不講情理,要不,讓你妹住我的宿舍?我回家住。”
“不用,”對於溫榮,文光耀從心底裡有些感激,雪中送炭很不易,這些話更暖人心,“罷課還沒結束,明早還得早早來。”
溫榮笑道,“你看,這幾天正趕上罷課,要不女宿舍裡有的是空牀位,”她從抽屜裡拿出幾張飯票,“你還沒買飯票吧,你先拿着,”見文光耀還想推辭,她放下飯票,“都是一個辦公室的同事,別那麼多規矩。”
文光耀只得拿了過來,看着溫榮走了出去,文光采小聲道,“哥,剛纔那男的審俺象審犯人似的,你說,同是一個屋檐下的同事,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唻。”
文光耀不想背後議論他人,“行了,心裡知道就行了,晚上你想吃點什麼?”
出於對妹妹的疼愛,文光耀恨不得把自己在瑯琊嶺吃過的所有好吃的都讓她吃一遍,兩人找了一家飯店正在吃着,溫榮又打電話過來,辦公室通知晚上七點開會。
匆匆帶着妹妹又回到鎮政府,他抽空又給李曉峰作了解釋,李曉峰並沒有象杜鵬程說的那樣,痛快答應了住兩天的要求。
晚上的會議仍是王國堯主持,中心思想卻只有一個,那就是事情正在起變化,明天可能壓力會更大。
王國堯是下午下班時分地接到去市政府開會的通知,今天除了瑯琊嶺外,全市幾乎所有鎮街學校的老師都衝上了龍城街頭,比一年一度的“杏花節”還要熱鬧。老師們打着橫幅在政府門前的廣場上靜座,交通一度阻斷。
上午,龍城市委書記譚文正在市委二樓會議室召開了常委會,緊急研究教師罷課問題,會後,全市分管教育的鬱增傑副市長、教育局魏樹升局長、財政局孫正義局長,人事局張開源局長與也部分教師進行協商,試圖說服罷課教師先行復課,但老師們仍然堅持要求,不達目的決不復課。
王國堯簡單明瞭地介紹了目前的情勢,又說道,“我們瑯琊嶺是惟一一個沒有老師衝上街頭的鎮街,剛纔開會時候,高曉波市長出差剛回來,飯還沒有吃,就直接過來參加了會議,他在會上也表揚了我們瑯琊嶺。”
王國堯聲音有些激動,“明天高市長要親自參加座談會,跟教師代表見面。這樣,教育局可能正在篩選座談名單,經過一天的醞釀,明天肯定會有更多老師要衝出校園,特別是市長親自談,肯定都會去。”
他手一揮,“所以,明天的形勢很嚴峻,今天還在校園裡,明天就可能走出去,楊書記要求,我們明天一定不能放鬆,一定不能前功盡棄,一定要做好工作,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開完會,文光耀又回到宿舍,明天的工作該怎麼幹就怎麼幹,他眼前最大的難題是如何安排大妹的工作。
看着大妹把牀鋪好,那本《知行錄》赫然擺在牀頭,他眼前不由一亮,“對,可以找一找龍城商廈的老總啊。”
文光采聽了也很高興,“哥,俺就知道恁一定能行。”
可是電話打過去,接着就被掛斷了,文光耀不禁心裡一陣發涼,看着文光采希冀的目光,他只能安慰道,“我再想想辦法。”
他走出門來來到一樓,整個鎮裡他只與崔寶森比較熟一些,而王國堯現在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他不想去打擾他。
世上有兩難,登天難,求人難。求人困難,開口最難,從三樓到一樓,文光耀一路上都在琢磨怎麼說這個話。
他硬着頭皮走到崔寶森門前,伸手拉開了門,卻見崔寶森屋裡已經坐滿了人,趙鐵民、呂世寬等人都在,裡面煙霧繚繞,看這樣子,大家今晚都不打算回家了
“小文來了,坐,坐。”崔寶森舒服地倚大椅子上,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小文,都認識吧?”在自己的辦公室,他氣場很足。
一個方臉漢子笑道,“從二中借調過來的?”
文光耀笑着接過呂世寬遞過來的煙,“十一前剛過來,您怎麼稱呼?”
“鄉建辦閻興成,”中年漢子豪爽地說道,“今天聽武麗麗說起過你,小夥子挺厲害。”
文光耀馬上說道,“閻站長,您別誇我了,我們都是在崔所領導下,讓我們幹什麼就幹什麼。”
崔寶森坐直身板,“你們沒看到,今天我們在二中門前是個什麼形勢?”他繪聲繪色開始描述,“不過,最後幸虧了咱這個小夥計,呵呵,給許仕林出了個好主意,把照像機砸了才穩住二中教師的情緒。”
文光耀謙虛道,“崔所,你別光誇我了,還是你領導的好,大家跟着你都衝在前面。”
崔寶森一聽,笑道,“我們也別互相表揚了,都得互相理解,呵呵,來,抽菸。”他又把文光耀最後反駁記者的話講了一遍,“聽得我心裡那個痛快啊,咱鄉鎮幹部確實不容易啊,都不容易,都得互相理解!”
崔寶森顯然是一個很有權威的人,最後一句話又惹起大家的共鳴,在屋裡東一言西一語,說到很晚大家才各自散去。
人多嘴雜,文光耀也不方便說自己的事,沒奈何,他又回到了辦公室。安排大妹睡下後,他自己來到男宿舍,幸好還有個空鋪,可是躺下後腦子裡仍是大妹的工作,翻來覆去折騰到天快涼時才睡了過去。
睡覺也睡不安穩,天剛亮他又醒了過來,靜靜地躺在牀上,可是想來想去,他決定還是要找崔寶森,他知道崔寶森有早起的習慣,就又直接來到一樓。
崔寶森見他推門進來,卻並不意外,“小文,起得這麼早?”
他又遞過煙來。
屋子裡昨晚上的煙味還沒消散,加上捂了一晚上,屋子裡的空氣很不好。他接過煙來,先給崔寶森點上,自己抽了一口,感覺一陣噁心。
“昨晚怎麼睡的?”崔寶森笑着問道,兩隻眼睛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我妹睡在組織辦,我在男宿舍借了個鋪。”文光耀答道,他剛纔還在想怎麼開口,見崔寶森問,馬上有了主意,“崔所,我在龍城人生地不熟,就感覺您還能說得上話,您人頭熟,能不能幫忙給我妹找個工作,能吃管住的那種,呵呵,在組織辦睡也不象回事。”
“昨天晚上是不是因爲這事?”崔寶森笑道。
文光耀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
“有事別不好意思,昨晚上看你就象有心事,”他笑道,“以後跟三哥說話,不用拐彎抹角,就話就直說,時間長了,你也知道三哥的爲人了。”
他拿出手機,看看文光耀,“你妹妹什麼學歷?”
文光耀說道,“初中畢業。”
崔寶森搖搖頭,“學歷高點還可以安排個代課老師,現在雙管單位也召臨時工,這樣吧,我們先安排下,先幹着,慢慢再琢磨。”
文光耀感激地看看他,“崔所,讓您費心了。”
崔寶森一笑,“咱們鎮上水泥廠不景氣,化工廠也不適合一個女孩子,就先幹汽車配件吧,到亨隆吧。”他考慮得很是周到,說得也很體現貼人心,文光耀知道享隆是鎮上經營汽車剎車盤的企業,是瑯琊嶺鎮上規模最大的企業,董事長張元昌不只在瑯琊嶺,在龍城也是很有名氣的人物。
崔寶森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也不知對方說了什麼,他直接要求道,“這是我的一個親戚,上午,不,一會兒我就給你送過去,你給我安排好她的食宿,安排不好,以後打麻將別叫我。”
放下電話,他笑道,“張元昌眼裡只有掌櫃的,我剛纔給他家一個副總打了個電話,一會兒我跟辦公室要個車,先把你妹送過去。”
文光耀此時心裡除了感動只有感動,他看着崔寶森說道,“崔所,謝謝您了,一晚上沒睡好,您幾句話給解決了,以後有什麼事您多吩咐,讓小文也給您出把力。”
崔寶森笑道,“你哪那麼多事,你早說啊,早說還能睡個好覺!”
他站起來往外走,“享隆離這不遠,我先去食堂吃飯,一會你讓你妹下來,我們一塊把她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