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陽靜伸手輕撫葫蘆藤葉,素白的指端有一縷縷絲線狀的法力,滲透進入葫蘆藤的葉子。
而那葫蘆藤葉竟然應激浮現出天然紋理,想抵禦穆陽靜的力量涌入。
穆陽靜嘖嘖稱奇:“這雖不是九山葫蘆,但紋理如天生咒文,必是異寶。看紋理的繁複程度,說不定不比九山葫蘆差哩。”
趙淮中笑了笑,氣定神閒。
他早看出小葫蘆們不是凡品,裡邊說不定在孕育葫蘆娃。
倒是那女侍有些不淡定,剛還爲趙淮中的藤葉不是九山葫蘆而慶幸,穆陽靜便證實了這是一株不弱於九山葫蘆的寶貴植物。
“如今天地差異,這種古時留下來的植物,已經很難養活,儲君是如何培育其生長的?”
提及種植之法,穆陽靜注視趙淮中,顯得興致盎然。
“我得到了一些前人留下的奇物,以之澆灌葫蘆種子,便長出了葫蘆。”趙淮中換了一種方式,解釋從仙台巨柱中得到的容器液體。
穆陽靜捻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道:“從這片藤葉來看,葫蘆還未成熟。
我這裡也有先祖遺物,可用來培育種植葫蘆。”
穆陽靜的話有未盡之意,趙淮中不吱聲,等着她繼續往下說。
“儲君所得葫蘆,結出幾顆?”穆陽靜問。
“五顆。”趙淮中坦然道。
“我以先祖之物助葫蘆生長,等到葫蘆成熟,五顆葫蘆與我一顆如何?”穆陽靜道。
趙淮中欣然應允,得到人家的幫助讓葫蘆成熟,用一顆做酬勞,很公平。
穆陽靜輕輕頷首,烏黑的髮絲隨着動作落下幾縷,嫵媚中透着慵懶。
“竹兮,你去將甲一號的培土拿來?”穆陽靜說。
女侍轉身出去,片刻後回來,遞給趙淮中一個小布囊,鼓鼓囊囊,大概比常人拳頭略大,被站在趙淮中身後的劉琦接了過去。
穆陽靜笑道:“儲君提到的嫁接種植,可能詳細道來。”
趙淮中整理了一下腦內存貨,徐徐道:
“總結來說,就是選擇長勢好的茁壯植物作母株,在其主幹或枝幹上開口,以其承接其他植物的莖或芽,讓兩者合併生長,達到改善產量,具有更強病蟲害抵禦能力,亦或抵抗氣候變化等目的。”
穆陽靜思索着道:
“你的意思是說可以在抗寒的植物上,移接不耐寒的植物芽莖,能讓它變得抵禦寒冷?甚或將低產和高產作物搭配,還可以提升產量?”
“儲君說的這些,自己嘗試過嗎?”
趙淮中:“小時候曾經突發奇想,將兩株不一樣的植物往一起搭配過,失敗過很多次,但也有成功的時候,那植物本不該在冬季開花,卻是成功開出了花朵。
可見在一些植物上,這個想法是能夠實現的。”
穆陽靜又露出思索的表情,這次沒有繼續發問,反而示意趙淮中也可以問自己問題。
趙淮中愣了下,心忖倒是相當公平,一人一句,相互詢問感興趣的東西。
他想了想,問道:“我歸秦後才接觸修行,有諸多不解,正要請穆大家爲我解惑。
不知諸多修行品類有什麼根本性的差異?”
穆陽靜從容道:“修行是沒有根本差異的,都是爲了探索自身,在人與天地間尋找更深層的平衡,也可以理解爲是在追尋生命的延續。”
又道:“大秦最爲熟知的修行品類,應是呂不韋的雜家一脈,還有法家。
以這兩大品類來說,雜家乃是呂不韋觀悟各家體系,而後彙總其中精要,走出來的道路。”
趙淮中微微點頭,雜家一道呂不韋是集大成者。
穆陽靜說的法家,則是當年商鞅攜法經入秦爲相,將法家的全套修行方略和核心思想,都帶到了大秦,成爲秦改革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穆陽靜續道:“世人都以爲雜家是東拼西湊,沒有自己的核心思想,實則不然,雜家的核心是實用,採集精要,成就自身。
這也是呂不韋在大秦爲相,處理政務的核心主張。
大秦以實用爲根本,強兵富農,故而才能國力日盛。”
“雜家的入門境界,參考的是儒家經典,中正平和,境界名爲書山百卷。需多讀古卷,領悟揣摩卷中真意,明白自身修行的目標,便能自然感應到天地間的一股氣機,成就雜家第一鏡。”
“雜家入門的百卷境之後,呂不韋又參考法家之術,將百卷境的積累轉化爲力量,以法爲用,是爲法刑境,可以借用天地之力懲戒妖魔,立意深遠。
雜家品類,一路修行,而後分別借鑑了陰陽家推演觀星之術,名爲術數境。
到了這一步便能推演預測,進一步開發自身潛力,修行精深者甚至能預測吉凶。
再往上則分別是道家的玉樓境,我農家一道的摘花境。
還有縱橫家的法言境。
如此種種,逐步往上,一直到雜家第九層的小虛境。
及至最終,將此前九層境界融於一身,成就自我,便能突破至聖境。”
穆陽靜以雜家舉例,深入淺出的涉及各大修行品類的特點,讓趙淮中首次對三教九流的修行體系,有了相對清晰的概念。
這次真是沒白來…趙淮中暗想。
“不知每層境界的難度如何?需時多久可作突破?”
“每一種品類的每一個境界,皆突破不易。有人終身爲初境修者,難做寸進。”穆陽靜感慨修行的艱難。
我顯然是個特例,完全沒感覺到修行的難度…趙淮中思忖。
這話他沒敢說,太招人恨了。
然後便輪到穆陽靜再次詢問嫁接一事。
一個下午的時間,在趙淮中和穆陽靜的傾談中迅速流逝。
兩人就嫁接是否可行,各品類修行的優劣,進行了逐漸深入的探討。
穆陽靜問:“植物移接,成活率必然會受到環境,培育手法等因素影響。
若不能妥善解決,提高成活的問題,培育增產之事就會變成空談,怎麼解決?”
趙淮中答:“可以改善種植環境,諸如將建築頂壁打通,做成窗格,能開啓關閉,開啓時不阻礙陽光,冬季若遇嚴寒,則在屋內點燃炭盆,幫助植物取暖,保持溫度,形成更適合植物生長的環境。”
這和現代的大棚類似,趙淮中隨口說來,仍覺得有許多可以改善,令其更適合這個時代的地方,穆陽靜卻是醍醐灌頂,俏臉上綻放出異樣的神采。
整個下午過去,全程旁聽的姜姞和女侍,已經變得目瞪口呆。
兩人心裡的震驚如同潮浪般,一浪高過一浪,洶涌難平。
穆陽靜和趙淮中的交談,竟然大多是穆陽靜在請教。
而趙淮中藉助穿越前的知識儲備,苦苦支撐,逐一解答穆陽靜的提問。
在旁觀者看來,就覺得不可思議。
姜姞和女侍竹兮已是滿臉呆滯,兩人從未見過能和穆陽靜探討種植的人。
臨近傍晚,趙淮中主動告辭,離開時頗有幾分狼狽逃竄的意思。
要是再待上片刻,非得當場出醜不可。
如果不是佔了穿越人士的便宜,而穿越前資訊發達,幾乎所有人提到某個領域,都能瞎扯一會,剛纔的探討,非得被穆陽靜問的啞口無言不可。
“這穆陽靜太可怕了,要是在現代,一準是個科學家,酷愛研究問題,且刨根問底,能把人問到懷疑人生。”
趙淮中以狼狽逃竄之勢,返回了咸陽宮。
他去後,穆陽靜閉目良久,睜開眼睛感嘆道:“大秦儲君諸多奇妙想法,問之不竭…當真是天縱之才。”
她彷彿發現了寶藏男孩,心情極好的抿了一口茶。
姜姞眨巴着大眼睛,心裡也是波瀾起伏。
她還從未聽過師尊穆陽靜如此誇讚一個人。
趙淮中回到寢宮以後,把穆陽靜處得來的培土,灑在了葫蘆藤下,期待着小葫蘆們能早日成熟。
時間匆匆,秋冬轉瞬,春夏交替,一年流轉即逝。
次年的十月,入秋後,天漸涼。
這時的趙淮中,已接近十七歲,回到大秦一年有餘。
早上,他再次來看葫蘆時,就見五個小葫蘆經過一年多的蘊育種植,表面發出晶瑩剔透微光,迎風搖曳,業已瓜熟蒂落。
趙淮中伸手輕輕碰觸,一顆葫蘆便從藤上脫落,掉在了他掌中。
葫蘆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