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話罷又將目光轉向夏辛:“昨晚我曾見到你去東陽樓,我二人亦有些緣法。”
夏辛神色微變,感覺像是措手不及被人打了一悶棍。
東陽樓是涇陽縣的海鮮市場,和咸陽的小秦樓一個性質,但規模層次遠有不及。
在這個年代,逛窯子其實並不需要難爲情。
關鍵是趙淮中身邊的人都不逛,大家都有正事要忙。且昨天趙淮中剛從咸陽過來,夏辛晚上還負責值夜。
他是謊稱有事要出去,讓慕晴空代他巡夜,自己急火火的溜到了東陽樓吃海鮮…
萬萬沒想到,毫無防備就被這老者揭穿了。
夏辛感覺到慕晴空,辛武,裴育,甚至連趙淮中的目光都往他看過來,心頭突突直跳,義正言辭的說:
“你認錯人了,我都不知道東陽樓是幹什麼的,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老者篤定道:“不會錯,你生的如此高壯明顯,吾亦從不說謊,昨晚看見的就是你。”
夏辛滿腹的芬芳卻吐不出來,見到慕晴空等人鄙夷的眼神,心裡破口大罵。
哪來的老貨,如此不識擡舉。
夏辛咬咬牙,擺出抵死不認,看你能怎麼辦的堅決態度。
好在那老者並未繼續追問,而是再次道:“請問可是大秦儲君當面?”
“既知是大秦儲君,還敢擅自跟隨,該當何罪?”慕晴空負責接話,狹長鳳目冷冽。
那老者聲音溫潤:“本來不知,問過方知。吾名苦行,見過儲君。”
聽名號措詞,應是釋家分支流派無疑,但顯然和後世的佛家有不小的差別。
此時還無佛之稱謂,佛門也沒經歷其他學說的融合衝擊,甚至很少有人知道釋迦其人。
趙淮中站在衆人簇擁中,眼神略帶審視。
慕晴空續道:“你尾隨我等,意欲何爲?”
“我此來,是有消息要告知儲君,可保秦人安穩,免被外道邪魔所侵。”老頭不悲不喜的道。
“你是什麼來歷?”慕晴空道。
“吾出身濟世教,此番入秦,一直遵守秦人規矩,從無僭越。”苦行徐徐說道。
“濟世教?”慕晴空等人面面相視。
哪蹦出來這麼個濟世教?
從未聽說過。
苦行又道:“請問儲君,可曾聽過浮屠之名…”
趙淮中打斷道:“我對你說的不感興趣,記得在我大秦要守規矩,免得遭受傾覆之禍。”話罷轉身進了行館。
“我是因爲得知大秦即將被妖魔所亂,災禍橫生,所以特來告知,免得無辜百姓遭受苦難。”
苦行提高音量,聲音覆蓋了趙淮中居住的行館,卻不外溢,只有少數幾人能聽聞:
“六國之地,宗派亂世,撥動氣運,禍亂天下,此爲其一;世間有妖,隱藏窺視,只等時機成熟,便將出世以衆生爲食,此爲其二;
此番宗派亂世,欲引陰間惡鬼入世,大秦儲君若不早做決斷,必將死傷無數。”
行館內,趙淮中緩緩駐足。
這苦行知道的倒是不少,句句皆點中要害。
“儲君,此人似乎有問題。”慕晴空低聲道。
趙淮中道:“讓他進來,看他有什麼把戲。”
“諾!”
不片刻間,苦行就被帶入了行館正殿。
“你來找我,是想讓我與你合作?”趙淮中直白道。
苦行雙目低垂:“正是,我濟世教盡多降魔手段,可助儲君平定天下邪魔。”
趙淮中暗忖後世的佛教,好像也一直是這個套路,唐太宗就曾藉助佛家的力量,定鼎天下。
佛教也因此得以在唐大興,成爲國教。
趙淮中道:“然後呢,你們幫我大秦平定了天下,所求爲何?讓我大秦奉你濟世教爲國教?”
苦行略顯驚異,似乎被說破了心思。
“你有什麼手段能幫我大秦平定教派之禍?”趙淮中不着喜怒的問。
苦行精神微振,便準備施展手段,讓秦儲看清他濟世教的本事:“儲君可願聽一段濟世偈語?”
趙淮中嗯了一聲。
苦行遂盤膝而坐,體內力量運轉,身後光曦浮現,緩緩升起一尊法相虛影。
那法相盤空而坐,似佛非佛,似乎是一個人的背影,腦後閃爍出一道道光圈,又像是盤坐在另一個世界,模糊不清。
苦行口中輕聲呢喃,身後的法相虛影開口發音,如洪鐘大呂:
“世人如願,衆生如願,是人行邪道…普及於一切,我等勘破一切妄,往生…”
那法相虛影的吟誦不僅覆蓋了整個行館,且在往涇陽縣城擴散,威勢驚人至極。
趙淮中的臉色卻漸漸沉了下來。
他的眼睛得到外掛加持,能看見苦行釋放的法相虛影,暗藏着一縷縷血光,實非善類。
其聲音也隱藏亂魂之術,惑人心智,根本不是正經的釋家偈語。
趙淮中沉聲道:“在我面前施展攝魂之術,就是你降妖除魔的手段?
將他拿下。”
辛武身形閃現,驀然來到苦行面前,翻手下壓。
苦行身後的虛影中化出一道光圈,在身前旋動,減緩了辛武的速度。
他從容後退,避開攻勢。
“儲君因何動怒?”苦行開口說話,身後的虛影卻是吟誦聲不止,反而愈發洪亮。
“你身後法相,滿身血污,殺人無數。你以幻術遮掩真實身份,居然敢來找我,倒是好膽量。”
下一刻,趙淮中身後的慕晴空,裴育,夏辛等人氣勢紛紛外放。
尤其以夏辛滿臉獰笑,大步往苦行逼去。
整個殿宇內,法力激盪,席捲苦行。
這幾人一起出手,就是聖人也要心生忌憚。
苦行所化法相頓時被壓制,聲音截然而止,他自己也是寸步難移,身後的法相光芒消散,果然露出一個被血光環繞的邪惡身影。
“吾身染血光,乃降魔所致。”
苦行解釋道:“失了我濟世教的支持,不日間秦人就將遭遇大禍,無人能救,屆時大秦儲君悔之晚矣,再想讓我濟世教出手,已經來不及了。”
此時辛武手中化出一條封禁鎖鏈,法家之力瀰漫。
他修行法家之術,既能封印自身,也能攻敵,鎖鏈徑直落在苦行身上。
其閉目盤坐,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樣。
趙淮中:“把他帶下去,安排人審問,看他知道些什麼。”
“諾!”
辛武當即讓人將苦行押了下去。
趙淮中則轉身離開了行館正殿。
“老慕,你給我說說,儲君爲什麼要將這苦行抓起來?”
夏辛沒話找話,一臉訕訕的模樣:“苦行既然有問題,我還以爲儲君會將計就計,讓人跟着他,把他身後的人也一起挖出來。”
慕晴空沒好氣的道:“你以爲我們都和你一樣蠢。
若按你所說,那苦行自詡得計,從我們這裡離開後會幹什麼?”
夏辛道:“應該是不動聲色,回到城內繼續傳播他的教義,以期能接着矇騙我等,最終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慕晴空道:“所以儲君纔要公然拿人。你想想,苦行暴露,他身後若有其他同夥會怎麼做?”
夏辛恍然大悟:“他們會惶恐不安,或者畏懼逃竄,也有可能想方設法的營救苦行,則我們就能將他們一舉成擒。”
慕晴空翹起嘴角。
他和範青舟,趙淮中等人相處時,總感覺自己的腦子是短板。
這時候卻莫名愉悅,斜着眼睛看夏辛。
夏辛亦是心情愉悅,忖道:裝一回蠢,讓慕晴空舒坦些,他應該不會再提我昨晚逛東陽樓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