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
“誰?”
“吳陰天。”
江武興眼光一閃:“這個恐怕……”
“你怕了麼,你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吳銘豎起兩道濃黑的眉毛,“你可是當年魔教第一護法青龍,對付不了那個逆子?”
江武興登時拱手齊眉:“岳父吩咐,江武興定當全力一搏。可是那個吳陰天是岳父多年來撫養成人、悉心栽培的義子,岳父當真捨得?”
“你都明白的道理,陰天不是不明白。那天楊樂天來襲,他便在暗處隔岸觀火。幸好我先前得到了煙雨六絕,否則以楊樂天的神功加上穆蓮過給他的內力,爲父還真不是他的對手。”
吳銘身子一搖,扶着椅子把手坐了下來。撫上腹間,那個口子雖不大卻很深,即便是用了最好的金創藥,還是會時不時地滲出血來。
“岳父是否傷痛難捱?”江武興關切地問。
“無礙,小傷而已,爲父是這裡痛!”吳銘摸摸胸口,長長地一嘆:“那畜生恨不得我當場死在楊樂天的劍下,他就可以立即登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唉,他既然不懂得珍惜,也休怪我吳銘絕情,未免有朝一日遭他毒手,爲父唯有先下手爲強。”
“岳父這麼說,看來那個吳陰天確實該死,武興也無謂手下留情了。”
眸中泛起了殺機,江武興心中暗暗得意:“吳陰天,是你害我與雨燕分離,這回我就連本帶利地向你討要回來。”
吳銘點點頭:“嗯,你放心,爲父會事先收了他的銀蛇軟劍,那畜生缺了應手的兵刃,就等於少了一條臂膀,你對付起來,會容易得多。”
“謝岳父大人。”江武興單膝跪地,又眼神湛湛地擡起頭,遲疑着問:“雨燕她……可好?”
吳銘捋須一笑:“當日楊樂天來襲,雨燕受驚暈了過去,結果請來大夫把脈,居然發現雨燕有了身孕,不知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江武興喜出望外,驚訝地問:“什麼,她懷了我的孩子,這是真的麼?”
“爲父還拿這個和你扯謊不成?”吳銘面色一沉,肅然起身,低頭看他:“江武興,只要你忠心爲我效命,我會讓你在孩子出生之時,和她們母子見上一面。”
“岳父放心,武興必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江武興口中言之鑿鑿,可這心裡總不是滋味,又有誰願意被人威脅呢?他原先效忠陸峰,那是感激陸峰的救命和養育之恩,對陸峰如父親一般死心塌地;後來他入贅吳家,對這位岳父敬佩有加,那是愛屋及烏,也甘心侍奉尊長;可現如今,吳銘明明知道他是冤枉,卻不及時爲他平反,而是用他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兒相脅,逼他效命,他又如何能心甘情願。
洛陽城,郊外。
“咕咕,咕咕。”夜梟枝頭獨立,一輪明月照在當空,分外皎潔。可當皎潔的光芒映上夜梟鬥圓深邃的眸子,那詭異恐怖的氛圍,着實令人毛骨悚然。
江武興隱秘潛行,一路跟着落花,來到此地。
“主人!”落花輕輕喚了一聲,四周一片死寂。不大工夫,不知從何處閃出一人,身着一襲乾淨素雅的長衫,踏着窸窸窣窣地蒿草,趾高氣揚地走向落花。
“果然讓我等到你。”江武興在樹後窺視,一眼便認出了吳陰天,心下竊喜。
落花一抱拳:“主人,落花任務已經完成。正如主人所料,這一招徹底擊潰了飛鳥的鬥志,使他變成了完完全全的廢人。他雖是吳銘的親兒,卻再也沒有能力同主人相爭。”
吳陰天嘴角斜勾,一掌摑在落花的粉頰上,罵道:“混賬,規矩都忘了!”
“主人,落花知錯,落花不該多嘴。”落花雙膝一曲,跪了下來。
暗夜中,一顆晶瑩的淚珠滾下來,悄無聲息地湮滅在泥土裡。
“你哭了?你又哭了……嘖嘖,我的落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愁善感,嗯?”吳陰天板起落花尖尖的下巴,鼓着一對惡狠狠地眸子,“我知道,你不是被我打哭的,你是爲了那個小子,你的飛鳥!”他一甩手,在落花白皙如玉的下巴上留下一道血痕。
江武興瞅見落花用衣袖掩着面,知道那是落花在拭着淚,“落花啊落花,你爲何要爲這麼個陰險小人賣命?你以爲你的赤膽忠心,能換來什麼,只能換來吳陰天對你無休無止的傷害,你這就是在作踐自己!”他心中嗟嘆一聲,“與其如此,不如我來幫你脫離苦海!”
一念至此,江武興從樹後晃身出來,大搖大擺地走到他二人面前。
“江武興?”吳陰天面上一僵,驚訝地看着面前這個生機勃勃的人,暗奇:“他不是中毒了麼?應該乖乖躺在客棧纔是。”
落花猛然間見到江武興同樣是一臉的難以置信,撞到吳陰天嗔怪的眸子又是一臉的無辜。
江武興顯然讀懂了這主僕二人的顏語,哼笑一聲:“你們大概沒想到吧,我的毒已經解了,現在養足了精神,正好來找你們主僕二人算賬!”
“是吳銘派你來殺我的?”吳陰天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語道破,再看江武興的眼神,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吳陰天,你受死吧!”說話間,劍似電閃,在幽靜漆黑的夜空中劃出一道冷光。
吳陰天陰惻一笑,一個鯉魚打挺,避過了劍峰,再摸向腰間,不禁駭然失色:“這麼軟?銀蛇軟劍何在?!”
這銀蛇軟劍自從上次拭劍大會失而復得之後,吳陰天就加了提防,甚至是吃飯睡覺他都貼身盤踞,豈會有再次失竊之理?
吳陰天一面防守,一面尋思着究竟是何人能輕易取走他的貼身之物,而他竟會渾然不覺。
江武興見他神色有異,不由心下自得,知他定是因失了兵器而慌了神經,正好趁此良機,取他性命。
“唰——”一劍直直挺出,勢氣如虹,務求一擊致命。
吳陰天臨危不亂,腳下步若流水,靈巧閃避。然而,他沒有武器,總不能以肉身擋劍,現下除了倚靠輕功躲避,並無他法。儘管他會一些彈指的小伎倆,但在如此奪命的劍招下,根本是螳臂當車。
此時此刻,吳陰天唯有乞求蒼天憐憫,讓江武興也失去兵刃,互拼內力,這樣興許還有幾分勝算。不過他不信蒼天,只求人爲,落花明明可以放出迷煙,令他從困獸之鬥中安然脫身,卻在一旁袖手旁觀。
殊不知,落花看見主人受困,豈能有不急之理,她瞪着一對水汪汪的眸子,眼看江武興招招兇狠追命,卻是半分動彈不得。一切皆因江武興先發制人,舉劍之時,便順道從落花身後點了她的穴道,連啞穴也沒放過。
但見眼前白光破空,這一劍,吳陰天顯然小覷了它的威力,此劍來勢奇快,更裹着強勁的內力。吳陰天無可擋架,無處躲閃,轉眼間白刃已捲起他的髮梢,騰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焦糊味道。
“慢着!”吳陰天大喝一聲,“你殺了我會後悔的。”
時間霍然而止,江武興的劍鋒距離吳陰天的喉口不到半寸,一動不動,那劍身發出的蟬鳴之音,震得吳陰天耳膜生痛。
“我後悔什麼?”江武興冷冽地問。
斜眼睨着那柄令人膽寒的劍,吳陰天淡漠地答道:“你殺了我就一輩子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你若願意一輩子被吳銘玩弄於鼓掌,就動手吧。”
吳陰天大義凜然地閉上眼睛,心卻在抖,其實他最怕死,他的命可是比天下間所有人的命都金貴。
“你到底有何遺言,快說!”
“我若說了,就不能是遺言,你要答應放了我才行。”吳陰天討價還價的本事一向不會遜色。
江武興輕蔑地一笑:“一個將死之人,倒和我講起條件來了?我答應你可以,但要看你說的夠不夠分量,我再決定留不留你狗命。”
“分量足夠撐死你了!”吳陰天勾起了陰霾的嘴角,不忘談好價錢:“你我雖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但這次你要信守承諾。”
“好。”這個字江武興說得鏗鏘,棱棱的目光猶如兩道冷電,逼視在吳陰天的臉上。
吳陰天心悸,並不是因爲這嗜血的眼神,怎樣狠戾的人他沒見過,卻都比不上他的陰毒,唯有肩上扛着的這柄利劍纔是令他真正恐懼的。
嚥了咽口水,吳陰天娓娓道來:“天神教前任教主陸峰,實乃多年來被吳銘用蠱毒所控,所謂天神教只不過是吳銘一個用來掩人耳目的暗殺組織,利用魔教名正言順地剷除異己。”
“我憑什麼信你?”江武興手腕一翻,將劍峰貼上了他的喉結。
吳陰天猝然觸碰到那凜冽的寒意,無意識地一抖,這一抖反令白刃劃破了肌膚。“嘶——”這敏銳的疼痛令吳陰天全身汗毛倒豎,言語也變得結結巴巴。
“你……你可……記得神魔崖附近總能見到禿鷲在山頂盤旋,尤其逢每月初一、十五前夕,那隻大鳥便會來神魔崖做客。”
江武興心頭一緊:“確實是,我原以爲是神魔崖附近殺人太多,以至血氣太重,那隻禿鷲纔會被吸引過來,莫非……它是隻信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