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光耀是吧?以前在二中?”譚書記把王鎮送到門口,走回來笑着問道。
“在二中教語文。”文光耀小心答道。
“語文教師,”譚書記笑道,“筆頭子肯定沒問題了,過來後要儘快適應,畢竟機關跟學校裡還是不一樣,鄉鎮工作也有鄉鎮工作的特點。”
文光耀認真聽着,“你家不是本地的吧?”譚書記又問道。
“我是平原的。”文光耀答道。
“怎麼到龍城了呢,”譚書記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張紙,“呃,還是系學生會副主席?”李委員坐在一旁靜靜聽着。
“我女朋友家是這裡。”文光耀聲音有些小。
“噢。”兩人都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
李委員笑道,“跟譚書記一個情況。”文光耀猜想,可能譚書記的老婆也是龍城的吧。
譚書記朝李委員笑道,“你們龍城女人有魅力啊,”又轉頭對文光耀說道,“這樣吧,你到組織辦,先跟着李委員幹吧。”
文光耀看看坐在一邊的李委員,“李委員,以後您多教導。”
李委員笑道,“進門就是一家人,大學生,又是本科生,肯定差不了。”
“走吧?”譚書記看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鐘,然後站起身來,順手從辦公桌旁的小桌子上拿起公文包,“海東他們先去了?晚上安排在哪?”
李委員也站起來,“他們先走了,訂在清水河。”
譚書記見文光耀不解的表情,笑着解釋道,“晚上沒事吧?沒事在一塊吃個飯,給你接接風。”
文光耀頓時有些誠惶誠恐,經歷了兩個月的普通教師生活,經歷了考察後提心吊膽的日子,經歷了下午難耐的煎熬,這種突如其來的重視讓他的感激從內心瞬間升騰起來。
二人往外走去,文光耀跟在他們身後,順手把門關上了。當三個人走下樓梯經過一樓大廳時,文光耀注意到左側靠近大廳的門上掛着“辦公室”的牌子,而左側牆體是打通的,一面落地玻璃窗可以把辦公室裡面看得一清二楚,當然,辦公室裡的人也能隨時注意到外面的情況。
他又朝右邊掃了一眼,見牆上掛着幾塊制度牌和先進工作者的照片,其中一塊領導小組的牌子上面有着領導的名字,他不禁仔細盯了幾眼。
見譚書記和李委員走到一輛老奧迪跟前,文光耀快跑幾步趕上前去,恭敬地打開車的後門,“不用這麼客氣。”譚雲先看了他一眼,彎腰鑽進車裡。
李委員從另一側上了車,文光耀拉開車門,坐到副駕駛位上。
“到清水河。”譚書記吩咐。車子早已啓動,在院子裡劃了一道弧線就駛出鎮政府大院。清水河是瑯琊嶺鎮最大的飯店,裝修也頗爲上檔次,當教師時,有次學生家長請客,文光耀也去過。
對於瑯琊嶺鎮,文光耀只是對鎮駐地的繁華有些粗淺的印象,再就是與樑國濤幾個年輕老師週末的時候去爬過瑯琊嶺,山上植被茂密,陰涼蔽日,實在是個好去處。瑯琊嶺山下有座水庫,還是毛主席時代修建的,水庫面積很大,“玉鑑瓊田三萬頃”,頗有洞庭風貌。
水庫依山而建,一條大河從上流淌而下,一直經過鎮子中央,把鎮子分爲南北兩塊,河水清澈透明,瑯琊嶺人都稱它爲清水河,而清水河大酒店就坐落在河畔。
憑心而論,瑯琊嶺鎮真是個好地方,西部青山綠水,交相輝映,東部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而對於瑯琊嶺人,同是龍城人的樑國濤這樣評價,龍城北部的人都喜歡當官,龍城南部的人卻喜歡作生意,瑯琊嶺鎮作爲龍城南部一個鄉鎮,這裡的人都很有“經濟頭腦”,工廠遍地開花,老闆多如牛毛。
開老奧迪的是一箇中年漢子,四方臉絡腮鬍,車子開得又快又穩。文光耀坐在前面,靜靜聽着後面譚書記和李委員說話。
剛纔他快速瀏覽了牆上的牌子,才知道譚書記叫譚雲先,是鎮裡的副書記,李委員叫李曉峰,是鎮上的組織委員,而王鎮長則是鎮裡的委員副鎮長,叫王國堯,在組織部他還以爲王國堯是鎮長呢。
書記、鎮長的名字卻不在牌子上,文光耀暗想,只有快速熟悉鎮裡的情況,才能幹好工作。
車子穩穩停在了清水河大酒店門前,酒店是座獨立的三層小樓,門外停滿了汽車。文光耀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輛“金盃”麪包,但他沒有出聲。
李曉峰也看到了麪包車,“王鎮也在這。”
譚雲先笑道,“今晚上他不輕鬆,孫福堂和王佔勤兩個人加一塊,夠他受的了。”李曉峰也笑笑,跟着譚雲先走下車來。
“譚書記,好幾天沒看見你了。”一個體態豐腴、頗有幾分姿色的四十多歲女人迎上前來,她是這裡的老闆娘,文光耀以前見過,她還沒等文光耀伸手,就親自把塑料門簾給譚雲先挑開。
“你淨胡說,我昨天不是剛過來的嘛。”譚雲先笑道。
李曉峰也笑着說,“四姐是不是想譚書記了?”
老闆娘笑道,“我想譚書記,譚書記不一定想我。”
譚雲先笑道,“想你的人多了,瑯琊嶺上一枝花,誰不知道,誰不想?”
老闆娘嬌笑道,“什麼一枝花,都快成豆腐渣,你們領導就會笑話人,”她臉上顏色絲毫不改,“晚上有嗆蟹子,您要不要先嚐嘗?”她話題轉換得很快,可是絲毫沒有讓人感覺突兀。
“行,你知道我就好這一口。”譚雲先也不客氣。
“光耀,走啊。”李曉峰看到文光耀站在大廳裡不動,就喊了一聲。
譚雲先也回過頭來,文光耀急忙說道,“我等一下司機師傅,他不知在哪。”
李曉峰笑道,“他們在四姐這裡比自己家還熟,不用等他,一會兒讓惠生直接上來。”他又囑咐四姐。
文光耀見他這樣講,也不再堅持,等四姐推開206房間的門,幾個人已經坐在裡面,見譚雲先進來,大家都站了起來。
譚雲先也不理會,徑直走到裡面正對着門口的座位坐下,他兩側的座位都是空着的,他用手拍拍左手邊的座位,“光耀,過來坐。”
文光鬥看看大家,忙推辭道,“譚書記,我……”大學裡,學生會是也是一個小社會,作爲學生會主席,他沒少參加場合,對連港市的酒桌規矩很是瞭解,知道那個位置是二客。
譚雲先笑道,“今天你是主角,我們都是來陪你的,你不坐,他們都不能坐下。”他雖然開着玩笑,但話很堅定。
李曉峰也笑道,“下午,譚書記開完會就一直等你,知道王鎮開會開到都快五點了,譚書記都急了,見你還不來,直接讓惠生拉着我去市裡,我們倆車都開出鎮了,王鎮又打電話來說接上你了。今天晚上給你接風,你就別推了。”
文光耀知道他這是在解釋下午的事情,也是替譚雲先擺好,但他還是感覺心裡熱乎乎的,見衆人看着他,他只好走到二客的位置上,“那我就聽領導的,反正聽領導的,到哪都錯不了。”
“小夥子會說話,”一個個子不高、鬍子颳得鐵青的中年人誇獎道,“姓文?老家是哪裡?”
文光耀一邊站起來給譚雲先打開餐具的包裝,一邊答道,“我老家是平原市唐谷縣的。”
“噢。”衆人都是一幅恍然大悟的樣子,出生於貧困或小地方,大學畢業後留在大城市或經濟較爲發達的縣城,是個普遍的選擇。
“別光說話,”譚雲先拿毛巾擦了擦臉,順手疊成方塊狀,見一個人從門外進來,“海東過來坐,”他指了指自己的右邊一客的位置。
“讓曉峰過去坐吧,我給你幹副陪。”這個四十歲左右的人說道,他說話時臉上毫無表情,一幅很嚴肅的樣子。
“以後光耀就在組織辦了,晚上讓曉峰好好陪陪,你過來坐。”譚雲先不依,他又看了看大家,“書彬今天別作客了,幹個三陪吧,鐵民坐四陪,這幾天大傢伙都在給你們幹活了。”
剛纔誇獎文光耀的中年人站起來,端着餐具走到文光耀身旁,笑着說道,“這麼一說,我的壓力大了,我們都在譚書記領導下,譚書記指哪我們打哪。”
譚雲先開了句玩笑,不再調整其它人的位置,大家也都知道自己該坐在什麼位置,“我介紹一下,這是剛從二中借調到咱們家的小文,文光耀,”他看了一眼剛走進門的司機,“惠生,你催催菜,啊,是由市裡牽頭,統一考察、統一分配到咱們家的。”他又看了看右首,“這是政法田委員。”田海東仍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下面我依次介紹吧,”譚雲先說道,“綜治辦趙主任,法庭劉庭長,李委員你認識了,司法所戰所長,計生辦秦助理,信訪辦遲助理。”他介紹了一圈,文光耀一邊下意識往腦子裡記,一邊朝每個人笑着打着招呼。
菜上得挺快,譚雲先介紹完,拿起一個嗆好的小螃蟹,放到文光耀前面的碟子裡,又給田海東的碟子裡也放了一個。
文光耀見狀忙說“譚書記,我自己來”,他起身拿了一個放到譚雲先的碟子裡,想了想又拿起一個放進趙鐵民的碟子裡,趙鐵民笑道,“自己來,自己來。”文光耀又轉動桌上的轉盤,示意大家挨個拿。
譚雲先一邊與大家說話,一邊不動聲色觀察着文光耀的舉動,“服務員,開兩瓶龍城銀樽,給我拿瓶NX紅。”看着服務員拿着酒瓶過來,譚雲先又笑道,“打開,都填滿。”他的語氣雖然和藹卻不容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