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視着牆上的地圖,嶽銘道:“你們來看看潭州的地理,巴顏喀拉山進入潭州之後,地勢逐漸降低,進入潭州中部,已經變成了丘嶺地區,而在這一側,便是益州,假如兀達奪取潭州之後,來自益州的威脅還算是最小的。最爲重要的是,是紕鄰潭州的秦州,燕州,蒙人一旦奪取潭州,秦燕便直接暴露在蒙人的進攻之下,反過來,蒙人又何嘗不是在他們的威脅之下,所以,蒙人拿下潭州,他們的威脅將來自三個方向,益州,秦州,燕州三地都有可能對他們發起進攻。”
“蒙人現在攻入大越領土的兵馬不足二十萬,佔領的地方越多,分兵便會愈嚴重,他們人丁兵員上的不足便會顯現出來,要同時應對來自三個方面的進攻,即便蒙人兵勢強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更爲重要的是,潭州丟失的話,中樞必然會大爲震動,他們纔會真正重視來自蒙人的威脅,中樞的討伐大軍便會更快地進駐上述地區。兀達一定會想到這一點,所以,他的精兵應該佈置在這些面上,嚴格來說,不是秦州,就是燕州,佈署重兵在益州的可能性不大,因爲益州多山,蒙軍進入益州,戰力會大打折扣。”
嶽銘看向蘇定方和雲昭二人。
蘇定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是兀達不想收拾我們,而是無遐來收拾我們,一旦拿下潭州,他必須要全力應付來自秦燕的攻擊。”
“不僅僅是秦燕。不有潭州,如果潭州被佔領,短時間內,反抗的蜂煙必然四起。被擊敗的潭州軍不可能被全殲,更有可能是潰散,這些潰散的軍隊亦會對蒙軍造成困撓,一個不平靜的,亂七八糟的潭州顯然不是兀達想要的。他要的是一個平靜的,能爲他提供戰略資源的潭州,所以,除了以上。他還必須努力地平息潭州內的治安。”嶽銘接着道。
雲昭笑道:“正如嶽將軍所說,那麼,以後我們面對的仍然還是以郭絡部爲首的這樣一些雜兵,既然以後兀達也不可能抽出身子來對付我們。我們爲什麼不趁此良機,趁着郭絡拉卡錫還沒有回過神兒來,先將他打殘,打怕,爲我們以後的生存創造一個更加良好的環境呢?”
三人迴轉身坐了下來。“話是如此說,但問題是,郭絡部即便是不如大帳兵的雜魚,現在亦還有接近三萬之數。十倍餘我,我們如何打垮他呢?”
雲昭冷笑道:“羔羊再多也不會是虎狼的對手。嶽將軍,蘇大哥。我將這一次的作戰分成了兩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刺激或者挑釁,讓對手覺得我們有恃無恐,讓他們更加驚疑不定,在這個過程之中,我們尋機殲敵,大象身子再大,也禁不住我們持續給他放血,先讓他虛弱下來。”雲昭道。
“第二個階段,估計到了這個時候,拉卡錫應當已經摸清我們的底細了,此時的他必然惱羞成怒,傾盡全力來攻擊我們的可能性極大,這個時候,就起是我們的機會了。”
“機會何在?對手一旦全力盡攻,我們安慶可就危險了。”蘇定方道。
“蒙軍有個極大的短板,那就是糧草,這幾個月來,我發覺像蒙軍很多的中小部落,蒙人王庭並不爲他們提供糧草,都要他們自行籌措,這也是他們四處搶掠的原因之一。蘇大哥你想想,如果拉卡錫傾力進攻,他的大營豈不是空虛之極,此時,我們突出一支奇兵,一舉將他的後勤輜重摧毀,拉卡錫還怎麼打我們?我牙齒來咬我們嗎?哈哈,只怕那個時候他都餓得沒力氣了吧?”
蘇定方眼睛一亮,“那個時候,餓得沒力氣的蒙軍還有可能成爲我們的口中食。”
雲昭兩掌一合,“正是這個道理。”
嶽銘老成持重,緩緩地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但真打起來,這裡面的講窮可就太多了,特別是第一階段兇險更甚,把持這個度非常重要,又要給敵人持續放血,又不能讓敵人太快摸清我們的底細,還得防備對手一口將我們出去的隊伍給吞了,畢竟敵人的人數優勢太明顯了。”
“第一階段的事情便主要由我來做。”雲昭豪氣干雲地道,“嶽將軍只需養精蓄銳,來準備第二階段的戰事即可。”
嶽銘詫異地看了一眼雲昭,“你來?”
“嶽將軍雖然沒有明言,但心裡其實亦知道雲某人的出身,別的什麼不敢說,這騷擾遊擊,找漏洞鑽空子,雲某可是行家裡手,不過嶽將軍得借幾個人給我。”雲昭笑道。
嶽銘眼中精光一閃,“你是說定方?”
“不錯。”雲昭撫掌笑道:“這一戰我們去刺激對手的可得都是精銳之中的精銳,不但打起來要兇狠勇猛,跑起來可也得快。蘇將軍與他手裡的那些陌刀手可是戰場之上的大殺器,有蘇將軍相助,我的把握就更大一些。”
蘇定方大笑,“打我行,跑我可就不擅長了。”
雲昭正色道:“其實我想蘇將軍相助,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我手下的那些人,在步兵的指揮上還欠缺了一些經驗,蘇將軍是行家,有蘇將軍相助,我們的步騎協作便會更加流暢,亦能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嶽銘點點頭,“讓定方去幫幫你,沒有什麼問題,只是這戰事的細節,我們可得細細參詳一番。”
見到嶽銘同意,雲昭不由喜笑顏開,“正要請二位指點。”
潭州玉門關外,莫勒還沒有趕到,投降了蒙族的原象山府守將,現在蒙族的義王韓仲卻率領着五千軍隊抵達,兀達親率阿斯蘭,巴魯圖,阿齊思等蒙族重臣迎出大營,讓韓仲感激莫名,幾乎是聲音哽咽着跪伏在地,叩謝兀達的知遇之恩。
象山府守將韓仲,因爲盧城的意外失守,猝不及防之下被蒙軍精銳阿思蘭所部圍得鐵桶一般,走投無路,遂率所屬駐軍投降。
說起韓仲,原也不是無名之輩,在大越軍隊之中亦是一號人物,與蘇定方一樣,此人原是大越精銳御林軍監門衛中的一位副統領,官職更是遠在蘇定方之上,這樣的人原本是不該被貶到象山府當一個區區的四品郎將的,他是大越永樂王朝十二年一場政爭之中的犧牲品,兩大勢力角逐之下,韓仲所在一方慘敗,所屬一方在軍中勢力幾乎被連根拔起,韓仲便是在這一場爭鬥之中被遠遠地打發到了遠離上京的象山,擔任象山守衛,這一輩子都是沒指望回上京了。
但韓仲並不是一個甘心雌服之輩,這一場慘敗反而激起了他胸中的戾氣,當年與他一起被貶的同僚大都就此認命,但他到了象山之後,卻是臥薪嚐膽,短短的幾年時間裡,便將象山府守軍打造成了一支極強的軍隊,同時,在京城磨練出來的勾心鬥角的手腕,讓他在這個小小的象山府遊刃有餘,幾年之中,將象山府五千軍隊徹底變成了他的私軍。蒙軍入侵,猝不及防之下被圍得水泄不通,韓仲審時度勢,知道自己如果拼死守城,或許可以守住象山府,但結局必然是自己耗盡心血打造的這樣一支軍隊將徹底喪失,而自己與其它將領不同,其它人如果失敗,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但如果自己失敗,必將就此一撅不振,再也沒有機會來展示自己的才能,更談不上報當年一箭之仇了。
作爲從上京出來的人物,這些年中,韓仲對上京一直沒有放鬆打探,對於大越的情況比起盧城馮從義,安慶嶽銘等人要清楚得多,大越病了,已成了即將落山的夕陽,而蒙族卻興盛而起,現在的大王兀達雄心壯志,比起當年的李嘉或許不如,但李嘉已經快死了,而李嘉的兒子卻沒有一個成氣的,至少韓仲是這樣認爲的。
幾番躊躇,幾番掙扎之後,韓仲終於決定這一次自己賭一把大的,要麼功成名就,成就一番偉業,要麼聲敗名裂,遺臭萬年。
他率領五千軍隊投降了蒙族。
降將在哪裡都是不受重視的,這一點韓仲心裡很清楚,原本以爲自己投降之後,必然還要花很長的時間來讓兀達瞭解自己的才能,從而重視自己,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投降之後,立即便被封王,雖然知道這裡面有兀達千金買馬骨的意思,但這一份大氣卻讓韓仲徹底折服,也許此人當真是自己這一生的真命天子。
當兀達的命令抵達象山府的時候,一直枕戈待旦的韓仲沒有絲毫拖延,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玉門關下,他要向兀達證明,自己不僅僅是馬骨,而的的確確是一匹千里馬,只要遇到伯樂,必將縱橫天下。
“義王,你來瞧瞧這份情報!”進了王帳,兀達絲毫不以韓仲的降將身份而見外,直接將目前還只有廖廖數人知曉的情報遞給了韓仲。
“你久在大越,對他們的瞭解比我們要深很多,原本想等另一個人來解惑,但既然你先到了,想必能讓我明白這其中的道理。”兀達道。
韓仲躬了躬身,接過這份情報,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臉上已是滿臉笑容,大笑道:“恭喜大王,潭州想必旦夕可下,很快就要成爲大王的囊中之物了。”
帳內衆人都是一驚,兀達也站了起來,他是作好了打一大仗的準備的,“義王此言何意,還請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