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說那個聖龍人真的會打敗阿育王的軍隊嗎?”
在日河河畔,辛娜一邊看着風雨軍將士忙碌個不停,一邊向辛格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他們兄妹應該是最輕鬆的兩個人,在他們的立場上,阿育王那一邊固然是他們一直反抗的對象,而這些聖龍人也只能算是入侵自己家園的強盜,只是不知怎麼的,辛娜總是忍不住關心起那個可惡的聖龍人。
——大概是他救了哥哥的緣故吧!
少女在心中爲自己辯解道。
“這不是很明白嗎?那些聖龍強盜兵力上處於絕對劣勢,而且前有阻截、後有追兵,遲早得完蛋!”插嘴的是阿克拉,他對於少女過分的關心風雨,不由產生了一些怒意。
“閉嘴!我又不是在和你說話!”少女惱怒的嚷道,眼神卻緊張的盯着兄長。
“我也說不好!”辛格遲疑的說道。
當風雨軍在日河岸邊忙着準備渡河之際,波拉斯王公的二十萬大軍也同時趕到了對岸,由於夜色隨之來臨,誰也不願意被對方乘自己渡河之際襲擊,所以就隔着河流對峙起來,就算要打的話,也得等到明天了。
不過從整個戰局看來,時間的推移顯然對人地生疏的風雨軍不利,如果不能打破僵局的話,敵人的大批軍隊必將從各個方向對風雨軍圍攏聚殲,但是強行渡河無疑是犯了兵家大忌,更何況對方的象兵恰好是克騎兵的,所以一定會損傷慘重。
相對而言,佔據了天時、地利、人和的阿育王朝軍隊就輕鬆得多了,只要不讓風雨軍渡過河或者自己被突然甩掉(沒有了日河這道天然屏障,在廣闊的平原上要想擺脫在自己家園中作戰的印月人,可能性幾乎爲零),那麼只需要幾天的工夫,王朝龐大的軍隊就會從四面八方殺過來,到時候就算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風雨軍了。
所以從理論上講,風雨軍絕對是陷入了絕地。
但是辛格總感到風雨臉上的輕鬆不像是裝出來的——雖然身爲將帥的一個重要素質就是喜怒不形於色,讓人無從猜測。而且風雨軍將領和聖龍人都彷彿對自己的主帥有着絕對的信心,這種樂觀的情緒甚至影響到了有些害怕的奴兵——至少使得這些奴兵在戰爭出現不利局面之前還不至於立刻倒戈。
這一點讓辛格非常佩服,多年的軍事生涯使他認識到這種對主帥的信心,與主帥的地位、身分半點關係也沒有,如果不是在長年累月的戰爭中英明而無差錯的指揮,是根本不可能形成的,而一旦形成,也就說明了這是一支由名將統帥的百戰雄師,一支士兵們可以毫無保留的將生命交付給自己統帥的鋼鐵軍隊,這樣的軍隊是不容輕視的,即使戰敗也勢必會讓敵人付出昂貴的代價。
再加上風雨巧妙的奪取居薩羅城,證明了眼前這個有些文弱、有些滿不在乎的聖龍人絕對是一個擅長運籌帷幄的戰爭高手,那麼這一次他又會有什麼妙計呢?
辛格有些期待。
“芨多,你貪功冒進,以至於中了敵人埋伏,然後又貪生怕死,辜負皇上的厚望,丟失了重鎮居薩羅城,實在是罪該萬死,還有什麼話好說?”在印月人的帥帳內,統帥波拉斯王公義正詞嚴的說道。
老將軍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是阿育王朝的名將,從十多歲起開始了戎馬生涯,一生東征西討,一晃五十多年過去了,昔日虎氣的少年如今已經兩鬢蒼白,只是當年那股好勇鬥狠的兇悍卻是老而彌堅。
“大人饒命啊!這次居薩羅城失守完全是因爲巴巴拉大人坐失戰機,又擅自開倉放糧,影響了軍心所致,末將願意戴罪立功,請大人給末將一次機會!”
跪在地上的敗軍之將芨多冷汗淋漓,波拉斯王公非同尋常,早在阿育王尚未得志的時候,就已經是阿育王最堅定的夥伴和年長的資助者,對王朝更是忠心耿耿,爲王朝守疆戍邊,阿育王見了他也是禮遇有加,所以如果他要拿自己開刀的話,沒人救得了自己。
“閉嘴!本帥只知道是你把這麼重要的城池丟失的,現在還敢諉過於他人?來人,給我拖出去斬了!”波拉斯王公一聽這番話,不由怒不可抑。
“饒命啊!請大人看在阿育王和我死去的父親份上,饒末將一命啊!”
芨多大汗淋漓,絕望的叫道。
“且慢!”波拉斯嘆了一口氣,想起了當年芨多的父親就是爲救自己而喪命的,如今被芨多一提起來,讓他心中一軟,倒也下不了手了,唯有冷冷的說道:“好,本帥先打你一百軍棍,收押大牢之內,等候阿育王的發落!”
聽到了此話,芨多頓時鬆了一口氣,只要回到京城,姑且不論皇上對自己一向鍾愛,那個金姬也一直受到自己的巴結,想必不會見死不救的,看來小命是保住了。當下連忙叩頭謝恩,只是一絲狠毒的眼神乘着他俯地叩首的時候,在波拉斯王公眼中不經意間悄悄的流露了出來。
“您就這樣放過芨多嗎?”
當這場鬧劇結束後,從幕後走出來的正是居薩羅城的前任城主巴巴拉,他對於波拉斯的心慈手軟感到有些不妥,他深知朝中的情況,像芨多這樣的人留在世上只會誤國誤民,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卻放虎歸山,只會給自己留下隱患。
“放心吧!等打完這一仗,本帥親自爲城主向皇上解釋,畢竟居薩羅城可是在城主被調走後方纔失守的!”
波拉斯王公誤以爲巴巴拉害怕芨多在阿育王面前把失守城池推託給自己,所以大手一揮滿不在乎的說道。
在朝中,他是開國元勳,爲了開創江山立下汗馬功勞;論私情,他是阿育王的兄長,救助過少年的阿育王,更數十年如一日鼎力的着這頭印月的雄獅,自認爲很瞭解阿育王;再加上這些年他坐鎮西北邊關,不太瞭解朝中的變化,所以根本沒有把芨多還有那個金姬放在眼裡。
巴巴拉嘆息了一聲,事已至此他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反正憑藉他這麼多年爲官的經驗,倒也不怕芨多反咬一口,對於在官場上的自保能力還是很有自信的。讓他憂心的仍是當前的戰局,風雨此人的確會用兵,今天晚上派兵在河岸上來回奔跑,大聲呼號、擂鼓,做出強渡日河的樣子,使得印月軍隨着聲響在對岸平行奔走,把那些馬匹和大象累得夠嗆,雖然很快明白了對方用的是疲兵,所以來了一個以不變應萬變,但是風雨真的會計僅止於此嗎?
他有些擔心自負的老將軍會掉以輕心,當下說道:“聖龍人向來狡詐,老大人還是要多加小心啊!”
“放心吧,本帥麾下將士兩倍於敵,個個都是能征善戰,那些區區聖龍人豈是我們的對手,本帥這一次一定要讓那些聖龍人知道我們印月可不是什麼想來就來的地方!”波拉斯王公豪爽的說道。
老將軍也確實有自己自豪的地方,他統帥的大軍中有三萬騎兵、八千象兵,和從西北邊關調來久經沙場的五萬正規步兵,再加上數量衆多的奴兵和各個郡縣抽調的部隊,總計二十萬之多,遠遠超過風雨軍。
的確,風雨突然翻越羣山而入印月,緊接着又取道西進而非南下會師,大出阿育王的意料,甩開了阿育王匆匆在南面集結準備決戰的軍隊,一下子就打亂了整個王朝的軍事部署。
又由於阿育王朝傳統的防線是在日河的西北流域以防範西面敵人的入侵,兵力集中在西北,加上最近又被風雨設計調走了二十萬大軍入侵尼國等地,這一帶本來就很難調集多少兵力了,以至於風雨軍進入印月半個月來所向披靡。
但事實上這些聖龍人主要是沒有碰上印月的主力所致,他就不相信追隨阿育王征戰這麼多年的印月大軍,會消滅不了這麼一點兵力的聖龍人。
不說別的,單單是自己麾下的那些大象,形體龐大,吼聲嚇人,如果聖龍人上岸,只要象兵那麼的一衝鋒,就足以把他們重新趕到河裡面去。
事實上聖龍軍的戰馬別說是上岸了,恐怕在渡河的過程中,只要遠遠的看見大象,就會嚇得跳進水裡。
更何況只要自己粘住這股軍隊,也無需花費什麼大力氣,等到各路大軍雲集,就是吐口唾沫也足夠把這些聖龍人淹死了。
想到這裡,波拉斯王公忍不住想笑。
他倒是有些佩服對手的膽大,居然認爲憑藉這一點點部隊就可以征服偉大的印月,如今更是敢以這樣一支人數少於自己一半的烏合之衆與自己正面對抗,真不知道他的腦子是怎麼長的。
被老將懷疑爲白癡的傢伙,卻也和對手一樣的信心十足。
在這個人地生疏的地方是根本不可能實行遊擊戰的,風雨早就準備好被阿育王朝的大軍堵住大戰一場,事實上他對於過了這麼久,印月人才抽調了大軍前來狙擊,實在是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當然這對於自己而言,確實是十分幸運的。
如果說前段時間由於軍隊疲憊、實力不足,自己還很擔心和力圖迴避這種決戰的話,現在卻是非常渴望這樣的決戰。
因爲如今一方面自己氣勢如虹,軍隊也擴展到了一定規模——雖然大多數都是一些忠誠心和戰鬥力都極其靠不住的奴兵;另一方面從糧草供應上說,這個規模在目前印月人人心背離的情況下已經差不多是供應的極限了,而且規模再擴大的話,就有可能迫使阿育王考慮實行焦土政策了,所以也該是自己狠狠打一仗來提高士氣、凝聚軍心的時候了。
畢竟,新入伍的士兵也需要一場大捷來提高他們的士氣和忠誠,那些觀望中的奴隸和首陀羅也需要自己展示充分的強大——生活在如此艱苦環境中的人們,不管再怎麼麻木,貪婪的人性還是會驅使他們選擇依附強者來試圖改變自己落魄的生活的。
所以風雨相信一旦證明自己是勝利的強者,那麼跟隨自己就可以成爲自由人、獲取權力財富女人的誘惑,勢必會讓他們超越對國家的忠誠,拋棄往日的恭順與麻木,站在自己的這一邊。
風雨需要這一戰,而且是一場大捷。
就這樣,在雙方統帥鬥滿懷信心的情況下,奉命東進狙擊的印月軍同一路向西的風雨軍不期而遇,由於雙方都有着十分強烈的求戰意志,所以很快三十多萬大軍在遼闊的平原上隔着著名的日河擺開了陣形。
微風輕輕的吹拂着軍旗,戰馬在原地不安的踱步,如果從氣勢和規模上講倒也不遜色於風雨軍同呼蘭人的那幾場大會戰,然而不同的是,雙方的隊列中都存在着那些七拼八湊的雜牌部隊。
歪歪斜斜的隊伍、五花八門的服飾,這樣糟糕的情形不僅僅出現在風雨軍的奴兵中,同樣也適用於印月的那些湊起來的部隊。
在這裡,廉價而且幾乎取之不盡的奴兵,顯然成爲了戰爭的主要兵源,雖然他們的作戰力和紀律性實在很差,但是成本卻也同樣很低,也無所謂其中的傷亡,即使死了也不必支付撫卹金——尤其對風雨而言,還不必像印月統帥那樣擔心受到借出奴兵的貴族的責罵和支付賠償的壓力。
儘管求戰的意識強烈,但是作爲一員名將,風雨對於自身所處的窘境也有着充分的自覺。所以他大造渡河的聲勢,派出一批騎兵舉着火把在河岸上來回奔馳,人聲鼎沸,一片喧囂,彷彿大軍馬上就要強渡一般,弄得印月人疲於應付,當最終明白是疲兵之計的時候,已經把馬匹和大象都驅趕的非常勞累。而風雨和大部分軍隊都在營房中安然大睡,僅僅是派遣了偵察哨部署在沿河的各處。
不過這僅僅是風雨的第一部計畫,在察覺到對手從這種對付夜間行動的緊張狀態中鬆弛下來之後,他纔開始了真正的軍隊調度。
在風雨軍同印月人對峙的日河河段,河岸邊有一處像半島似的岬角,河道在那裡繞了一個大彎。在這個岬角上生長着各種樹木,非常的茂密。對面的河中還有一個小島,也是林木森森,從無人跡。而且這個岬角和對岸的小島距離自己的大營大約有二十多裡,不遠也不近。
這種地形給予了風雨作戰的靈感,他意識到這個岬角和對面的那個小島都是繁密的樹木,足以隱藏自己的渡河行動,絕對是天賜的好地段,於是斷然決定將這裡作爲自己渡河的突破口。
這時,早些時候的部署無疑起了掩護作用:原先被派遣的偵察哨之間都部署在可以看見的距離,不論是從哪一個地點口傳命令都容易聽到,而且他們根據命令一直在原地點起篝火、喧鬧不止,掩護了大軍行動的聲響。而此時對岸的敵人卻自以爲已經識破了對手的疲兵之計,沒有在一開始引起足夠的重視。
“聽着,逸如!我委任你統帥五萬奴兵和七千赤獅軍留在大本營。如果印月人離開營地攻擊我時,或者我已經大獲全勝、印月人試圖奪路逃跑時,你就渡河追擊;如果印月人只是分調一部分人前去攻擊我,而留下一部分人守衛營地,並且還留下大象的時候,你就留在原地不動;如果印月人調集了全部大象向我攻擊,只有一部分軍隊駐守的時候,你可以視情況全速渡河,牽制或者消滅對面的敵軍!”
風雨大膽的把軍隊副帥的職位交給了李逸如,雖然論資歷和經驗,蒙璇等將領更爲合適,而李逸如則根本沒有指揮過大部隊作戰,還僅僅是初出茅廬。但是風雨依然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他深信真正的雄鷹必須在困境中成長,對於李逸如能力的看好,使他決定好好利用殘酷的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戰場來鍛鍊這個戰爭的天才,促使其早日成熟。
當然爲了謹慎起見,風雨還是作了最可能詳盡的指示,而李逸如也明白這是自己的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同樣非常虛心而又認真的聆聽着心中敬慕的統帥的安排,然後不折不扣的執行。
接下來必需的戰前準備是在營地裡公開進行的,風雨召集了所有的將領,部署了任務。
他平靜的對他們談了自己的戰略部署,沒有以往那麼激動人心的動員和鼓勵,僅僅是號召他們去鼓勵自己的部隊:伍長鼓勵自己的伍;十夫長鼓勵自己的中隊;百夫長鼓勵自己的衛;千夫長鼓勵自己的營;校尉鼓勵自己的團;都尉鼓勵自己的師;統領鼓勵自己的軍。
“將士們,我不想用什麼激昂的言詞來激勵大家。大家在過去的戰爭中都已經英勇的創造出許多光輝的戰績,這,就是最好的鼓勵。
“我們的作戰不是爭奪土地,也不是佔領國家,而是爲了保衛神州免遭侵略,是爲了聖龍的再次崛起和創造一個嶄新的國度。爲了佛門的純潔,爲了聖龍的強大,爲了男兒們在有生之年能夠頂天立地而不是受人奴役,面對着後有追兵、前有攔截的危機,我們別無選擇,唯有一戰!
“所以我想用不着再去發表什麼長篇的演說,來激勵大家做出崇高的戰績,這種英雄本色應該是大家所固有的。我寧願對大家說:”每個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要想到紀律;進軍中需要安靜時要做到鴉雀無聲;需要歡呼時要喊得響亮;必要時更要發出驚天動地的殺聲。每一個人都要機敏的服從命令;還要機敏的向部下傳達。
“每個人都要牢記、全軍也同樣要牢記,個人的疏忽會造成全軍的危險,個人的努力也有助於全軍的成功!”
這段話成爲了千古的經典,沒有太多的華麗,但是卻兼顧了熱血的聖龍人、爲了佛門而狂熱的高唐僧兵,以及尋求擺脫自身受人奴役、做一個光榮的自由人而奮戰的印月奴兵,因而得到了全軍的響應。
各級將領小聲的向自己的部隊傳達了統帥的命令,每個人都感到了熱血的涌動。統帥平易近人的話語實實在在的點出了每一個人的利益所在,同時又切切實實的指導着士兵們如何進行戰鬥、軍官如何指揮部隊,這樣的戰前動員是以往從來沒有一個將領曾去做過的,但是在風雨的口中說出來,又是如此的自然。
看見風雨這樣滿懷着信心去打敗敵人,彷彿勝券已經握在了手中,忠心耿耿的赤獅軍當然毫無保留的信任着曾經帶領自己屢屢創造戰爭奇蹟的統帥,爲了宗教而狂熱的高唐僧兵和那些還有些見風使舵的印月奴兵,也暫時放下了對不利戰局的顧慮,心中充滿了必勝的信念。
作爲戰爭的旁觀者,辛格意識到他正處在一支難以戰勝的軍隊中,主帥的足智多謀還在其次,更爲重要的是他擅長最大限度的調動戰士們的士氣和英勇,讓將士們心甘情願的效忠和賣命,這纔是可怕的!
錫克教最好不要成爲這個人的敵人!
這是辛格得出的結論。
至於辛娜則早已躍躍欲試的準備加入戰鬥,雖然她不喜歡這些侵入印月的聖龍人,不過對於壓迫錫克教的阿育王朝更加厭惡,最重要的是她情不自禁的希望自己能夠伴隨在那個可惡的聖龍人身邊——儘管自己並不承認。
“我是要親眼看着那個聖龍強盜和阿育王朝的壞蛋同歸於盡!”
少女口中正式的理由是很冠冕堂皇的。以護花使者自詡的阿克拉自然別無選擇的只好跟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