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我的軍令,讓閭丘曉即刻來見。”張鎬發佈完命令對張巡等人抱歉的說道,“那賀蘭進明已經被陛下貶爲北海太守,近日就要離職赴任,不再歸屬本官管轄,因而不能將其定罪;不過本官定會向陛下上書請求把賀蘭進明斬首以解睢陽百姓之冤屈。”
親兵領命馬上出帳帶着一羣騎兵快馬趕往濠州而去,而帳中的張巡等人雖然覺得有些遺憾,但這也怪不得張鎬,於是謝道,“多謝南陽郡公爲吾等主持公道,吾等也會向陛下上書彈劾賀蘭進明頓兵不前,幾乎使江淮之地爲之糜爛。”
接着衆人按照大唐的習俗在酒席上吟起詩來,張巡和許遠乃是進士出身,張巡的《守睢陽作》和《聞笛》等詩篇在後世評價極高,而張鎬也是文武雙全之輩,雙方你一首我一首好不熱鬧,張巡和許遠的詩詞多爲睢陽而作,言辭之間慷慨悲壯,讓人聞之感慨不已。
“岧嶢試一臨,虜騎附城陰。
不辨風塵色,安知天地心?
門開邊月近,戰苦陣雲深。
旦夕更樓上,遙聞橫笛聲。”
張鎬重複了一遍張巡方纔吟誦出的《聞笛》,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詩句中所描繪的場景:試登高山瞭望,眼見敵騎已兵臨城北。風塵漠漠不辨顏色,哪知道興亡天意。營門外星月低垂,鏖戰正攪得天昏地黑。早晚更樓上,聽遠處橫笛聲聲悲鳴嗚咽。
久在戰亂之中,張巡還能聽到笛聲並體味出曲中深意,欣賞到音樂的美;由此可見張巡應該是一個對生活充滿熱愛的人,而他拼死守衛的不正是大唐百姓無憂無慮的耕種織布,閒暇時吹笛爲樂的生活麼?李悠在此時似乎有些明白張巡爲何能在睢陽堅持這麼久了,這絕非單純對大唐的忠誠,更多的則是對江淮百姓太平生活的守護。
這一夜,營中的諸將無不酩酊大醉,今晚他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再也不用擔心明天會有無數的叛軍士兵前來攻城;可是依舊有無數睢陽軍民在睡夢中喊殺不斷,讓爲他們看守門戶的張鎬軍咂舌不已。
第二日醒來,張巡並未繼續休息,而是和張鎬一起商量着睢陽百姓戰後安置的事情,如今睢陽城中的百姓不僅沒有多少糧食了,連遮風避雨的房子都沒有,眼看着馬上就要到冬天了,不解決這些他們即使逃過了叛軍的屠殺,也躲不過寒風的侵襲。
“這些百姓好不容易纔保全性命,本官定不能讓他們無所着落。”對於張巡的要求,張鎬一一答應下來,不僅將軍中所帶的糧草分給睢陽百姓大半,還將尹子奇大營之中的物資幾乎全都給了他們。
張巡也帶着百姓將尹子奇的大營搬之一空,大營中的糧食、布匹可以讓他們不虞飢寒,而建造營地的木頭等物也可以讓他們重建家園;當然從營中找到的金銀錢財等物,還是得分給張鎬的部下,若是他們奔襲多日卻一無所獲,恐怕連張鎬也無法遏制他們的怨氣。
眼見這一幕,李悠對大唐軍力的評價又下調了一級,即使連張鎬這樣英明的統帥也需要用錢財來激勵士兵作戰,難怪乎安史之亂後就是各個藩鎮割據爲禍。不過想到能夠救下張巡、許遠、南霽雲、雷萬春、賈賁、姚誾等睢陽六忠烈的性命,李悠心中總算是好過了些。
就在城中恢復建設工作進行的熱火朝天的時候,濠州刺史閭丘曉也被張鎬派出的親兵帶到了睢陽城中。
閭丘曉此時似乎意識到自己惹下了天大的麻煩,一到睢陽城中連忙不顧羞恥的跪倒在張鎬的面前,“卑職濠州刺史閭丘曉拜見南陽郡公。”此時他可不敢再提張鎬不過是陡然幸起的事情了,現在在河南、河東一代,全都是張鎬說了算。
“閭丘曉,本官問你,本官當初派人命你派出援兵救援睢陽,你爲何不從?”張鎬對他自然不會有好臉色,厲聲喝道。
“下官...下官...”閭丘曉眼睛急轉,似乎在想借口,支吾了半天才迴應道,“下官接到大人軍令後就立刻在城中組織援軍,奈何濠州多年未逢戰事,兵甲不修,所以時間才拖得久了些,下官正要領兵出戰,就聽聞大人神勇,一舉擊敗賊軍、殺死尹子奇,解了睢陽的圍;下官正要爲大人輸送錢糧,幫助大人犒勞三軍,沒想到大人這就命人將下官叫過來了。”
聽到閭丘曉將錢糧兩個字咬得極重,張鎬就知道他這是要賄賂自己,可張鎬又豈會將這些放在眼中,他忍不住搖頭道,“事已至此,汝還要狡辯?來人吶,那濠州城中可有整軍出征的跡象?”
押送閭丘曉回來的親兵立刻迴應道,“濠州城中一片歌舞昇平,小的到達刺史府時,閭丘大人正在宴飲,全無出兵的跡象。”
“哼!”張鎬冷哼一聲,大聲喝道,“濠州刺史閭丘曉藐視軍法,畏敵如虎,無視朝廷軍令,拒不派出援軍,幾使睢陽陷落,此乃貽誤軍機之大罪,左右,與我拖下去杖斃!”
“大人!”閭丘曉一聽此話頓時嚇得邯鄲欲裂,連忙膝行幾步來到張鎬身前,連連磕頭哀求道,“大人,小的尚有年邁的雙親需要供養,還望大人饒小的一條狗命,將小的罷職還鄉吧?”
張鎬面露譏諷,“鼠輩昔日做下的事情這麼快就忘了麼?如今那王昌齡的雙親又該由誰來供養?”
閭丘曉聽聞此言頓時面如死灰,無力的癱倒在地,當日他殺死王昌齡的時候卻沒想過自己也會有這一天。
帳中立刻有人將閭丘曉拖到帳外,只聽棍棒劈啪作響,初開始時還能聽到閭丘曉的慘叫,但沒多久就沒了聲音,不多時行刑的士卒來報,閭丘曉已經死於杖下。
張巡等人紛紛露出欣慰的神色,唯有李悠依舊面色不改,這閭丘曉是已經死了,可那賀蘭進明還活着呢,斷不能就此讓他平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