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炫燮走出家門,隨口應付了嘮嘮叨叨的樸建仁幾句,塞給樸建仁一張銀票,迅速鑽進一頂小轎,帶着幾個家丁行色匆匆向着泉府而去。樸建仁看着逐漸遠去的小轎,嘴角閃過一絲冷冽的笑容,把銀票收在懷中,也帶着幾名隨從向泉男生府邸而去。
風雪中小轎左右搖晃個不停,幾名轎伕頗有些舉步維艱,姜炫燮忍不住掀開簾子催促道:“快!再快點!回頭本官每人賞銀一兩!”
“是,老爺!”轎伕們聽說有賞,頓時打起了精神,步子也邁的大了許多。
姜炫燮放下轎簾,緊緊皺起眉頭,開始仔細思索剛纔樸建仁說的那些話。
成老鼠竟然是泉男生早就招攬的人!
這個說法姜炫燮很不願意相信!然而當樸建仁拿出泉男生‘前幾天’寫給成老鼠的書信的時候,姜炫燮一下子傻了眼!姜炫燮十分熟悉泉男生的筆跡,一眼就認出信件絕對是泉男生親筆所寫,再結合此前泉男生和金熙澤在他舉薦成老鼠時的反常表現,姜炫燮對樸建仁的話已經信了九成。隨後樸建仁又來了句‘大公子要利用成老鼠借刀殺人,清除二公子的人手’,這句話更是讓姜炫燮驚嚇之餘,基本全信了樸建仁的話。
當然,樸建仁這番話若是一天前說,姜炫燮肯定不會相信。然而在如今天降大雪、唐軍退兵有望的情況之下下,泉男生若是出手對付泉男建,進而逼宮泉蓋蘇文交出大權,卻是完全有可能的!姜炫燮十分清楚,泉男生兄弟眼下看似和解了,其實卻依舊是水火不容!泉男建和他想利用樸建仁,在唐軍退兵之後誅殺泉男生,逼迫泉蓋蘇文交出大權。那麼泉男生在唐軍有望退兵的情況下率先動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樸建仁剛纔說完這番話之後,不但向姜炫燮索要欠條,還誕着臉討要五百兩銀子,並且還要姜炫燮將來替自己在泉男建面前美言幾句!如此一來,更是徹底打消了姜炫燮的疑心。姜炫燮急着去報信,只好忍痛拿出五百兩銀票打發了樸建仁,不過那張欠條卻依舊拽在手中。
姜炫燮在心裡對比了下雙方的實力,冷笑着喃喃道:“真是可惜!若是大公子在唐軍退兵之後再發動,二公子乘此機會一網打盡,再接着逼宮大莫離支大人,豈不快哉?如今雖然能阻止大公子,卻依舊要藉助大莫離支的聲望……”
“前面是什麼人?止步!”正在姜炫燮心頭唸叨間,前方傳來一聲大喝,小轎隨即停了下來。
姜炫燮皺眉喝道:“怎麼回事?”
“老爺,前面有人攔路,似乎是右議政大人的轎子。”
“金熙澤!”
姜炫燮大吃一驚,趕緊掀開轎簾,頂着刺骨的寒風向前看去。只見十幾步開外停着一輛大轎子,轎子周圍點着七八盞大燈籠,前後足足有百餘名手持刀搶的兵丁。看到這一幕,姜炫燮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金熙澤爲人低調,歷來出行隨從不超過二十人,此時左右竟然有百餘兵丁,而且還是在這麼晚的時候出來,行跡顯然十分可疑!
難道守備府衙門也歸順了大公子?姜炫燮猛然想到一個可能,一下子滿身冷汗直冒。這段時間金熙澤負責守城器械調撥,每天都要和平壤城知府權丙浩見面,萬一他說服權丙浩投向了大公子,守備府衙門可是有數萬兵馬的,如此,今晚大事休矣!
“前面是什麼人?”就在姜炫燮冷汗直冒的時候,前面又傳來一聲喝問。
姜炫燮情知不管什麼情況都躲不過去,咬咬牙走出轎子,向對面揚聲道:“下官姜炫燮,前面可是議政大人?”
“原來是姜大人!”對面轎子裡傳來金熙澤的聲音,緊接着轎子向這邊緩緩而來。
姜炫燮在金熙澤的聲音了聽出了明顯的驚訝和慌亂,對樸建仁那番話更是深信不疑!若非心裡有鬼,堂堂右議政大人見到自己爲何會驚慌?不過姜炫燮心裡也十分驚懼,生怕被金熙澤看出破綻,那樣不但會誤了自己性命,更要緊的是會誤了二公子的大事!此時姜炫燮無比悔恨,剛纔爲什麼不先派個信使,向泉男建先送封信簡單稟報一下!
轎子很快就到了近前,金熙澤掀開簾子,卻沒有下轎來的意思,看着姜炫燮冷冷道:“姜大人,這麼晚了還行色匆匆,敢問有何貴幹啊?”
姜炫燮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一個藉口,躬身答道:“啓稟議政大人,下官此前和二公子巡視城牆的時候,發現城東那邊的將士們箭矢有些不足。二公子正要派人去向大人和權知府說這件事,沒想到卻遇見大唐奸細的刺殺,一時忘記了這事。不怕大人笑話,下官也嚇得半死,適才回到家中喝了好幾杯酒纔回過神來,一下子想起這件事,因此正準備去見二公子稟報這件事。”
姜炫燮倒也沒說謊,城東的高句麗人確實缺乏箭矢,不過剛纔向泉男建稟報的時候,泉男建卻並非放在心上。且不說東西兩面因爲地域狹窄,大唐人難以發起攻城,如今天降大雪,大唐人眼看都要退兵了,哪還有連夜增加箭矢的必要,沒想到此時卻做了姜炫燮最好的藉口。
“果真如此?”金熙澤顯然不信,“城東守將缺少箭矢,爲何不向本官或者守備府衙門稟報,反而越俎代庖向二公子說這件事?再說了,昨日不是給城東調撥了兩萬支箭,怎麼會缺少箭矢?”
姜炫燮躬身道:“大人有所不知,今日白天唐軍從城東也發起了幾次攻擊,箭矢消耗很大。城東守將隨後也向權知府稟報了此事,只是不知爲何,權知府並未回話,因此那守將才向二公子稟報……”
“原來是這樣!”金熙澤點頭笑了笑,“這件事看來是權知府疏忽了!老夫正要去守備府衙門,和權知府商討一點事情,順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就是,姜大人就不必跑這一趟了,請回吧。”
“下官多謝大人體諒!”姜炫燮鬆了口氣,恭敬行了一禮,轉身讓轎子調頭,準備等金熙澤過去之後再去泉府。
“姜大人且慢!”金熙澤忽然喊了一聲。
姜炫燮心頭一跳,深吸幾口氣穩住心神,轉過身笑問道:“議政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金熙澤語氣淡淡道:“姜大人,並非老夫不相信你,只是此前出了金善笛那件事,難免讓人小心謹慎一些!此處到城東並不遠,莫如讓老夫派人去詢問幾句如何?”
金熙澤刻意提出金善笛的事情,姜炫燮自然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自己和金善笛同是泉男建的手下,若是此時不答應,只怕當場就會被金熙澤以奸細之名抓起來。
姜炫燮冷冷一笑,語氣嘲諷道:“大人行事真是謹慎,下官萬分欽佩!既如此,就依大人的意思!”
金熙澤也不生氣,擺擺手令一人前去詢問,然後對姜炫燮微笑道:“老夫轎子裡有火爐,姜大人要不進來暖暖手等候?”
姜炫燮冷笑道:“不敢有勞!”
金熙澤也不勉強,放下轎簾不再說話。
姜炫燮一邊跺着腳,一邊緊盯着剛纔那人前去的方向,心頭焦灼萬分。
幸好並未等多久,那人就快步奔了回來,湊到轎子邊上低聲對金熙澤嘀咕了幾句。
金熙澤聽完後,掀開轎簾笑道:“看來是老夫誤會姜大人了,抱歉抱歉。”他嘴上說抱歉,語氣中卻一點抱歉的意思都沒有。
姜炫燮滿臉怒氣,隨意一拱手:“不敢當!下官可以回家了吧?”
“姜大人請便!”金熙澤笑着放下轎簾,卻並沒吩咐起轎。
姜炫燮心頭暗罵,不得不先讓自己的轎子掉頭,上轎向自家方向走去。
直到姜炫燮的轎子拐過街角,金熙澤才下令起轎,向着王宮方向而去。
街角處一個下人看見轎子離開,趕緊飛奔着趕上姜炫燮的轎子稟報:“老爺,議政大人的轎子離開了!”
“老不死的東西!將來落在本官手中,看本官怎麼收拾你!調頭,去大莫離支府邸!”姜炫燮咒罵幾句,吩咐調頭轉向。
小轎在街道上打了個轉身,迅速向着泉府而去。
泉男建尚未就寢,正在書房裡皺着眉頭思索此前逃跑那些人的身份,忽然侍女來報說姜炫燮求見,泉男建一愣,馬上讓請進來說話。
姜炫燮飛奔進來,關上門就急急道:“二公子,大事不妙!”
泉男建吃了一驚,還從未見到姜炫燮如此失態,趕緊問道:“出了什麼事?”
姜炫燮喘了幾口氣,把樸建仁的話詳細稟報了一遍。
泉男建聽完瞪大了雙眼:“泉男生怎麼敢這樣!做樸建仁那廝不會是騙人的吧?”
“應該不會,二公子請看這幾封信!”姜炫燮從懷中取出幾封信,遞給了泉男建。
“確實是泉男生的筆跡!”泉男建看了一眼就下了結論,一掌拍在書桌上,低聲咒罵道:“可惡的成老鼠!本公子一定要把你抽筋扒皮!滿門抄斬!姜大人,只是本公子有一事不明,泉男生爲何選在這個時候動手?”
“二公子,其實大公子爲何選在這個時候動手,道理很簡單,天降大雪了!此外還因爲……”姜炫燮說到這裡,吞吞吐吐起來。
泉男建不耐煩的擺擺手:“請直言!”
“李世民最恨者,莫過於大莫離支大人!如今天降大雪,唐軍必然要退兵!若是大公子擒拿住大莫離支大人和二公子等人,再去向李世民求和的話……”
泉男建恍然大悟,冷聲道:“本公子明白了!泉男生,你真是好狠毒!我這就去稟報父親大人,請他調集兵力誅殺叛賊!”
“萬萬不可!”姜炫燮趕緊出言阻止,“二公子,此時前去稟報,大莫離支大人必然不會相信,說不定反而打草驚蛇!據樸建仁所言,泉男生主要的依靠就是他手下兩千多侍衛,守城將領諸如金泰廬等人並未參與,他的兵力並不算多!即便加上成老鼠那羣烏合之衆管,二公子隱藏的力量也足以輕易消滅他們!而且若是事情鬧大了,難免會給唐軍可乘之機!因此小的建議,主要還是要守護城南二公子的產業,以及這座府邸,出動二公子隱藏的力量就足夠了!”
泉男建猶豫了許久,才緩緩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塊金色令牌,鄭重地遞給姜炫燮:“人手的情況你都知道,本公子的身家性命和前途就交給你了!這邊府邸你不用管,府中的侍衛雖然人數不多,應付那些符合之衆卻綽綽有餘!”
姜炫燮躬身雙手接過令牌,語氣堅定道:“二公子放心!明日天亮之後,二公子必然可以掌控一切!”
泉男建嘆口氣,擺擺手道:“去吧!”
“小的告退!”
姜炫燮躬身退出書房,快步向外面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