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五, 決賽。
今日是真正意義上的決賽,爭霸賽入圍五人,東方漓、南宮昊、西門喆都已經比滿四場, 分數已定, 只剩下牧雲歸和南宮玄爭奪冠軍, 比賽結束後就可以頒發獎品。這一場比賽關注空前, 不光另外三個選手來了, 島上百姓也蜂擁而至。
賽前,牧雲歸站在擂臺下候場。南宮玄見江少辭不在,左右猶豫, 還是沒按捺住上前,問:“雲……牧師妹, 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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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雲歸握着劍站在晨光中, 身姿頎長, 白衣勝雪。她微微頷首,神情守禮疏離:“已無大礙, 謝南宮師兄關心。”
牧雲歸說完後就垂下眼睛,並沒有繼續交談的意思。此刻人已經來了不少,東方家和南宮家那邊頻頻有人朝他們這個方向看來。南宮玄頓了頓,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繼續說:“你受傷那天, 我本想去看你……”
南宮玄想說他去牧雲歸家探病卻被江少辭拒之門外的事, 但他纔開了頭, 身後就傳來一個清亮的少年音, 剛好截住南宮玄的話。
“牧雲歸。”江少辭從後面走過來, 淡淡瞥了南宮玄一眼,對牧雲歸說, “比賽快開始了。”
牧雲歸對江少辭點頭,她掃過南宮玄,執劍抱拳,說:“南宮師兄,比賽要開始了,失陪。”
牧雲歸轉身上臺,南宮玄後半截話哽住,臉色明顯難看起來。他眯眼,目光不善地看向江少辭,江少辭直視着他,挑眉一笑。
南宮玄忍着氣走上擂臺,和牧雲歸相對站定。臺下的躁動聲漸漸平息,江少辭環着臂,半靠在圍欄上,等着比賽開始。
這一刻,無論是家族貴勳還是普通百姓,無論是裁判還是選手,都緊張地盯着擂臺。鑼鼓敲響,決賽正式開始。
南宮玄抱拳,說:“牧師妹,請賜教。”
牧雲歸同樣抱拳。她表情肅穆,眼神認真,一副全力以赴的樣子。南宮玄見牧雲歸這麼認真,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並不願意對牧雲歸動刀動槍,他本打算儘快結束戰鬥,但看牧雲歸全力以赴的架勢,南宮玄於心不忍,便心想多打一會,讓牧雲歸平安又體面地輸掉好了。
因此,牧雲歸主動襲來時,南宮玄並沒有當回事。他隨意用劍格擋,正要用力時,忽然發現牧雲歸躲過了他的劍招,劍尖直直朝南宮玄心腹襲來。
南宮玄嚇了一跳,慌忙後退。南宮玄前世的修爲遠超牧雲歸,這一招自然沒有落實,但南宮玄受到的驚嚇卻非同小可。
自從他得到凌虛劍訣以來,無往不利,未逢敵手,他的世界裡早已不存在“輸”這種可能。被捧得久了,南宮玄就習慣了這種超然位置,他連五星修士都不放在眼裡,何況牧雲歸。說句不中聽的,他閉着眼睛隨便打打,都能贏。
但剛纔他卻被牧雲歸近身,險些刺中。南宮玄心中大駭,表情也凝重起來。他看着牧雲歸,不再顧忌情誼,而是當真上了心。
剛纔應當是巧合,南宮玄安慰自己不要急,默不作聲使出必殺技。緊要關頭,他下意識使用了自己最拿手的破空式加斷風斬,曾經他用這一招擊落無數對手,現在也不例外。
南宮玄的破空式使得非常漂亮,幻影重重,眼花繚亂,快的幾乎讓人看不清身影。擂臺下傳來喝彩聲,而牧雲歸始終緊盯着前方,表情沒有變化,冷靜的出奇。南宮玄見牧雲歸併沒有察覺,猛地變招,想一鼓作氣將她擊落擂臺。
他這一招完成的極好,劍招又疾又重,牧雲歸絕對沒時間躲。南宮玄心中落定,內心已經知道自己贏了。誰想牧雲歸壓根沒躲,而是劍尖一撩,直接朝南宮玄喉嚨襲來。
臺下爆發出驚譁,牧雲歸膽子可真大,竟然放棄躲避,以攻代守。想法是好的,可惜南宮玄的劍先出,她只會先一步喪命於對方劍下。
衆人看到這裡,覺得比賽已經結束了。唯有南宮玄,看到牧雲歸的動作時很是吃了一驚。
這一招怎麼有太虛上截劍的影子?但又完全不標準,像是隨手一揮,湊巧撞到。更巧合的是牧雲歸這一劍正好在南宮玄的死角,南宮玄根本躲不開,等他的劍砍中牧雲歸時,牧雲歸劍尖也會隨之穿透他的喉嚨,兩人誰都無法倖免。
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死局,就看誰膽子更大。南宮玄終究不敢賭,只能中止斷風斬,趕緊回防。斷風斬是大招,一放一收立馬露出許多破綻,而牧雲歸的劍法卻藏着後招。她的變化源源不絕,南宮玄全力躲避,還是被她擊中,肩膀上的衣服瞬間劃開長長一條口子。
南宮玄低頭,心中驚駭不已。多年來他靠着這一招打遍天下,現在,牧雲歸非但破了他的必殺技,還反傷了他。若是牧雲歸修爲再高一點,剛纔裂開的,就不只是他的衣服了。
南宮玄受到劇烈衝擊,一時都分不清自己是誰,現在在做什麼。牧雲歸沒想到江少辭指點的竅門竟然一試一個準,她士氣大漲,再次進攻。
比賽比的就是心態,牧雲歸乘勝追擊,而南宮玄驚疑不定,自然節節敗退。南宮玄越打心裡越冷,爲什麼牧雲歸像是提前知道他要出什麼招一樣,每次都能完美剋制他?爲什麼牧雲歸的劍法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並且次次都能擊中南宮玄自己都沒注意過的破綻?
牧雲歸在這一戰中又生出新的領悟,她充分發揮自己身體輕巧的優勢,將劍法和輕功融合在一起,越打越有狀態。南宮玄卻相反,到後面他心態崩潰,都不想再打下去了。最後,寒光閃爍,牧雲歸劍尖抵在南宮玄喉嚨,一劍封喉。
南宮玄臉色鐵青,緊緊繃着下巴。最終他擡手,示意認輸。
江少辭靠在圍欄上,輕輕搖頭。南宮玄心態太差了,這就被打崩了。若他只有這點承受能力,以後怎麼修行?
臺下觀衆譁然,這一戰是純劍法對抗,他們看不懂其中無數次驚險微妙的變化,只看到牧雲歸只攻不守,而南宮玄每次大招放到一半就半途而廢。如今南宮玄認輸,臺下人噓氣,都覺得是南宮玄放水。
讓的也太明顯了,當觀衆眼睛瞎嗎?
一方認輸,比賽結果再無懸念。裁判宣佈牧雲歸獲勝,最終以四戰四勝的成績成爲大比第一,而南宮玄三勝一負,位居第二。後面三人的排序在昨天就確定了,西門喆第三,東方漓第四,南宮昊第五。
裁判話音剛落,四周又傳來一片噓聲,南宮玄這個護花使者舔的可真到位,送花送錢送資源,現在連第一名都送。
南宮玄在一衆噓氣中緊繃着臉色,衆人一見,越發認定他在裝。南宮玄內心頗爲複雜,其實,他並沒有讓。
前世南宮玄沒有現在的能力,再加上他在南宮家如履薄冰,不得不扮豬吃老虎,所以他故意輸給南宮昊,早早就被淘汰了。故而南宮玄從沒有和牧雲歸正式交手過,導致他現在無從驗證,是牧雲歸今生找到了機緣,還是她前世就能剋制他。
南宮玄失神的樣子瞞不過衆人眼睛,東方汐專程來現場觀賽,結果看到這麼一出,她氣的不輕,重重拍了下桌子。東方漓坐在母親身邊,臉色也不好看。
白月光在男主心裡就這麼重要嗎?前幾天和東方漓打時,南宮玄一點都沒放水,現在卻公然認輸,將第一名拱手讓人。他到底知不知道,東方漓纔是他的正牌妻子?
東方漓又是氣又是羞,眼睛一下子紅了。南宮彥倒還是笑着,看不出真實心緒,主動鼓掌道:“祝賀牧小友,得償所願。”
牧雲歸慢慢收起劍,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贏了。名次公佈後就到了頒獎環節,五位選手一齊上臺,與此同時,五幅投影也浮現在半空中。
牧雲歸看到熟悉的圖像時,終於回神,立即毫不猶豫選了玉鳳簪。臺下有人倒抽氣,天吶,竟然有人不選天階功法《乾坤天機訣》,而是選一個沒什麼用的簪子?
今日這場比賽連環反轉,衆人心情激動,吵鬧聲一陣接着一陣。而南宮彥、東方汐卻毫不意外,後面的選擇同樣沒什麼懸念,南宮玄挑了《乾坤天機訣》,西門喆選擇凝星靈液,東方漓捏着鼻子,在剩下的兩樣中隨便指了一個。
臺上所有人中,大概只有牧雲歸是真心高興的。等所有人選完後,一行侍女捧着錦盒,嫋嫋走上擂臺。牧雲歸從錦盒中拿起母親的髮簪,當指尖感受到玉簪溫潤沁涼的觸感時,她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母親,她終於做到了。
牧雲歸手裡握着髮簪,下意識回頭,於人羣中一眼看到江少辭。江少辭正靠在圍欄上,察覺到她的視線,對着她頷首一笑。
牧雲歸眼中還含着淚,沒忍住,也輕輕笑了。
碧海藍天,風輕雲淡,牧雲歸站在燦爛的金光中,展顏一笑。那一笑如同雲收雨霽,冰雪消融,美好的讓人心生恍惚。江少辭眼前微微一晃,就看到她躍下擂臺,提着衣襬,快步朝他跑來。
人羣迅速成了虛影,江少辭視線中只餘那個白衣少女。牧雲歸剛剛結束一場戰鬥,氣息還有些喘。她跑到江少辭身前,對他晃了晃手裡的東西,笑道:“我拿到了,我們走吧!”
江少辭目光從她身後掃過,臺上四人表情各異,臺下觀衆目光審視,而南宮彥和東方汐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江少辭只當不覺,直起身道:“好,我們走。”
東方漓原本計劃南宮玄第一,她第二,兩人並肩站在巔峰。但是現在她別說第二,差點連倒數第二都沒保住,心情簡直糟糕極了。東方漓對手裡的獎品全無興致,她繞過西門喆,輕輕走到南宮玄身邊,想要和南宮玄搭話:“南宮師兄……”
她話還沒說完,南宮玄竟直接走了。南宮玄壓根沒注意到身後有人,他飛快跑下擂臺,二話不說朝牧雲歸的方向追去。東方漓張着嘴,完全僵硬在臺上。
他們站在高處,一舉一動都再明顯不過。西門喆諷刺地笑了一聲,笑聲像刀子一樣刺入東方漓耳膜。南宮昊怕東方漓尷尬,故意解圍道:“東方師妹,你要說什麼?”
南宮昊也姓南宮,算是應了東方漓的話。但東方漓並不領情,她的臉紅到脖頸,又轉成慘白。她猛地把手裡的錦盒摔在臺上,轉身跑開了。
東方漓摔東西的聲音並不小,場子一下子靜了。東方汐又是生氣又是丟人,她站起來,厲聲讓人去追東方漓。臺上眨眼就空了一半,觀衆面面相覷,原本喜慶的頒獎現場霎間變得一團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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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玄隱約聽到有人喚他,但他根本沒心思搭理,他推開人羣,一路撞了好些人,終於在海岸前追上牧雲歸。
牧雲歸和江少辭站在前方,正要登船。南宮玄擡高聲音,大喊道:“雲歸。”
牧雲歸聽到自己的名字,回頭,意外了一瞬:“南宮師兄?”
南宮玄苦笑,什麼時候他們變得這麼生分,牧雲歸連他的名字也不肯叫了,而是喚他南宮師兄。
島上姓南宮的人有那麼多,哪一個是他?
南宮玄慢慢走近,注視着那個前世他朝思暮想,今生卻漸行漸遠的身影,說:“你如今,連我的名字都不肯叫了嗎?”
牧雲歸怔了下,隨即眼神冷下來:“南宮師兄,你的話我聽不懂,請你自重。”
那日南宮玄選擇救東方漓,未婚妻優先無可指摘,牧雲歸可以理解。但既然他已經做出選擇,那現在又何必惺惺作態?
江少辭站在旁邊,悠悠搭腔:“是啊,你和東方漓是未婚夫妻,相互直呼名字就算了,她是你的師妹,直呼師兄之名有違師門規矩。”
南宮玄聽到江少辭的聲音就來火,他瞪了江少辭一眼,冷冷道:“我在和她說話,不勞你關心。雲歸,其實我之所以進決賽,就是想拿到玉鳳簪,然後送給你。我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功法。”
“送?”江少辭笑了聲,再次補刀,“冠軍纔有資格挑選,手下敗將說這種話合適嗎。”
南宮玄腦門上的青筋跳了跳,他深呼吸,不想和一個無知小子一般見識。他拿出剛剛得到的功法,遞給牧雲歸,柔聲道:“牧伯母不在了,你一個人多有艱險。這本心法送給你。”
南宮玄見識過《凌虛劍訣》,自然看不上普通的天階功法。前世這本功法落到了南宮昊頭上,南宮昊的修爲因此大進,去無極派後被長老看重,收爲親傳弟子。而南宮玄和牧雲歸因爲資質平平,僅是外門弟子,受了許多刁難。重來一世,南宮玄自然不會像前世那樣窩囊,但牧雲歸天資普通,恐怕難以提升。南宮玄只能提前拿來《乾坤天機訣》,送給牧雲歸提升修爲。
牧雲歸垂眸掃了那本書一眼,無動於衷。她當然不會收,但還不等她說話,江少辭就冷笑着,頗有些咬牙切齒地把牧雲歸拉走:“她不需要。”
南宮玄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江少辭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就是年少無知時寫了一本心法,還剖析心跡,加了一段長長的跋文。江少辭僅是看到上面那幾個字都難受,南宮玄竟然還想當着他的面,把他的黑歷史送給牧雲歸?
槽點太多,江少辭都不知道該說哪一個。南宮玄看着那兩人交握的手,眼神微縮,也去拉牧雲歸的胳膊:“她的事,哪輪得到你來做主?”
南宮玄即將碰到牧雲歸的手腕時,被江少辭截住。南宮玄手掌化爪,用力抓向江少辭的手臂,江少辭沒有躲,而是順着南宮玄的動作轉了一圈,反握住他的關節,借力打力,將他的力道盡數卸掉。南宮玄感覺到關節劇痛,他另一隻手把書卷成棍狀,暗暗在上面含了靈氣,再次進攻,動作又剛又猛。江少辭始終沒放開握着牧雲歸的手,僅靠單手格擋,一一化解。
剎那間兩人就過了十來招,最後江少辭側手爲刀,化柔爲剛,將南宮玄遠遠推開。而這時,他另一隻手還拉着牧雲歸,剛好站定。
南宮玄後跌好幾步,江少辭的動作看似柔和,其實後勁極大,南宮玄整條胳膊都是麻的。他的手使不上力氣,手指一鬆,掌心的書咣噹一聲墜地。
書脊砸在地上,長風吹過,書頁被翻得嘩啦作響。南宮玄使出千斤墜,終於止住退勢,他擡頭看去,見江少辭手掌劃出一個半圓,卸力收手,而牧雲歸站在江少辭身後,陣營非常明顯。
南宮玄用了兩隻手,江少辭僅用一隻,南宮玄後退了好幾步,而江少辭自始至終沒挪位,高下立現。南宮玄心中警鈴大作,他今日怎麼回事,劍法被牧雲歸破解,拳腳還輸給了江少辭。江少辭這幾招看似隨意,但一舉一動都合着道法,這可不像是凡人能學會的。
江少辭看向後方,淡淡瞭了南宮玄一眼,說:“你岳家來找你了,我們先走一步,失陪。”
江少辭回頭,發現牧雲歸正在看地上的書。《乾坤天機訣》被風吹散,露出裡面的內容,牧雲歸盯着書上的插畫,總覺得有種難以言說的熟悉感。
江少辭心裡一咯噔,趕緊捂住牧雲歸的眼睛:“別看了,快走。”
江少辭拉着她的力道極大,牧雲歸小跑了兩步,無奈道:“人已經走了,你還跑這麼快做什麼?”
海風陣陣,陽光如曝,岸邊已不見南宮玄的身影,書也被拿走了。江少辭暗暗鬆了口氣,蒼天保佑,可算拿走了。
真是離譜,魔氣浩劫中那麼多功法都失傳了,爲什麼這本還留着?
江少辭在心裡罵了無數遍,他心情不爽,一閒下來就忍不住開嘲諷:“呵,拿着別人的東西送人情,也虧他好意思。”
江少辭說完後,還是氣得不行,又罵:“送也不知道送本好的,什麼垃圾都往外拿。”
牧雲歸自動過濾江少辭的聲音,該做什麼做什麼,只當聽不到。江少辭罵了一會,冷嗤:“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還玩借花獻佛這一套,不成體統,毫無擔當。”
牧雲歸聽到這裡,終於擡起眼睛,靜靜望了江少辭一眼:“你不也有未婚妻嗎?”
看江少辭之前的表現,應該也訂過道侶,但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沒成。江少辭正罵南宮玄罵得起勁,牧雲歸一句話把江少辭懟卡殼了。
江少辭怔了半晌,反應過來後立刻咬牙切齒:“這不一樣!”
牧雲歸靜靜看着他,沒有說話。江少辭看到牧雲歸的眼神,不由挑眉:“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意思。”牧雲歸起身,淡淡道,“快到了,一會還有一場大戲,準備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