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長老愣住了。
“這是什麼玩意?”
隨後他立馬反應過來:“幻術身法?這孩子竟然還有這種傳承?到底從哪學來的?”
易長老神情一肅,也認真起來了。
他神識一掃,便發現了逃到道法室邊緣的墨畫,當即腳踏易家祖傳的易數六合步法,一步數丈,身形玄妙,逼近了墨畫。
墨畫的水影幻身剛消,擡頭一看,易長老又抓了過來,當即心中一凜,又施展逝水步,形如流水,自易長老的手間滑過。
易長老一把抓空,微微皺眉,隨後一個轉身,速度又快了幾分,向逃跑的墨畫抓去。
就這樣,兩人一逃一抓,又周旋了數回合。
墨畫的動作越來越勉強。
易長老的動作,反而越來越快。
雖說是在“切磋”,但易長老明白,自己的主要任務,還是“陪練”,因此即便修爲壓到了的金丹初期,一開始也並沒有全力以赴,而是給了墨畫適應的時間,然後再一點點加速,給墨畫施加壓力。
與此同時,他也在觀察着墨畫身法的動向,記憶着墨畫閃避時慣用的招式。
太虛門位列八大門。
他能當道法長老,除了家學傳承外,還因爲他淵博的道法知識,和豐富的鬥法經驗。
身法間的切磋,自然也不在話下。
墨畫的鬥法經驗,儘管已經很豐富了,但與金丹後期的易長老相比,還是小巫見大巫。
不過片刻,易長老又覷到了墨畫的破綻,動作如風,探手一抓,直奔墨畫的肩膀而去。
就在要抓到墨畫的瞬間,易長老卻停住了。
他知道,眼前這個“水影”,定然是假的。
“真正的墨畫……”
在身後!
身後傳來淡淡的水系氣息,易長老眸光一凝,當即轉過身來,反手欲抓,可一看之下,卻愣住了。
“三……三個墨畫?”
在他身後,赫然有着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人影與墨畫一般無二,但全都朦朧着水霧。
“這什麼身法……竟如此古怪?”
易長老心中暗驚,但也知道此時不是驚訝的時候,當即神識掃過,便覷破了水影,分辨出了真假。
他是金丹後期,神識要強大很多。
墨畫只能短時間迷惑,但無法真的騙過他。
易長老探手,向最右面的墨畫抓去,眼看着指尖已經摸到墨畫的頭髮了,誰知水光一閃,墨畫又溜掉了。
饒是易長老,心裡也冒出了一點點火氣。
這孩子……太氣人了。
自己這個精通法術的道法長老來抓,這孩子都這樣滑不留手,換做是別人,碰上這等身法,看也看不明白,一片衣角也摸不到,豈不得氣吐血。
“不愧是老祖看重的弟子……”
易長老這下是真的認真了。
他周身氣息一蕩,身形暗合易數,似真似幻,動作也快了不止一籌。
墨畫神色一變,只覺易長老的氣息,突然變得強大了起來,宛如跗骨之蛆,死死跟在自己身後,逼得他不得不全力以赴,不敢有一絲懈怠。
“這就是金丹的實力……”
墨畫壓力倍增,再沒了遊刃有餘的心態,將身法催動到極致,倉皇地在易長老手下四處逃竄。
他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翻地,打滾什麼狼狽的招式都用上了,拼盡全力,躲避易長老的抓捕。
但如此長時間,竭盡全力的身法運轉,耗費的靈力也是巨大的。
墨畫靈力本就不足,此時逝水步,水影幻身連用,便有些靈力不支了。
數個回合後,又被易長老抓到了破綻。
“逮到了!”
易長老目中鋒芒一綻,探手向墨畫抓去。
墨畫施展水影幻身,身形一閃,化作了三道水霧身影,但他這招已經在易長老面前用過了。
已經用過的招式,騙不到這位經驗豐富的道法長老。
易長老心中早有準備,此時見了這身法,幾乎是毫不猶豫,就並指向中間那道身影點去。
“這下看你還往哪裡……”
一指點下,水影破碎,消融成了一灘水氣。
易長老半截話噎在了嘴裡,有些愣神。
“猜錯了?”
不可能啊……
他明明看到了,墨畫分出幻身後,躲在了中間這具水影中的,怎麼可能猜錯?
易長老幾乎同時,又並指向左右兩側的水影點了下,可這一點,另外兩具水影,全都化爲水霧,消融掉了。
三具水影,全都被點破了。
但是場間,卻沒了墨畫的身影。
易長老嘴角抽搐了一下,“人呢?”
“這小子……跑哪裡去了?怎麼不見人了……”
易長老一怔之後,瞬間明白了過來。
“隱匿術!”
墨畫在施展水影身法,分出幻身迷惑自己的同時,還施展了隱匿術,偷偷跑掉了。
易長老只覺頭皮發麻。
這小子,真是精得跟鬼一樣。幻身術迷惑,接隱匿術跑路,真虧他想得出來……
但這是在道法室,這麼大地方,隱匿術也跑不出去。
易長老放出神識,仔仔細細一掃,果然發現角落裡,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若隱若現。
“這隱匿術也當真離譜,我竟差點都沒看出來……”
易長老心中嘆道,這下沒給墨畫喘息的機會,而是施展易數六合步法,進一步向墨畫逼近。
墨畫的靈力,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但他也不想這麼簡單認輸,而是當成“生死”實戰,仍盡全力與易長老周旋。
只是他真的是黔驢技窮了。
逝水步,水影幻身,還有隱匿術都用了,這些逃命的底牌,都亮給易長老看過了。
在法術世家出身的易長老面前,用過一次的身法,基本很難瞞過他第二次。
更何況,築基與金丹,隔着一個大境界。
易長老是金丹後期修士,儘管壓制了修爲,眼界,見識和經驗都在。
這次墨畫就沒辦法再翻出花來了。
他的逝水步,被易長老看穿了,再分出水影幻身,輕鬆就被易長老識破了,即便水影幻身後借隱匿術,在有提防的情況下,也瞞不住易長老的神識。
幾乎是在墨畫隱匿的瞬間,易長老就一個閃身,走到了墨畫身後,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他也沒敢用力,只點到爲止。
墨畫乾脆道:“認輸了!”
易長老鬆了口氣,與此同時,心裡也抹了一把冷汗。
還好抓到了,不然可就丟大人了。
他一個金丹,若是抓不住墨畫這個築基,說出去這個道法長老也沒臉做了。
當然,這是在心裡。
表面上,他還是道:“你這個,還得練。”
墨畫大口喘着粗氣,佩服道:“易長老,您的身法真厲害。”
這麼久以來,易長老是第一個在身法切磋中,給他造成這麼大壓力的人。
自己底牌盡出,還是被逮到了。
當然,也正因爲是“切磋”,所以他才能被逮到。
若是現實中,碰到金丹要殺他,他老早就跑了,根本不會給這個“切磋”的機會。
易長老被“表揚”了,但心中卻有些高興不起來。
他皺了皺眉。
適才切磋的時候,他無暇多想,此時細細回想起來,才慢慢回過味來,心底不由一顫。
他總算琢磨過來,爲什麼墨畫這麼難纏了。
這孩子,根本不是在用一種身法。
他是兩類身法,加一類隱匿術,三者切換。
憑藉強大的神識,加速精妙的逝水步,古怪的水影步,和無聲無息的隱匿術間的流轉,可以三術並用,無縫切換,看着就像是一門法術一樣。
易長老心底發寒。
這需要強大到可怕,且操控入微的神識,嫺熟無比的身法造詣,還有豐富無比的實戰經驗,才能做到這種地步。
易長老忍不住擔憂:這孩子才築基,就修瞭如此身法,若是到了金丹,自己真的能抓到他麼?
好巧不巧,墨畫這時道:“易長老,下次我還找您練身法!”
易長老忍不住一哆嗦,有一點點心虛,咳嗽了一聲,“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很忙,不一定有空。”
“這樣啊……”墨畫有點失望。
墨畫這失望的神情,易長老看在眼裡,立馬心生自責,有點過意不去。
“墨畫這孩子想精進身法,這是好事,自己怎麼能因一些面子的小事,而延誤他的修行呢?”
“和弟子的進步比起來,自己長老的顏面,真的那麼重要麼?”
“更何況,墨畫這孩子能是一般弟子麼?他在太虛門什麼地位?他要找陪練,不知多少長老心甘情願給他喂招。”
“他能來找自己練身法,那是顧念往日的情分,放在別人,這都是求之不得的事……”
易長老立馬道:“額,我記錯了。最近一段時間都比較閒,一直有空,你想練身法,隨時來找我。”
墨畫眼睛一亮,“真的?”
易長老連連點頭,“真的,真的。”
墨畫笑道:“謝謝易長老。”
易長老看着墨畫的笑容,只覺心情也好了許多。
“你的身法很不錯,但有些細節的地方,還是要優化,譬如你的逝水步,還有你的那個……”易長老頓了下。
“水影步。”墨畫道。
他沒說是水影幻身,只說是水影步。水影步雖然難得,但也沒那麼機密。
水影步?
易長老微怔,覺得他印象中的水影步,與墨畫施展的並不盡相同,但他也沒多問。
墨畫說是,那就是吧。
“還有你的那個水影步,銜接的時候,靈力還是有些阻滯。這是靈力流轉的穴位有問題,你可以根據心法,稍微改改……”易長老道。
“怎麼改?”墨畫虛心求教。
易長老沉吟道:“譬如,你先用逝水步,最後一招,靈力要運轉至足下的水泉穴。”
“此後,你要銜接……水影步,就從水影步中,找一截以‘水泉穴’爲起點的靈力周天。”
“這樣一來,逝水步的最後,靈力停在水泉穴,而這水泉穴,恰好也是水影步的起點,這樣一來,靈力無縫流轉,你的身法也就能更快一步,真的做到切換自如。”
“這便是靈力的起承轉合。”
“當然,若兩類法術中,沒有剛好彼此對應的穴位,那從附近找穴位,也是一樣的。”
“不走水泉穴,那就走附近的太溪穴……”
……
墨畫恍然大悟。
這種法術上的細節,關竅上的門道,也只有浸淫多年,精通法術的易長老才能知道。
他自己就根本沒想到這茬。
“靈力流轉至穴位間的起承轉合……”墨畫唸叨了一句,感激道,“我記住了,謝謝長老!”
易長老見墨畫一點就通,欣慰地點了點頭。
之後墨畫又請教了一些身法上的學問,便準備告辭,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易長老看着墨畫,忽而想起什麼,問道:“墨畫,你……本命法寶,打算選什麼?”
墨畫一怔,倒也沒隱瞞,“我想選個‘銅皮鐵骨’類的法寶,強化肉身,補一下短板。”
易長老聞言皺眉。
“不好麼?”墨畫不由問道。
“倒也不是不好,補肉身的短板也沒什麼,但是……”
易長老想到適才,墨畫以強大的神識,操控逝水步,隱匿術,還有據墨畫說是“水影步”的幻身身法,無縫流轉時,突然心有所感。
這是保命的身法,無縫銜接,流轉起來,當且如此難纏。
若是攻擊類的法術,這樣彼此配合,不停流轉起來,豈不是更可怕。
之前他給墨畫“萬法皆通”的建議,也是這個路數,但那是低階法術。
低階法術,靈耗低,出手快,無需調息,可以隨便用。但相對的,威力不大。
所謂的“萬法皆通”,也只是用數量,來彌補質量。
而中階以上的法術,就沒辦法這麼用了。
因爲中階以上的法術,出手慢,靈耗較高,施展過後,還需要時間調息。
但易長老沒想到,墨畫的神識竟然能這麼強,強到足夠大幅加速法術釋放的速度。
同時能操控數種不同源,不同類的法術,進行無縫銜接,切換自如的地步。
這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事。
歸根結底,是因爲神識!
幾乎沒有哪個靈脩,擁有墨畫這般強大且敏銳的神識。
這樣一來,他甚至可以,將“中階法術”,用得跟“低階法術”一樣。
神識加速,出手極快。無縫銜接,不需調息。
以茫茫多的“中階”法術,萬法皆通,萬法流轉,進行殺伐,那威力就很恐怖了。
看似法術品階只提了一級,但因爲數量足夠多,威力可怕了數倍。
而且墨畫是五行靈根。
五行法術間,彼此配合,構成一套“法術鏈條”。
單一法術,總會有短板。
但五行兼顧,形成“法術鏈”,金木水火土生克互補,幾乎就不存在短板了。
別人的法術,是一招一招用。
他的法術,是一套一套用,而且是無縫銜接地用,比別人出手更快,壓制更強……
法術世家出身,身爲道法長老的易長老,光是這麼設想一下,都覺得熱血沸騰。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靈力要足夠充裕。
易長老斟酌道:“你沒考慮,用‘聚靈葫蘆’之類的靈力寶物,當本命法寶麼?”
墨畫搖頭道:“太貴了,而且錯過溫養的時機了。”
易長老一怔,隨後可惜地搖了搖頭。
確實,以墨畫現在的地位,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因爲沒人給他早做規劃,錯過了溫養的年齡,所以反而沒什麼可選。
易長老嘆了口氣,十分遺憾。
這其實是一個上佳的靈脩苗子。
靈根雖差,但悟性極好,隨機應變的能力強,最重要的,是他的神識實在逆天。
若是能在靈脩的路上一直走下去,將來萬般法術,信手拈來,真的是強大無匹。
修道漫漫,體修強在前期,劍修強在中後期。
而靈脩則強在大後期。
修士越修到後面,靈力越充沛,對靈力法則的認知越深刻,法術的威力就越恐怖。
可惜了……
但易長老也不好說什麼。
人生就是這樣,看似有很多選擇,但其實腳下的路,也就那麼一兩條,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一步步向前走。
只要不成仙,只要還是人,哪怕是洞虛,也沒辦法隨心所欲。
“補足短板,肉身強一些也挺好。”
易長老安慰道。
也不知是安慰墨畫,還是在安慰他自己。
……
墨畫和易長老辭別後,回到弟子居,心裡也有些困惑。
易長老的遺憾,他心裡也有數。
其實按理來說,他的肉身,先天劣勢太大了,即便再怎麼補,也彌補不了和他人的差距。
頂多只能從很差,補到勉強及格。
最好的辦法,還是發揮長處。
他最強的地方,在於神識,但神識無需依賴法寶,本身也沒什麼法寶,是能增益神識的。
除此之外,就是法術了。
墨畫的法術其實很強,但缺點就在於,靈根中下,靈力低微。
若有足夠的靈力,他能學的法術就更多,品階也會更強。
而神識越強,施法越快,甚至將來有一天,搞一個“瞬髮禁術”,都是有可能的。
只要法術足夠強,強到消滅一切敵人,那自己肉身強不強,倒也無所謂了。
墨畫忍不住又糾結起來,片刻後,他嘆了口氣。
罷了,不想了。
人生就是這樣,總伴隨着遺憾,不可能事事都按自己的想法來。
靈力法寶雖好,但自己的確沒什麼可選的。
而四象青龍陣不一樣,這是貨真價實的四象神獸陣圖,是屠先生不知花了多少年心血,耗費了多少妖修性命,才研究出來的,近乎失傳的古老四象陣法。
剿滅魔宗的日子在即,這副陣圖也近在眼前。
萬般大道,皆通長生,最終殊途同歸,既然選好了路,就堅定不移地走下去。
墨畫點了點頭,目光漸漸堅定。
次日,他又找易長老,切磋了一下身法,將各種身法都練得純熟了,也能在易長老手下,過上幾十個來回了,這才放心。
金丹魔頭,在道法上肯定比不上易長老。
自己能在易長老手下過招,碰上金丹魔頭,起碼也有了逃命的資本。
至於金丹後期的大魔頭——也就是魔宗的那個頭領。
那麼多道廷司典司和太虛門長老盯着,只要離得遠點,他也不可能有機會對自己下手。
道廷司典司且不說,至少太虛門的長老們,可不是吃素的。
就這樣,準備萬全,到了第三日,圍剿魔宗的計劃也就正式開始了。
墨畫也親自去了雁落山。
山勢險惡,沼澤錯綜,污水橫流的雁落山,有着魔宗駐紮。
在這裡,即將展開一場血戰。
墨畫需要親眼看着魔宗覆滅,看着魔修血流成河,以此消弭自己心中的煞氣。
同時他也想知道,自己的本命法寶“四象青龍陣法”,是否就藏在魔宗之中。
而這副四象古陣,到底會不會落到自己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