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你怎生與那妖女糾纏不清的?”
楊樂天聽諸葛雲這一問,便把自告別師父之後,他和柳瑩之間發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與諸葛雲講述了一番。然提到自己受難之時,便是輕描淡寫。琳兒從旁聽得專注,因爲很多事情她都不曾知曉。當她知道楊樂天爲救自己吃了不少苦頭,不免心疼愧疚。
“如此說來,是那妖女將琳兒的珠釵交還到你手上的?”諸葛雲驚問。
楊樂天點點頭。
琳兒柳眉輕揚,從髮髻上取下那支玉石珠釵,摩挲着上面的那顆晶潤的玉石,這珠釵是娘送給她出嫁的嫁妝,也是娘唯一留給她的東西了,幸好失而復得。琳兒專注地望着珠釵,竟有些癡了。
“琳兒,你怎麼了?”楊樂天輕輕地推了琳兒一下。
“呃……沒事,我只是覺得奇怪,這珠釵乃是白虎楊雲仇自我頭上取下的,怎生落入柳瑩之手?”
“莫非這柳瑩與天神教有某種關係?”楊樂天一轉念,又搖了搖頭,“可是的確是柳瑩把我從白虎手中救出來的。”
“這就對了。柳瑩一定與天神教有關,還和白虎來往甚密,所以才能從白虎壇救你出來。”琳兒大膽臆度,把珠釵重新插回頭上。
楊樂天劍眉微皺,“那就是說,這些來歷不明的魔人很可能就是天神教的教徒?”
聽到此處,諸葛雲重重地出了一口氣,眼中透出了淡淡的哀愁,“真沒想到,這麼多年了,陸峰他還是不肯放過我……”
楊樂天對諸葛雲這種表情很是熟悉,在島上十年間常常見他這般,但卻出於畏懼一直不敢開口相詢,這回聽他居然提及陸峰,再也按捺不住,問道:“師父,當年究竟發生過何事?”
諸葛雲轉頭一嘆,“你當真想知道?”
“嗯,事關仇人陸峰,徒兒當然想知道。”楊樂天目光堅毅。
“好吧,也許事情並非如你所想。”諸葛雲咕咚咚喝下一碗涼茶,轉頭又向着雲煙繚繞的遠山望去,同時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二十年前,爲師也是血氣方剛的漢子。那時候,陸峰和我同拜在‘天下第一門’劍門之下。劍門掌門沈傲,人稱天劍,爲人正直。在劍門衆弟子當中,則以我和大師兄陸峰最爲出衆,江湖上也奉我們爲風雲二劍客。”
“原來師父當年如此厲害!”楊樂天插口稱讚。
諸葛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沈傲膝下有一獨女,美麗大方,溫文爾雅。我和師妹青梅竹馬,互訴情腸,終於等到了大婚之日。沈傲對我器重有佳,竟將女兒許配於我,我也發誓要傾盡畢生精力照顧師妹,光大劍門。”
“有情人終成眷屬,前輩羨煞旁人了。”琳兒聽得入神,這一句出自肺腑。
諸葛雲伸手提起茶壺,自斟了一碗,握在手中,又是重重一嘆:“有緣無份吶!一年後,師妹爲我生下一女,正待我喜得愛女之時,師父忽命我下山辦事,這一去就是半年。不想待我回到劍門,師妹又懷上了身孕。於是我與師妹大吵,追問她腹中之子的生父,但師妹就是不肯吐露半字,我一氣之下棄他母女而去。”
“唉,即使師妹不說,我也猜到是陸峰所爲,多年來,他不僅覬覦師妹美色,對掌門之位更加虎視眈眈。不過事已至此,無可挽回,我也終於想通,決定原諒師妹,可是當我重登劍門之時,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故。”
“喀嚓”一聲,諸葛雲掌中茶碗已分裂成數十片,那碗中之水卻是絲毫未漏。
“師父突然暴病而死,陸峰便順理成章地繼承了掌門之位,而師妹她母女二人竟也……突然橫死,陸峰只道是師妹虧欠了我,帶着女兒畏罪自殺。”
聽到此處,琳兒的心也跟着痛了起來,嘆了口氣:“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親人,錐心之痛,生不如死,令一個豪情壯志的漢子心如死灰。”
“當時爲師別無所求,一心只想逃避世事,遠離傷心之地。”諸葛雲那雙佈滿紅絲的血目悄然潤溼了,眼光從那縹緲的羣山中抽了回來,嘆道:“這全是爲師的錯,當時萬萬不該棄他們母女於不顧……是我對不起妙齡啊!”
“妙齡?”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琳兒和楊樂天同時一怔。
琳兒搶道:“前輩口中的妙齡可是沈妙齡?她就是前輩的師妹?”
諸葛雲緩緩點頭,“不錯。”
楊樂天見琳兒低頭不語,神采黯淡,也不再說什麼,“既然琳兒不願透露她孃的事情,又何必強人所難,一切就隨了琳兒心意吧。”
諸葛雲生性狐疑,此時見他二人默默無言,更是疑雲如涌,非要把個中緣由搞個心清肚明不可。於是,諸葛雲湊到楊樂天近前,沉聲問:“樂天,有何事隱瞞爲師啊?”
“徒兒不敢。”
“那還不快說!”諸葛雲拍桌子瞪眼。
未及楊樂天開口,琳兒先道:“前輩,莫要怪樂天。一切只因您口中的師妹,與琳兒的師父同名。”
“什麼,你說得可是真的?”諸葛雲目瞪口呆,眼中兩道精光直勾勾地射在琳兒臉上。
琳兒用力點了點頭,“不錯,琳兒的師父的確叫沈妙齡。不過人有同名,未必是同一人。”
“同人也好,不同人也罷,你的師父老夫定要會上一面。”諸葛雲也不顧及身份,兩隻大手壓上琳兒的肩頭,“琳兒,快帶我去見見你師父!”
琳兒身子一搖,“可是您口中的沈妙齡不是已經畏罪而死了麼?我怕您見了琳兒的師父會失望的。”
諸葛雲熱了眼眶,急道:“不怕,不怕,老夫此生何時會怕過。只要此生能再見妙齡一面,老夫死而無憾了。”他皺褶的脣角露出了笑意,那笑意如沐春風。
想不到這諸葛雲與常人心思的確不同,如今看來勢成騎虎,琳兒只得一口應了諸葛雲。諸葛雲性子火急,直催促二人快行上路。但此距梅山路途尚遠,豈是聊聊數日可以到達的。於是,三人決定啓程前往梅山,琳兒和楊樂天並肩同行,諸葛雲頭前引路。
其實,楊樂天心中極其不安,果真去找到妙齡仙姑的話,豈不等於自投羅網,羊入虎口。他顧及琳兒的安危,又不想忤逆於諸葛雲,左右爲難。
“樂天,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琳兒知道楊樂天心中所難也正是自己所愁,她悄悄握緊樂天的手。
“此去梅山,恐怕是凶多吉少。”楊樂天心念一轉,又問:“若妙齡仙姑真是師母,琳兒你豈不是師父的親生女兒麼?”
琳兒忙對他眨眨眼,做了個噤聲的動作,踮腳到他耳邊竊竊道:“此事暫不便告之諸葛前輩,萬一我娘不是你師母,恐對諸葛前輩打擊過大。樂天,請相信琳兒這次一定不會有事。”
琳兒表面上若無其事,其實此次重返梅山,琳兒豈止是擔心那麼簡單,她不怕忍受皮肉之苦,最怕是自己乃陸峰之女的身份被揭穿,楊大哥會永遠離開她。但眼下形勢所逼,她又能如何。
“一個惡姑有什麼好怕的。”楊樂天滿不在乎,“琳兒,你莫非又忘記樂天說過的話啦?”
琳兒不答,卻是打了個寒顫,許是她內心怕得發抖了,楊樂天立刻脫去自己的外衣,披在琳兒肩上。暖流絲絲入懷,琳兒淺笑盈盈,猶如寒梅初綻,甚是惹人憐愛,楊樂天便將她緊緊擁在懷裡。雖然二人並未講之字片言,諸葛雲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他很是欣慰,也很羨慕。
中秋節將至,人月兩團圓。
夜幕降臨,繁星點點。望着這輪將滿之月,又有多少人在翹首企盼呢?
“二哥,你終於快回家了。”吳雨燕在窗前失了神,竟咯咯地笑出聲來。
“雨燕,何事叫你如此開心啊?”
“爹,您來了。”吳雨燕知道吳銘已經來到她身後,轉身把吳銘讓到座上,隨手斟上一杯茉莉花珍,滿面笑意,“明天就是中秋節,爹爹您不歡心麼?”
“原來我這寶貝女兒是在想他的二哥啊!”吳銘笑了,誠然一位和藹的老人,這是慈父的笑容。雨燕自幼和靖宇形影不離,只有她這個二哥才能逗她開心,靖宇走了這麼多年,雨燕只有盼到每年團圓節靖宇歸來才最爲開心,女兒的心意做爹爹的當然最瞭解不過。
“爹……”吳雨燕嬌嗔。
笑容一斂,吳銘又是扼腕嘆息:“唉,只可惜這個不孝子始終不肯回頭,不肯爲這個家分憂啊……”
“爹,其實這也不能怪二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想,這是二哥的信念。他寧做天邊自由自在的飛鳥,也不想成爲籠中身不由己的雄獅。”雨燕娥眉微皺,淡淡地吐出這幾句話來,乃是一片惆悵和理解。
“夠了。”吳銘一擺手,“靖宇他不孝爲大,說什麼也是惘然。”他長身而起,踱步而出,“很晚了,快休息吧。”
吳雨燕顯然很無奈,她款款走到門前,正欲合門反遭逆轉之力強門而入,驚鴻一瞥之下,卻是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吳雨燕吃驚之餘,忙把男人拽入房中,扣上門閂。
“你怎麼來了?”
男人輕蔑一笑,“我不能來麼?”
吳雨燕臉色一沉,端起架子,“這麼晚了,如無要事稟報,你也該回去歇息了。”
“雨燕,我確實有件要事想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