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根本也沒得選。
夏鹽很清楚,只剩一條腿的自己,連走出這條街都困難,更不要說回巨石城了。
何況回去又能怎樣呢?
她雖然幹傭兵這行也挺久了,但基本沒攢下什麼錢,好一點兒的神經元鏈接式仿生義體動輒上萬點籌碼,次一點兒的機械傳動式義體也得上千點。
這價錢都趕上一套化學動力的外骨骼了。
就算把她賣了也買不起。
要麼跟這些人走,要麼在這裡等死。
選擇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坐在搖晃的木製板車邊緣,和堆得滿滿當當的麻袋一起上下顛簸着,夏鹽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或許這段路程就是自己最後一點自由的時光了。
除了把自己抓回去生孩子之外,她實在想不出來自己對眼前這個男人來說還有什麼用處。
一技之長?
工作?
哈哈。
思來想去,自己也只剩下這具身體,還稍微有點兒價值。
聽說會很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們到了。”
前面傳來的聲音,打斷了至少二十萬字不存在的腦補。
從白日夢中回過神來,夏鹽猛地擡起頭,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經被這夥人帶到了一片小樹林。
叢林環抱的中央,是一片錯落着木頭樁子的空地,空地上佇立着一座尚未完工的混凝土牆。
在混凝土牆的旁邊,是一座座飄着青煙的窯爐,再往後是燻肉的土坑和薰魚架。
空氣中瀰漫着烤肉的味道,耳邊是叮叮咣咣的敲打聲。
有人拿着錘子捶打着石料,有人操作着風箱向爐子鼓風,還有人搬運石頭、砌牆或者砍樹。
這裡就像是一座大型的工地。
原始而忙碌。
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
看着眼前這一切,夏鹽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吃驚。她粗略數了下,發現這裡人還不少,光是能看見的就有十幾二十個,身上套着統一的藍色制服。
而在看清楚這身衣服的一瞬間,她只用了不到一秒鐘,便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
避難所居民!?
沒聽說這附近有避難所啊。
不過……
他們這是在幹啥?
夏鹽有些迷惑了。
避難所在清泉市倒是不算罕見,有的好些年前就已經開啓了,也有不少到現在爲止都還在封鎖中,等待着解鎖年限的到來。
那些混的好的避難所偶爾也能算是一方勢力,混得不好的基本上都成了變種人或者異種的口糧。
夏鹽記得,距離巨石城不遠的地方好像就有一座避難所,但住在裡面的倖存者都比較排外,不願和外面的人接觸,而且相當的苟,別說是在地表上大興土木了,都很少從避難所裡出來。
話說這種圍牆有意義嗎?
結實確實挺結識的,子彈應該是打不穿,但再結實的圍牆,還能比避難所的大門更結實?
那玩意兒可是連伽馬射線都透不過。
“……你們是避難所的人?”
“是,”楚光看了一眼她腿上的傷,說道,“我還以爲你昏過去了。”
這一路上她都老實的很,沒什麼動靜。
而楚光這邊注意力基本都分散在周圍,沒太注意她這邊,還以爲這人是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沒想到居然還醒着。
“我可沒那麼脆弱。”
夏鹽擡了擡下巴,眉毛和表情一樣僵硬的像灌了鉛,她覺得這樣可能會讓自己看起來稍微有骨氣點。
至少不顯得膽怯。
然而遺憾的是,並沒有人在意她故作強硬的姿態,甚至根本都沒注意到。
“看出來了,”從那條血肉模糊的斷腿上收回視線,楚光隨口說道,“你的傷口癒合速度,確實比尋常人快那麼一點點。”
套用404號避難所的屬性模板,這傢伙的體質至少8個點,誤差大概在±1這個區間。
換作一般人,就算沒有失血過多,這會兒也得高燒的昏死過去了。
然而這傢伙居然還能撐住,僅僅只是額前冒虛汗,臉色蒼白,以及意識不太清醒。
當然,也沒準是“天賦”所致。
廢土上的倖存者們多多少少都和變異這兩個字沾一點兒,身體上存在一些異於常人的特質不足爲奇。
楚光看向兩名玩家,吩咐道。
“你們把糧食送到‘西紅柿炒蛋’那裡,讓他妥善保存。”
前些日子楚光便叮囑過炒蛋兄,讓他籌建一座能夠保存穀物和肉食的糧倉。
不出意外,現在應該已經建好了。
具體是烘乾了入庫,還是直接整袋子堆進去,相信這位廚子比自己更專業,也更靠譜。
既然有玩家在,楚光也懶得操心這些細枝末節的瑣事兒了。
上次光是弄個燻肉就給他折騰的夠嗆,讓自己來規劃糧倉只怕吃不到冬天就得發黴或者被老鼠啃了。
聽到管理者的吩咐,方長和夜十齊齊點頭,接下了任務。
“是!”
“遵命!”
楚光沒說什麼。
只見他伸手將癱在板車上的女傭兵拎起,不顧後者的驚呼,像扛麻袋一樣將她扛在肩上。
接着,另一隻手伸出,抓起夜十從其他三名傭兵身上舔來的揹包,大步流星地朝着療養院的方向走去。
夜十和方長在旁邊看的一陣佩服。
這一大包裝備加個活人,加起來少說也得百來公斤吧。
兩隻手拎起來就走,這也太強了!
看着向療養院走去的管理者,注意到這邊情況的老白,悄悄靠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兒了?咱BOSS拎着的那個人是誰?”
“你問方長,就他把劇情看完了,我就看了個寂寞。”不是在舔包就是在當人質,夜十感覺自己活像個工具人,一臉鬱悶。
方長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別看我,這遊戲也沒個字幕,過劇情的時候根本聽不懂NPC互相之間在說啥……你就把她理解成新加入的NPC得了。”
猜是能猜到個大概,但完整地講出來有點困難,還是等官網上更新吧。
老白愣道。
“好吧……不過話說回來,她咋傷這麼重的?”
“嗐,別說傷的重了,人都差點沒了,”夜十嘆了口氣說道,“你是不知道我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什麼。”
“遇到了啥啊?”
“爬行者!”
“臥槽?”老白一臉驚訝地看着夜十,連忙追問道,“你們遇到爬行者了?那玩意兒長啥樣?”
官網上有爬行者的資料,但除了幾句抽象的文字描述之外,並沒有關於它戰鬥力的描述。
更沒有圖鑑可以參考。
老白只記得,這玩意兒好像和啃食者屬於同一類,都是真菌感染下誕生的共生體異種,似乎還和生物武器有關,已經無法溯源其先祖。
本來他還想着,這玩意兒估計是設定中的怪物,遊戲公司指不定都還沒把模型給做出來。
沒想到這倆居然遇上了!
“長得怪醜的,有四條老長的胳膊,趴着大概半人高,站起來估計得兩米。這玩意兒不但力氣大的離譜,關鍵是動作還賊特麼快!我們三條槍射了一輪,一槍都沒打中,後來還是管理者牛逼,掄起鋼管,幾下子給它戳死了。”
夜十繪聲繪色地描述着當時的情況,雖然這抽象的敘事風格,基本上啥也沒說清楚。
老白求助地看向了方長,後者嘆了口氣。
“一時半會兒我也說不清楚,但基本上就像夜十說的那樣,那個爬行者強的有點離譜。”
“我估計新資料片不只更新了遊戲內活動,還添加了更多的異種、新的NPC陣營、以及與之相關的任務,一會兒下線了再聊這個……管理者讓我把板車送去炒蛋兄那裡,我先去交個任務。”
雖然很想和方長老兄交流一下他的新發現,但現在距離天黑只剩下三個小時,確實沒時間可以摸魚。
老白嘆了口氣,點頭道。
“行吧,你先去吧……我再去琢磨一下鍊鋼的高爐,你丫的搞完了趕緊來幫我!”
“嗯,回見。”
……
另一邊,療養院內。
正在腳手架上施工的玩家們,紛紛注意到了從外面返回的管理者。
當然也注意到了被他扛在肩上的那個女人。
“我靠,快看快看,管理者肩上扛着個人!”
“那人是誰???”
“新NPC?”
“還是個妹紙!”
“終於有新NPC了!兄弟萌,咱們離內測又近了一步!”
“噢噢噢!”
一想到離內測又近了一步,玩家們一個二個就像是打了雞血,搬磚抹灰更用力了。
被楚光扛在肩上的夏鹽,臉頰像是燒了一團火,不只是姿勢的原因,更是因爲那一道道視線讓她感覺到如芒在背。
她聽不懂那些人在說什麼,但根本不用聽懂。
猜都能猜到,無非是和這些男人們下蓅的眼神一樣下蓅的垃圾話。
她能想象到,他們就像廢土上的鬣狗,用這種方式向作爲首領的那隻雄性送上諂媚與恭維,以期在他享用完獵物之後,分到一塊骨頭或者一口肉湯。
很顯然,自己就是那頭鮮嫩可口的羔羊。
夏鹽越想越恐懼,緊咬的牙齒忍不住打架,眼眶更是有些溼,甚至滴了下來。
她忽然後悔了,與其被羞辱之後扔給狼羣分食,還不如做過自我了斷,死的有骨氣一點兒。
但身體不聽她的。
電梯往下。
到達。
楚光大步流星地穿過避難所的大門,通過緩衝室,走進居民大廳,將塞滿裝備的包裹扔在一邊,接着將扛在肩上的夏鹽扔在了椅子上。
“嘶,你輕點……你要幹什麼?”
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夏鹽緊張地盯着靠近的楚光。
“老實點。”
懶得理她,楚光隨手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一根銀白色的金屬圓管,拇指彈掉了塑料蓋,食指習慣性地彈了彈。
“應該不疼,你忍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