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市西北部荒原。
掛滿積雪的松樹、榆樹從破損的鄉間別墅中鑽出,傾倒的樓房下搖曳着枯黃的沙棘,僅有的一條公路已經被時間所掩埋不見,擡眼之處漫天落雪皚皚連成一片。
這裡是清泉市與天水市的交界處,同時也是河谷行省南部城市羣的邊陲之地。
雖然在地理上,這片原始風貌的城區更靠近天水市,但在行政區劃上這裡卻歸屬於人口更多、產業更密集的清泉市。
它有一個原生態風味十足的名字,即榆木區。
這裡曾經種植着大量的榆樹和松柏,如今也只有那些長青的樹木們活了下來。
在那個遙遠的烏托邦時代,這一帶曾是有名的避暑勝地。由於南朝菱湖,西面矮山、緩丘,偶爾拂過林間的清風與落霞總讓這裡充滿詩意,那些厭倦了都市生活的兩市居民,常常會來這裡過上幾日隱居的生活。
由於這裡沒什麼高樓,家家戶戶都有着籃球場大小的草坪,一些人會在後院中種些原始風味的作物,導致這一帶的倖存者們,反而在廢土紀元的初期自給自足了一段時間,形成了以家庭爲單位的農業社區。
當然,如今這裡早已荒廢。
野蠻生長的綠植取代了文明的痕跡,短短數十年的時間,這片田園牧歌的小鄉村,綠化率便從60%飆升到了100%,如今以分不清森林與廢墟的邊緣。
事實證明,人類這種生物一旦適應了工業化,就很難脫離工業太久。
即便很多人嚷嚷着厭倦了都市的喧囂,真要是退回到農業時代,99%的人都得受不了。
而那些被作爲嗜好而種植的原始作物,別說是餵飽涌入這裡的難民,尚且不夠當地人自己吃。隨着嚴酷的寒冬來臨,很快那些大大小小的農業社區便消失在了雪幕中。
由於缺少可以回收的垃圾,再加上徘徊着危險的異種,很少有幸存者光顧這裡,只有一些不怕死的行商會選擇在這裡落腳。
然而如今,這座無人問津的遺落城區,卻是罕見的熱鬧了起來。
一羣不速之客自北而來,浩浩蕩蕩地踏入了這裡。
他們手握樣式統一的栓動式鐵管步槍,便宜的木質槍托,槍管甚至還是笨重的鑄造件。沒有護具,也沒有統一的服裝,只有一件破爛的毛皮大衣和綴着毛邊的短靴勉強遮體。
他們身上唯一統一的裝備,恐怕只有脖子上的電擊項圈。
這些人毫無疑問都是人類。
只不過那野獸般的瞳孔中,看不見絲毫文明的光輝與理性。
握着步槍、帶着項圈的他們,更像是一羣被馴服的猴子。而那些手握遙控器,跟在他們身後催促他們前進的下級軍官,才更像是活生生的人。
懂行的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那些帶着項圈的人的身份。
克隆人!
而且還是最便宜的那種!
整個中洲大陸,能夠大規模、高效率地“馴化”克隆人,並將他們成建制地投入戰場的組織恐怕只有一個。
那便是軍團!
站在一座破損的房屋旁邊,穿着藏藍色大衣的男人望着向前行軍的部隊,禿鷲般的視線銳利的彷彿一把匕首。
他的名字叫瓦努斯。
無論是在軍團本部,還是在他所屬的東方軍團,這都是個其貌不揚的名字。
然而與那平平無奇的名字相悖的是,他有着成爲一名將軍的野心。
對榮譽與權利的渴望,促使他加入了東方遠征軍,追隨克拉斯將軍的腳步,揮師向東,朝着河谷行省北部的大裂谷前進。
傳說,遠東之地的“企業”,也曾向那裡派出過遠征軍,但不幸敗北。
不過對於企業的失敗,瓦努斯並不想發表任何看法,甚至嗤之以鼻。
在他看來,那些貪圖享受、蜷縮於一省之內地的孱弱之人,根本不懂戰爭爲何物,會失敗也是理所當然。
而軍團不同。
他們是爲戰鬥而生的勇士,是鋼鐵意志驅使的血肉之軀。
無論是克隆人還是自由民亦或者公民,從他們出生的那一刻開始,軍團的鐵律便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中烙下了鋼印。
即便沒有先進的裝備,他們仍然能憑藉着對勝利和榮耀的渴望,與刻入骨髓的勝利意志,同時向四個方向進軍,在一片廢墟的荒原上打下一片廣袤無垠的疆域,令無數大小部落俯首稱臣,獻上奴隸與貢品。
豐饒的大裂谷遲早會臣服於軍團的鐵蹄之下,雄獅旗下沒有任何例外,他們會用七日屠城來懲戒那些負隅頑抗者,祭奠死去的英魂。
雖然戰局已經僵持了一年,但瓦努斯毫不懷疑這一點。
他們就快勝利了!
原本他和他的部下將參與到冬季攻勢,不過就在這時,遠方卻傳來了一條令人無法忽視的消息。
一座移動堡壘正朝着西方前進!
根據收集到的情報,那座堡壘來自遙遠的東海岸,有一羣來自企業的貴族支配——當然,用他們自己的說法則是高級員工。從航線來看,他們似乎打算前往西部,尋找0號避難所的下落。
很巧的是,軍團同樣對0號避難所很感興趣。
不過按理來說,這不是遠征軍應該插手的事情,況且在這個節骨眼上分兵去招惹企業的人,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瓦努斯向克拉斯將軍提出了異議,但異議被駁回。
用克拉斯將軍的說法是,爲了攻破大裂谷牢不可破的聖盾系統,遠征軍需要這座移動堡壘爲他們處理核材料,生產便宜又好用的核彈頭。
雖然不願承認,但他們的戰術核彈已經快用完了……
“我們距離那座堡壘還有多久?”
聽到長官的聲音,瓦努斯身後那名副官沉聲彙報。
“還有10公里,長官。”
瓦努斯點了點頭,說道。
“就在這裡停下吧,他們只要不是瞎子,肯定已經發現我們了。”
軍團沒有太黑的科技,但不意味着他們沒有見過。
瓦努斯的思路很明確。
構築防禦工事,依託叢林地形建立陣地,再用炮兵對他們的後方進行打擊,最終迫使他們投降。
相信只要炮聲一響,那些沒打過硬仗的軟腳蝦自己就會亂作一團。
“鋪設錫箔紙和隔熱泡沫,在這裡搭建指揮部!”
踩着腳下的混凝土磚,望向南方的瓦努斯,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那些鐵罐頭不好對付,但他們不可能一直待在那裡不走。”
“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們!”
……
開拓者號,一架輕型固定翼無人機從堡壘的上方起飛,沿着榆木區的邊緣盤旋,
與此同時,作戰指揮中心。
盧揚盯着屏幕中雪花般的亮點,眉頭漸漸皺起。
“軍團的人?”
控制檯前的無人機操作員回答道。
“應該是的,隊長。”
忽明忽暗的亮點密密麻麻,足有兩千餘個,分佈在寬2公里、縱深2公里的戰線上,如同灑在地上的豆子。
除了軍團之外,他想不出來還有其他可能性。
盧揚之前聽說過,軍團的人掌握着某個在戰前社會被禁止的DNA片段,能夠將克隆人的全生命週期的發育速度,提升到正常人的8倍。
這些被量產的克隆人奴隸,只需要1~2月的時間就能從胚胎髮育成可以出艙的嬰兒。被送到擁擠的育兒室之後,他們會在1年的時間裡走完正常人需要8年才能走完的童年階段。
在這1年的時間裡他們會學會語言,或者學不會也無所謂,時間一到他們就會被送進類似於角鬥場一樣的設施,在那裡度過他們的第二年——也就是青少年的階段。
在這一階段,他們的死亡率高達50%,部分篩選精銳的設施甚至能達到70%。這些設施不會教他們如何戰鬥,僅僅作爲篩子,篩選那些能夠適應戰場的人,或者說足夠兇狠的野獸。
活着出來的人將在他們的2歲生日那天被送往前線,成爲一名合格的炮灰。
由於發育速度是正常人的8倍,他們的理論壽命只有10~15年。
但這並不是什麼弱點,因爲事實上他們根本活不了那麼久。軍團從未停止過戰爭,無論是和異種、蠻族、變種人、還是其他倖存者據點作戰,衝在第一線的炮灰平均壽命不到3年,最長不超過5年。
有一種說法是,不少掠奪者同化奴隸的地牢,追根溯源就是從軍團那裡學來的。他們將抓來的奴隸關進地牢,讓他們爲食物爭鬥,摧毀他們的精神與理性,將活下來的瘋子變成炮灰使用,活下來的炮灰變成自己人……
不過軍團通常不會有最後一步。
這種量產型的克隆人只可能是奴隸,最後的宿命只可能是戰死。
爲了確保這些炮灰的戰鬥力,他們會給每個炮灰戴上電擊項圈,並且每十個炮灰配備一名下級軍官督戰,也就是軍團的十夫長。
近兩千人的隊伍看似龐大,但絕大多數炮灰其實形成不了戰鬥力,相比之下更讓盧揚在意的是,這些人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們說什麼了嗎?”
“他們沒有迴應我們的無線電請求,要麼是他們根本沒有無線電,要麼是他們根本不想理我們。”
盧揚點下了頭。
“前一種可能性可以排除。”
“那隻剩後一種了,”看向盧隊長,李德謹慎地說道,“我們還剩4顆戰術核彈,對付2000人綽綽有餘。”
“這是最樂觀的情況,2000人站在廣場上讓你炸,”陸戰隊的副官易海搖了搖頭,“他們分散在森林裡,修築了防禦工事,除非我們將那片森林整個夷爲平地……但這是不可能的,保守估計也得40顆。”
更不要說,對方是分散在叢林與城市廢墟混合的地形,那種地形之下到處都是可以利用的障礙物和掩體。
他們只要稍微挖幾個散兵坑,就能讓爆炸物的威脅大幅度削弱。而那些如同野獸一般的克隆瘋子,基本是不存在士氣問題的,脖子上的電門一開直接發瘋,比興奮劑還好使。
盧揚思忖說:“除非來一顆當量足夠大的。”
李德還未說話,他的秘書王捷便搖頭道:“鈾235儲量不夠,之前用的太多了。重氫得在海邊才能提取,製作的話……以我們現在剩餘的能量,基本不用考慮。”
截至繁榮紀元末期,這顆星球上對核能的運用,已經從早期的D-D聚變,進化到了第3代可控核聚變。
即純氦三聚變。
該反應原理下,兩顆氦三原子發生聚變反應,會產生兩顆質子與一顆氦原子,中間不會有中子產生。
開拓者號使用的正是這種技術,自然不可能閒着蛋疼去儲備半衰期僅十二年的氚。
李德揉了揉眉心,頭疼說道。
“所以現在怎麼辦?難道看着他們在我們的眼皮底子下修築工事?他們離我們的資源採集點只有不到四公里的距離!只要他們再往東挪一點點,就會發現我們的工地!”
“也許他們已經發現了,只是現在忙着挖工事沒空。”一名陸戰隊的老兵提出了合理的假設。
“動手吧!和他們沒什麼好客氣的!拖的時間越久,這根骨頭越難啃,”陸戰隊的副官將拳頭放在了桌子上,“十公里的範圍已經很危險,我們不能放任他們繼續下去。”
仁慈並非意味着軟弱。
況且既然他們是軍團的人,對付那羣有組織的掠奪者根本沒必要留手。
盧揚並非優柔寡斷之人,捏着下巴思忖片刻,權衡得失之後,他只用三秒鐘便做出了決斷。
“晚上八點發動攻勢!”
軍團的高科技裝備很少,最黑的科技也不過單兵核彈發射器與鐳射步槍,主要配備精銳部隊。
至於這些人,很明顯和精銳還是差得遠,估計也就一些無後坐力炮或者火箭筒,別說什麼自導火箭了,連線導都未必有。
開拓者兵團的陸戰隊不但有強悍的動力裝甲,而且頭盔目鏡還集成了夜視儀、熱成像功能,天上更有固定翼小飛機空中支援。
等天一黑,直接把他們當瞎子打!
盯着大屏幕的盧揚眼睛微微眯起。
“既然他們拒絕溝通。”
“那就用口徑教他們說人話!”
……
行動營地。
前往北部城區撿垃圾的玩家們,正有說有笑地從工地回來,與從前哨基地趕來的非洲人與萌新們交接換班。
站在營地的中央,望着遠處歸來的茫茫人海,戒菸扯開嗓子,興奮地嚷嚷着喊道。
“羣主!方長!狂風!夜十!你們在哪兒啊?”
喊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四個像是從煤窯裡鑽出來的小玩家走來,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以啊,老兄,你總算是上來了。”
戒菸:“哎,說多了都是淚!話說你是哪位?”
方長笑着說:“我是方長!不刮鬍子的那個是老白,旁邊那個最騷的是夜十,悶騷的是狂風。”
夜十嬉皮笑臉說:“我不同意!什麼叫老子最騷?最騷的不是狂風嗎?別看這逼平時不說話,拿着智力系能混到第一梯隊,難道這還不夠說明他有多猥瑣嗎?”
狂風:“滾蛋。”
老白上去拍了拍戒菸的肩膀,爽朗地笑了笑說。
“你這確實挺不容易的!我記得0.1版本的時候,你就預約了吧?那會兒應該是最好約上的,後面人越來越多,更難排了!”
戒菸一臉的激動:“哎,說多了都是淚!我真是眼睜睜地看着預約門檻從10道題變成100道題,連着抽了7次,一次都沒中,我要裂開了。”
老白嘆道:“沒事兒,非洲人也不止你一個,你沒看論壇上好多老哥都開始更新《排隊日記》了,這遊戲的封測資格確實少了點兒,等內測開始應該就好多了。”
“其實也不少了,”方長笑着說,“哪個遊戲公司能免費賒這麼多設備給玩家?已經400個頭盔了吧?大家等的着急,主要還是這遊戲完成度有點高,封測這麼久才碰到一次bug,老實說我挺意外的。”
夜十嬉笑說:“光哥說,我這會兒在加班,就算你舔我,我也聽不到你在說啥。”
方長:“淦!你爹是這種人嗎!”
老白右手放在了戒菸的肩膀上。
“不扯淡了,戒菸兄弟,一會兒我們要回前哨基地,那邊還有個本沒刷。前兩天藤藤把織布的技術給點出來了,後面這麼多人等着換防具,魔鬼蛾的繭的需求肯定會上去。正好這邊任務也做完了,我們打算花點時間,把溫室遺址的B1層給打下來。”
“一會兒你跟着大部隊走就行了,先熟悉熟悉操作,這遊戲的流程還是挺簡單的。”
“等你回了前哨基地那邊,我們再帶你下本練級!”
聽說有大腿要帶自己,戒菸立刻開心地點頭,臉都笑嘻了。
“好嘞,大佬!我一定好好搬磚,先把裝備給搞出來,保證不拖後腿!”
夜十一臉感慨。
“你們這屆新人屬實有點兒幸運,一出來就趕上資料片,而且還是開新地圖的大資料片!這資料片的獎勵一拿,直接從新手村原地畢業。哪像我們那會兒,還得自己搞爐子燒水泥,燒鐵塊,拿着弓箭長矛打架。”
“是啊,和‘陸地行舟’一比,‘凜冬將至’就是個弟弟,要裝備沒裝備,要吃的沒吃的,連個畫餅的PV都沒有,還得拿着磚頭烏拉。”方長同樣是一臉感慨,“你們這波簡直是天選,一出來啥都有了。”
戒菸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嘿嘿笑着說。
“低調,嘿嘿……你這麼一說,我突然覺得自己運氣還挺好的。”
夜十嘿嘿笑道。
“是不是心裡充滿了感恩?”
“那必須的!”
這時,遠方忽然傳來滾滾悶雷。
5個牛馬羣的小夥伴齊刷刷地朝着北邊望去,好奇那雪幕的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夜十的臉色忽然微變。
涌上心頭的危機預兆,讓他幾乎是本能的大聲喝道。
“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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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十一點更新!十月份的日萬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