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迴歸
貞觀九年五月,離古來稀只差了一年的太上皇李淵死活挺不過去,終於駕崩了。
工部正在雍州三原縣加緊修建獻陵。
(獻陵在現陝西三原縣徐木鄉永合村西。)
李淵算是很寬厚的長者,駕崩前立囑“無禁祠祀嫁娶”。
國喪期間,二十七天內,皇帝的硃批改爲藍批,各部院衙門也以藍印行文,長安城各寺院、道觀須鳴鐘三萬次,每日有高僧名道誦經,羣臣、藩國、羈縻州、番邦輪流弔唁。
百日內,官民不許作樂;四十九日內,不準屠宰;一個月內禁止嫁娶。
雖然有太上皇的遺囑,然而這禁嫁娶不過一個月,影響不會太大,自然還是禁了。
當然,王惡等官員就需要在官服外面披一身白麪葛袍,算是爲李淵守孝。
總而言之,別喝酒、別聚會、別扎堆。
休沐日,王惡還是得回小王莊安排一下相關事宜。
畢竟屠宰作坊停工、午餐肉班組停產,相關安撫工作要做好。
在藍田侯府前的空地上,王惡、王虎、王彪、頓珠跟個老農似的,蹲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話。
王虎升了鷹揚郎將,說話也凡了許多:“陌刀旅帥升格不了,可惜啊!額頂個鷹揚郎將的頭銜,卻只能領一營的人馬,虧啊!”
陌刀旅帥升不了是有客觀原因的,陌刀手這幫牲口,對體力的要求極高,哪怕是整個大唐要湊出一衛陌刀手都極爲困難。
消耗也是極大的,這幫傢伙極能吃,一個人的消耗,竟然比得上五名騎兵!
還得配好些郎中,兵甲損毀也讓倉曹參軍眼皮狂跳。
爲了酬功,整個陌刀旅帥都是高配的官位,蘇方已經是郎將了。
牛皮吹着吹着就上天了。
“陌刀旅帥,天下無敵!”
王虎得意洋洋地宣稱。
王惡嗤之以鼻:“要是這麼想,你還是早點準備棺槨吧。”
王虎不服氣了,昂着脖子,面紅耳赤地爭執:“你倒是說說,陌刀旅帥還有哪裡去不得?還有誰是對手?”
冷不防不哼不哈的王彪背後捅了一刀:“火槍旅帥你們就幹不過。”
這一刀讓王虎臉都憋紫了,許久才哼了一聲:“大唐的不算!”
頓珠笑了:“高原你們也不行啊!”
王虎沒去過高原,只能扭頭看着王惡。
他一直認爲,王惡是最博學多才的那個。
王惡無奈地聳肩:“頓珠說的是真話。你們陌刀手一旦打起來,體力消耗極大,是不是吸氣也更厲害?這說明,你們需要更多的空氣來維持消耗,偏偏高原的空氣稀薄,對陌刀手是極不友好的。”
“你們上去,即便適應了地勢,也會因爲空氣稀薄而很快喪失戰鬥力,這一點,我會向兵部說明,以後都不會調派陌刀手上高原。”
王虎撓頭。
不就吹個牛皮嗎?你們非得戳穿幹嘛?
不知道人艱不拆嗎?
友盡!
王彪擡頭望天,很文藝地凡着:“這兩年很平庸,研究的麥子也才增產了二成,惆悵啊!”
“滾!”
王虎直接怒懟。
頓珠平靜的笑容中帶着矜持:“好像,額又要當阿耶了。”
這波凡得每個人都說不出話來。
王惡想凡,想想卻不知道該凡甚麼。
錢、權還是爵位?
沒意思啊。
目光前移,王惡起身:“出去快兩年的史可郎回來了。咦?他胯下那匹白馬,可是上等好馬啊!”
幾人齊齊呸了一口。
拿馬來炫耀,這是炫富!
“郎君,額回來了!”
史可郎飛身下馬,大聲道。
王惡仔細打量了一遍:“全須全尾的,很好,這下新一不會抱怨了。身上的錢早沒了吧?”
史可郎得意地一指身後:“朗赤,趕緊把馬車趕過來,讓郎君看看額們掙的錢財!”
朗赤苦着臉趕馬車過來。
當奴僕已經很慘了,現在才發現還有更慘的,那就是,當奴僕的奴僕!
真有臉說什麼你掙的錢財,那都是我的!我的!
王惡探頭去看了一眼,也爲這珠光寶氣震驚了那麼一秒。
想不到史可郎還能掙這偌大的家當。
“趕緊拿回去交給新一吧。出去浪了這麼久,沒點好東西是哄不好婆姨的。”
王惡輕輕擺手。
“可是,這是交給郎君的啊!”
史可郎震驚了。
王惡雲淡風輕的揮手:“額對錢沒有興趣。”
王虎、王彪、頓珠在悄然捏緊拳頭。
可惡!
被他凡到了!
頓珠的目光停滯在朗赤身上,許久才艱澀的開口:“聶敘?”
李迷夏?
王惡嚇了一跳。
史可郎這是幹嘛了,連李迷夏都拐來了?
朗赤擺動已經顯得粗糙的手:“象雄都沒了,哪來的聶敘?這裡只有朗赤。”
待史可郎兩口子團聚之後,王惡纔來得及細聽史可郎離奇的經歷。
聽到史可郎有意對棄蘇農贊下手時,王惡輕輕搖頭:“棄蘇農贊應該受過不少刺殺,防備定然嚴密,不會給你留可趁之機的。”
史可郎點頭:“郎君料事如神,之後額只能參與打象雄,把李迷夏救下來。萬一日後有事,還可以用他的名義給吐蕃製造麻煩。”
之後史可郎見到百騎的人被抓,隨後在邊壩玩出坑殺第一東岱的把戲,藉機脫身。
王惡笑道:“額估計,這兩日你的事就會報到陛下那裡了。李迷夏的事,暫且別說,就讓朗赤還是爲你的奴僕,低調一段時間吧。”
……
即便是國喪期間,李世民依舊得處理政務。
三月之時,洮州羌反叛,殺刺史孔長秀,鹽澤道總管高甄生大破叛羌。
閏四月丁卯,有日蝕。
大事小事瑣碎事,事事操心。
百騎的消息自然是不容錯過。
吐蕃果然吞併了象雄,成爲高原霸主,一個大唐都要忌憚幾分的龐然大物。
王惡當初的預測,正在一步步成爲現實啊!
還好大唐打了個時間差,奪下了遼東地區,不然真會被牽制得束手束腳。
蘇毗邊壩那裡,王惡的護衛史可郎搖身一變,成爲吐蕃如第一東岱的瑪本,活生生坑死了第一東岱。
這個神奇的操作,少頭沒尾,越發勾起李世民的好奇心。
總的說,史可郎的作爲都是有益於大唐的。
可是,史可郎之前是怎麼混入吐蕃軍中的?
百騎派了不少人混到吐蕃軍中,結果都被吐蕃識破了,爲甚史可郎卻能成功了?
訊息重點提到史可郎帶了一個奴僕。
李世民詫異了。
史可郎不像拖泥帶水的人物,帶奴僕,這是有甚麼深意嗎?
可惜,國喪期間,不便召見史可郎,不然一定得問清楚,免得心癢難耐。
還有,大唐駐倭國難波租界董事局總董事馮智章難得正兒八經地上表,將物部氏攻擊藤原京一事詳細彙報,並陳述樑洛仁對時機掌握的良好分寸感。
李世民微微搖頭。
樑洛仁水平並不出衆,但也在行伍裡廝混了這麼多年,有這水平難道不應該麼?
不對,不對。
李世民琢磨了一下,才發現了馮智章的小心思。
這傢伙,在跟朕玩心眼吶!
馮智章這渾小子,他哪裡是在讚揚樑洛仁?
這是在告訴朕,這個人他用得順手,想讓朕將他留在租界吶!
這兔崽子,花樣還不少。
李世民迴應,不可能強行留人,馮智章想要樑洛仁留下,自己說服他!
至於馮智章最後提及與難波城主由裡崎之女由裡芳子成婚之事,李世民微微思索了一下,直接批准。
之前因爲馮智章糜爛的名聲,倒是忽略了他沒有成親的事實。
至於說由裡芳子可能與倭國朝廷有聯繫。呵呵,這事入得了李世民法眼嗎?大不了以後屠光了倭國就是。
李世民倒是忽略了馮智章臉皮之厚。
在李世民批閱回覆的時候,馮智章拉着樑洛仁在大澡池子裡坦誠相見。
樑洛仁這糙漢子也沒有發現甚麼不對。
“樑將軍好像沉寂了好幾年啊。”馮智章半漂在池子裡,閒扯着不着邊際的話。
“快六年了。”一直沉默的樑洛仁終於接話。“爲了乞活,連一向厚待額的堂兄都被額殺了。這幾年一直閉門思過,一是無顏見大嫂,二是大唐名將太多太厲害,也不需要額這庸庸碌碌之輩。”
樑洛仁的過去,馮智章還是有所瞭解的。
“這事吧,老實說,分不清是是非非。”
“按結果來論一論,如果你不殺他,結果是繼續對抗大唐,城破,你們兄弟死,你們的家眷爲奴爲妓;你殺了他,保住了你們的家眷,保住了一城的軍士。”
“所以吧,額覺得你不必有心理負擔。如果覺得呆在老家不好面對家眷,你可以長期外出啊!”
“額不懂打仗,不知道你在大唐應該是甚麼水準,冒昧說一下哈。即便你的水準在大唐排不上號,來欺負這裡的蠻夷不是易如反掌麼?又不是隻有大唐纔有仗打啊。”
然後,馮智章果斷住口,給樑洛仁留下遐想的餘地。
引人上鉤的事,就跟調戲小娘子一樣,總得給人半推半就的機會。
這事,馮智章門清。
樑洛仁彷彿一座石雕,在澡池裡半個時辰不動。
“嘩啦”一聲,樑洛仁出水,眼裡透着一絲堅定。
“額想明白了,就留下來。”
馮智章眉開眼笑。
“就知道你會如此選擇,額早就將此事啓奏陛下了。”
樑洛仁忽然有一種掉坑裡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