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執刀立於城門之外,看着雲昭有條不紊地發佈着命令,在他的身後,傷痕累累的百餘名士兵站得筆直。
這的確不是正規軍隊,但卻有着超過一般軍隊的整體軍事素質,蘇定方迅速地下了這個結論,這讓他更加迷惑,一羣家破人亡的邊民聚集起來反抗蒙人入侵併不奇怪,但這羣人能夠擁有如此高水準的軍事素質就不簡單了,出身正規軍的蘇定方清楚,要將一羣農夫訓練成合格的軍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蘇將軍,還能一戰否?”騎在烏雲踏雪之上,雲昭歪過頭,笑着問道。
蘇定方眼皮微微一跳,“你認識我?”
雲昭哈哈一笑,“嶽銘將軍,蘇將軍忠義無雙,在邊境全線潰敗的時候,你們率軍獨鎮安慶,力抗蒙軍,威名遠揚,我等豈有不知,心中更是敬佩不已啊!”
蘇定方心中不由大爽,心道如果老百姓名心中真是這樣評價自己,那自己即便戰死在這裡,也值得了。
“當然能戰。”蘇定方傲然道:“再殺他個一天一夜也不在話下。不過這位好漢,能否給我一匹馬?”
雲昭微笑着掃了身邊衆人,“小乙,把你的馬借給蘇將軍吧!”
燕小乙吃了一驚,“老大,這匹這麼多空馬,幹嘛要我的飛燕?”
“你也不瞧瞧蘇將軍這一身行頭,甲冑。一把陌刀,再加上他本身的體重,一般的戰馬即便負得起,還能作戰麼?這裡除了我的黑子和你的飛燕,只怕再也沒有別的戰馬能夠借給蘇將軍了吧?”雲昭嘿嘿地笑着。不懷好意地看着燕小乙。
燕小乙只得跳下馬來,總不能讓雲昭把烏雲踏雪讓出去。而且烏雲踏雪性子暴烈,除了雲昭,別人根本騎不了。拍拍飛燕的馬頭。牽到了蘇定方的身邊。“蘇將軍,只是借給你哦!”
蘇定方大笑着道:“放心吧,吞不了你的,打完這一仗,我就還給你。”翻身上馬,看燕小乙的身手,便知是一個馬頭上討生活的人,這樣的傢伙,自然最在乎自己的戰馬。同樣的,一匹好的,與主人心意相通的好馬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蔣旭巴巴地跑了過來,牽着飛燕的繮繩,仰着臉,可憐巴巴,嗡聲嗡氣地道:“這位將軍,把你這樣的刀借我一柄吧!”
周圍的人轟的一聲大笑,誰道蔣旭蠢了,這瞧這時機。把握得多好啊?這邊燕小乙剛剛借了馬給蘇定方,他立馬便上來借刀,蘇定方好意思不借麼?
蘇定方看着站在馬前,半個身子都超過馬身的黑大漢,這傢伙的塊頭好大,剛剛看他揮舞鐵棍的力氣,倒真是一個用陌刀的好手,點點頭,一揮手,身後的士兵立馬送上了一柄陌刀,伸手接過陌刀,細細地撫摸着刀柄上的花紋,那上面,還凝結着一片片的鮮血,也不知是敵人的,還是原來這柄刀的主人的。
“這把刀的原主人已經光榮殉國了,兄弟,也沒什麼借不借的,這把刀送給你了,用這把刀,狠狠地多宰這些蒙狗吧,這樣,這位兄弟亦能含笑九泉了。”
蘇定方神色鄭重,雙手託着刀遞給蔣旭。
周圍的人神色都肅穆起來,即便是蔣旭,也感受到了這氣氛的變化。臉上也變得端莊起來,躬着腰,雙手捧過陌刀,用力地揮舞了幾下,“殺蒙狗,殺蒙狗!”舉着陌刀,大步走回到隊列之中。
“蘇將軍,你跟着我們騎兵一起作戰吧,你手下那些步兵兄弟,大都有傷,便站在我們的步卒正中間。”雲昭笑道。
蘇定方看了一眼自己手下的兄弟,大都疲累不堪,點點頭,對雲昭道:“我這裡十個使陌刀的兄弟,可以作爲尖兵使用。”
“好,那就多謝蘇將軍了。”雲昭笑道。
蘇定方點點頭,不再說話,轉頭看着前方,那裡,已經可以看到一股騎兵正滾滾而來。那是脫脫率領的郭絡族的一千精銳。
燕小乙爬上一匹繳獲來的戰馬,瞧了一眼雲昭,心道好傢伙,不動聲色就將戰場指揮權奪了過來。
“一千餘騎兵,真打?”蘇定方瞧了一眼雲昭,“我們可以退回堡去。據堡作戰。”
雲昭搖搖頭,“不可,敵人拿不準我們的底細,如果這一退,我們可就露了底兒,接下來,就必定又要陷入困境,像你今天一般無二的困境。所以,我們要冒險打一仗,或者將敵人嚇退,這樣一來,我們可以爭取到一段時間來作爲緩衝。”
“嚇退?”蘇定方詫異地看了一眼雲昭,不清楚對方到底賣的什麼藥?但看着雲昭的神情,似乎勝卷在握,便也不再言語了。
脫脫的一千精銳在隔着石堡尚有數裡的距離上停了下爲,凝望着石堡之下,心中不由一凜,對方的人並不多,一百多騎兵,數百步兵而已,但這羣人並沒有進入石堡,而是在石堡之下列隊,正與自己遙遙相望,絲毫不露怯色。
對方竟是有恃無恐,他們沒有進入石堡去據城而戰,放棄了對自己最有利的地形,反而擺出一副正面作戰的架式,讓脫脫有些心裡打鼓。
對方不會傻到認爲他們這些熬戰了幾乎一天的士兵能夠再一次抵禦自己的衝擊,對方有恃無恐必然另有玄虛。
“少主,衝擊嗎?”身邊的副將低聲問道。
“試一試!”脫脫有些不甘心,萬一對方是虛張聲勢呢!“排成衝鋒陣形,向前衝一段距離,看看對方的反應,如果對手退向堡中,便立即加速衝擊,看到那個攻城漫道了嗎,直接順着那裡衝上去,如果對手不退,甚至正面迎上來,我們就退。”
“少主,他們這點人手,我們怕他們幹什麼,他們傻到正對與我們對戰,正好一擊將他們滅了!”副將道。
脫脫搖搖頭,“我就怕這裡邊另有玄虛,你想想,如果我們與他們戰在一處的時候,再有一支伏兵出現怎麼辦?這批人必然是精銳,讓他們纏上,脫身就難了。”
“明白了!”
副將轉身回隊,隨着一聲號角,一千騎兵迅速排成了兩個攻擊陣形,密集的鼓點聲中,第一個衝鋒隊發出一聲吶喊,向前衝了過來。
“他們殺過來了!”蘇定方臉上變色,看了一眼雲昭,“對方根本沒有被我們嚇走,現在怎麼辦?”
“殺上去!”雲昭抽出易水寒,淡淡地道。
“弟兄們,出擊!”雲昭一聲大喊,率先向前衝去,在他身後,一百多騎兵緊緊跟上,蘇定方稍一遲疑,也是縱馬跟了上去,這些民壯都不怕死,難道自己堂堂的大越軍人還不如他們嗎?
騎兵身後,步兵邁着整齊的步伐,一步步跟上。
“對方動了!”率隊衝鋒的郭絡部副將心中一驚,立即豎起手臂,示意後隊停下,整個發動進攻的蒙人軍隊立即減速,旋即停下。
而對面的騎兵見狀亦放緩馬速,一個漂亮的側旋,百餘騎兵分作兩隊,繞向兩則,而身後的步兵則仍然大踏步地向前,一個整齊的方陣出現在蒙軍面前,三米的長槍豎起,形成一個緊緊靠在一起的槍林,在槍林的前方,十一名陌刀手手拄陌刀,凝立於前。在他們的兩翼,騎兵往來奔走。
脫脫縱馬來到前隊,注視着對面的軍隊,“這是標準的大越軍隊對抗我們騎兵大規模衝擊的陣形!”他喃喃地道:“以緊密的步卒扛住騎兵的衝鋒,阻礙騎兵的速度,少量騎兵在旁遊射,或者自脅部插入。這是一支大越的正規軍隊,那怕他們穿着農夫的服裝,但只要一上戰場,但立即會暴露無遺,哼,穿上農夫的衣服,是想引誘我上前作戰嗎?”
副將亦是點頭稱是,擡眼看去,眼中忽地閃過一絲驚色,“少主,你看,山上!”
脫脫順着他手臂指向的方向看去,遠處的巴顏喀拉山上,積雪覆蓋,觸目所及,盡是白色,但此時,大片大片的松林之中,樹上的積雪卻是無風簌簌落下,宛如天上積雪飄落。
“旗幟!”脫脫沉聲道,剛剛他看見一面腥紅的旗幟一角在樹縫之間露了出來,但旋即又消失不見。
“果然不出阿瑪所料,這支大越軍隊卻是設下了連環計,先擊敗了其其格,然後再等我們來時,纔將主力投入,想一次性地解決安慶之困,倒是好計算。”脫脫心中暗驚。
“少主,怎麼辦?”副將此時也有些心驚,誰也不知道對方在巴顏喀拉山那濃密的山林之中到底伏了多少軍隊。
“退!”脫脫斬釘截鐵地道:“先退回去稟告阿瑪再作打算。”
看到蒙軍緩緩後退,這邊鼓聲驟起,步兵一聲吶喊,再一次向前挺進,竟是步步緊迫,看到對方還有追擊的意思,蒙軍立刻加速脫離了戰場。馬蹄翻飛,瞬間,就從衆人的視野之中消失。
蘇定方汗溼重衣,如果對手的主將是個二百五,悍然不顧一切發起衝鋒的話,那自己這一方可就慘了,憑藉着對方的三百餘步兵,百餘騎兵,再加上自己這百餘名傷痕累累,疲累不堪的士兵,那裡抗得住上千騎兵的集團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