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們蓄勢待發,正準備衝上前去,頭頂一個笑聲迫使他們停下了動作。
“哈哈哈,我竟不知宮大人的兒子竟如此‘有爲’呢,都學會仗勢欺人了。”
宮格聽出了話中的諷刺,“誰?!敢對本少爺如此不敬!?”
“我。”
話音一落,一抹玄色從天而降,落在了白濯面前。
衆人看向男子,不由得吸了口涼氣。
只見男子着一襲祥雲金絲玄衣,墨色長髮用玉冠高高束起,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劍眉入鬢,桃眼狹長而妖冶,薄脣似彎非彎。在衆人面前,男子傲然而立,成了唯一的焦點。
相府手下跪倒一片!
宮格也是當場愣住,酒意立刻消失得乾乾淨淨,原本微紅的臉更是刷的一下煞白如紙:“離……離王……!”
“嗯,還好,還記得本王。”喬央離手持玉骨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動着,姿態閒懶,只有與之對視的宮格才能發現,他眸底滿滿的輕蔑。
若是旁人敢這麼看他,宮格絕對二話不說下令讓小廝們打死了,可面對眼前的人,他是怎麼也沒有這個膽子。
離王,名作喬央離,當朝嫡二皇子,性情乖張,喜怒無常。因其爲皇后所生,深受皇帝喜愛,手中掌權無數,朝野無人能及。若非離王無意江山社稷,以其能力,早有資格入主東宮,成爲下一代儲君。
離王在朝中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可卻無一人敢小覷此人。傳聞有人曾得罪過離王,最後面目全非,死無全屍。其心狠手辣程度可見一般。所以即便狂妄如宮格,見了他也得乖乖夾好尾巴,不敢造次。
“小的怎麼敢忘記呢?只是不知今天王爺也來這種地方,讓王爺見笑了。”
喬央離往前走去,饒有興趣地盯着趴匐在地上的宮格,蹲下身來惡趣味地用手中的扇子衝他的腦袋敲了敲,“本王會在這種地方也是正常,倒是你,一個月禁足那麼快就過了?”
宮格臉色倏然變白,前幾日離王去相府拜訪,他不小心冒犯他,結果被宮丞相罰了一個月禁足,今日是因爲宮丞相有事出了趟遠門,他這才說服宮夫人,偷偷跑了出來的,誰曾知,竟撞上了離王這個煞神。
宮格抖得如同篩糠,不敢看離王那張認真得可怕的臉,連連求饒:“離王殿下饒命,我那天真的不是有意冒犯您的呀!離王殿下您大人大量,饒我一次吧……”
“唔,那得看你怎麼做咯?”
雅間的小廝站在欄杆邊,瞧着自家主子滿臉奸詐地將宮家小少爺唬得一愣一愣的,默默地把欄杆上的腳印擦掉,繼續看熱鬧。
而樓下與小廝一樣,抱着看熱鬧的心理的大有人在,一個是橫行霸道張揚跋扈的相府心肝,一個是華貴無極集寵一身的皇帝兒子,這種針鋒相對的場面可謂少見,嗯,雖然算是離王殿下單方面鎮壓宮格。
宮格作爲宮丞相的老來子,自幼便是被捧在手心長大的,人雖紈絝,可世間的險惡卻絲毫不懂,素日裡那些富家子弟也只會對他阿諛奉承,以至於現在對上這位陰晴不定的離王殿下時,也只有被欺負的份。
宮紈絝不瞭解離王,自然想不出能拿出什麼來哄這位殿下開心,一時間支支吾吾,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好在離王殿下心情似乎不錯,沒有咄咄逼人,讓宮格馬上回答,他起身走回白濯那兒,不再搭理欺軟怕硬的宮格。
喬央離走近白濯,發現他臉色難看得很,便問:“白姑娘沒事吧?”
白濯抿着殷紅的薄脣,蒼白着臉搖搖頭,充滿水汽的眸子卻無不在訴說着心中的委屈。
他是委屈的,新做的舞裙第一次穿出來就被弄髒了,這讓他如何不心疼如何不委屈!
喬央離閱人無數,自然看出了他眸底深藏的情緒,只是離王再聰明,也絕想不到白濯此刻的心理。他只當白濯在害怕,於是便伸手安撫地摸摸白濯那順滑如水的長髮,道:“白姑娘別擔心,本王保證,今後再也不會有人欺辱與你。”
白媽媽一直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宮格被虐,本就因出了一口惡氣而心情暢快,如今再聽聞離王殿下發聲保護自家白濯,更是喜上加喜,差點沒拍大腿狂笑。
如今含煙樓做大,錢財方面自然不必擔心,唯一的憂患便是白濯此人。不少人慕名而來,只爲看白濯一眼,而白濯卻清高冷傲,若非自己願意,絕不會輕易出現,這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白媽媽一直擔心會有人對白濯不利,現下若有離王護着,他也有了保障。
白濯心裡自然也是這番想法,想到今後能斷絕如宮格此類人的騷擾,他的臉色不由得柔和了一些,福身道謝:“謝殿下關心。”
喬央離向來憐香惜玉,見人恢復神色,也不加多言,道:“舉手之勞,白姑娘且去休息吧。”
“是,白濯告退。”
白濯優雅福身,轉過身盈盈退下,熟識她的白媽媽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抹強壓不下的奸笑。
唉,她可愛的白兒喲……
喬央離目送那抹消瘦的身影離開,也沒回頭,只有如鬼魅般的聲音傳入宮格耳裡,“那麼宮少爺,你現在想好了要怎麼辦了嗎?”
宮格:“!!!”
……
喬央離逼迫宮格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後,心情大好地表示不再追究上次冒犯他的事,讓宮格回府繼續禁足後,便仁慈地放人了。
白媽媽同樣心情大好,也不去追究灰溜溜離開的宮格是否結賬了,諂媚地將離王殿下迎進上等雅間,並親自送上了一罈特製的女兒紅。
“離王殿下,這次真的多虧你了,不然以那宮少爺的身份,怕我家白濯是要吃虧了。”
“舉手之勞,白媽媽不必掛懷。”喬央離不動聲色地斟酒,品味着含煙樓特製的酒的味道。
白媽媽一番掏心掏肺地感謝,巧舌如簧,滔滔不絕,直到喬央離飲完了那壺女兒紅,她都沒停下那三寸不爛的金舌。
小廝在旁邊聽着白媽媽半字都不重複的話,徹底懵了,他竟不知世上有人能如此說話,將自己暗黑系的王爺殿下徹底得洗白了。小廝默默瞥一眼離王主子,發現他正衝着自己使眼神,當即會意,立馬開口道:“殿下,我們該回府了。”
離王淡淡一瞥,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朝白媽媽歉意道:“突然想起本王還有些事,就先走了。”
“啊?”白媽媽愣了下,說到一半的話不得不咽回肚子裡,“好,那王爺下次再來哦~”
……
送走了離王這尊大佛,白媽媽半刻不歇地又跑向了白濯所在的院落,打算好好地跟他罵一罵宮格那個混球。
一推門,入眼的是滿地細碎的白紗,而料子與白濯剛纔穿的舞服一模一樣。
白媽媽用腳踢了踢,習以爲常地走進裡間,果不其然看見一個坐在地上□□着上身背對着她的人。
“白兒?”白媽媽試探性喚了喚。
發呆的人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到,驚恐地回眸,未洗掉妝容的臉儼然是一個時辰前那個在舞臺上風情萬種的白濯!
“白兒,你在發什麼呆啊,趕緊把衣服穿好,小心有人來。”
白濯趕忙回神,點點頭,起身去衣櫥找衣服。
白媽媽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若有所思。
纖細的腰肢,瘦削的胳膊,雪白的肌膚……
再往上,胸前卻是一片平坦!
哎……若不是白媽媽從小就收養了這個孩子,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被世人譽稱爲天下第一花魁德美人,竟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
想到這,白媽媽悔不當初,幾年前她心血來潮給長得白白嫩嫩的幼年白濯穿了一件粉色長裙,讓其假扮小女孩跳舞,卻不想自己可愛的兒子因此迷上了女裝。
起初白濯只敢暗搓搓地偷一些姐姐們的衣服穿一穿,被她發現後,竟然變得明目張膽起來,不僅每天穿着女裝晃來晃去,竟然還跑去學習舞蹈。等到要阻止時,白濯卻已經在蒼京混出了一點名氣。
好在他迷上女裝的時候年紀小,沒人去懷疑他的性別,於是就這樣,白濯以男兒之身成爲了天下第一美人。
呵呵,白媽媽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娘,今晚我要出去一趟。”白濯趁着白媽媽愣神之際已經穿好了衣服,並將臉上厚厚的容妝卸下,露出了一張清秀柔和的臉。
一襲簡單利落的黑衣着身,劍袖緊緊環住骨骼分明的手腕,腰帶一圈一圈繞上柔軟的腰肢,前一秒是高貴冷豔的白濯此刻是一個翩翩俊俏小少年。
白濯女裝時驚豔奪目,而男裝時卻帥氣瀟灑,不帶半點女氣。
黑衣神秘高貴,布料柔軟貼身,裁剪得十分精巧,只是好雖好。卻也改變不了是夜行衣的事實。
白媽媽疑惑問道:“你要去幹嘛?”
白濯拿出黑色面紗,將乾淨俊秀的臉矇住,一雙漆黑有神的眸子微彎,流露出內心的情感,“報仇啊。聽說宮格最近搶了一襲鮫綃雪衣,反正他是男的用不着,正好拿來當做他弄髒我舞服的賠禮。”
白姑娘自說自話,理所當然得讓人無法反駁。
白媽媽見他不似玩笑,連忙上前攔住,“他可是丞相之子啊!”而且你不也是男的麼?!
黑衣少年詭譎一笑,“不是有離王麼,誰不知道離王睚眥必報,就算我殺了宮格,別人也只會懷疑到他身上,又有誰會想到我這個‘弱女子’呢?”
“可是……”
“哎呀,娘,放心吧,我去偷件鮫綃衣就回來,其他什麼也不做總可以了吧?”
白媽媽知道此話可信度不高,可到底還是有了保證,這才鬆口點了頭。
白濯見她首肯,淡淡地笑了笑,推開窗來縱身躍出,敏捷迅速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漫漫長夜,含煙樓依舊處處笙歌,那些玩耍花叢的人們飲着醇香的美酒,臥在美人的溫柔鄉中,縱情沉淪,誰也不知道,在這裡,有一抹神秘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丞相府位於言琉街的街頭,一整座宅邸拔地而起,宏偉壯觀,雕欄玉砌的屋瓦在黑夜中肆無忌憚地延伸,將周遭平凡人家的屋宅比得黯然失色。
偌大的宅邸因爲宮丞相外出而安靜了許多,可是依舊有不少穿着特製軍甲的侍衛在相府周圍巡邏,守護着這座宅邸的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