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
咔。
嗒。
“她”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從陰影踏入天空下,“她”踩過明暗的交界,凌駕於那些可怖的“金屬”之上,向着每個人緩緩地碾壓而來。
“Ter……isa?”
Cecilia的聲音搖擺飄渺地像是針尖上的氣球,但回答她的只有那太過鋒利的腳步。
“她”沒有任何遲疑,只是前進着,面前的“生命”和“金屬”都一樣在“她”眼中空空地倒映着,沒有半分區別。
那朵金色的“花”散着奪目的光,沉重地壓側了少女纖細的脖頸,招搖着,蔑視着一切般盛放着。
單單從“美學”而言,這一片都是燦爛的美麗,可只要是站在“人類”的角度,毛骨悚然便是唯一的旋律。
“她”向着Cecilia擡起了手,被“花”根植的小臉斜着,舌頭從張開的小口中露出一截,沒有聲音,可卻好像還有意識的樣子。
“Terisa……”
Cecilia不由自主地踏出去,想要觸碰那隻被“金屬”徹底包裹,又露出那抹蒼白的小手。
砰!!!
槍聲。
Cecilia向後倒去。
後領,被揪在Himeko手中,在Cecilia的視線中,短短半秒的時間被拉得無限長,在Himeko的後拽中,她那頭火紅的長髮拉到眼前,裹身的戰鬥服下可以看到清晰的肌肉繃緊,還有那把被提起的電磁步槍,以及被拋飛的彈殼。
獨屬於電磁武器的能量衝鳴像是令人痛苦的耳噪。
“進攻。”
Himeko說出這句話的時候,Cecilia只能從她的背後看到那抹堅硬的脣角,焊死般貼在一起,而這個命令也是如此輕微,即使是在通訊頻道之中,也輕淺地彷彿一抹空氣,只有仔細去尋找,才能找到這封鎖了所有感情的聲音。
一瞬間,Himeko的聲音和“她”那嗚咽的低語在Cecilia聽起來是那麼像,都是難以區分的冰冷。
槍彈和電磁能量的衝撞的曳光閃在這個戰場的角角落落。
現在,完全是遠征隊的進攻。
在槍林彈雨之下,“她”完全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站在那裡,嬌小又猙獰的身軀仍由着電磁子彈的撞擊拖殘,猛烈地搖擺着,人眼看不見子彈,但這幾乎被打折的身子卻用“金屬”和金屬之間的火花精確地向每個士兵展現着他們扣下的每一次扳機。
只有一個人,她沒有選擇扣扳機,而是選擇躲在所有人身後,抱着腦袋,蜷着身子,就像是個害怕到極點的小姑娘,無助地顫抖着,原本早被她嫺熟使用的步槍像是燙手的柴火棍,被她扔在一邊。
“不要……不要……不要……”
槍聲的轟鳴完全淹沒了Cecilia的呻吟,沒有人去注意這躲藏着的身影,只是隨她逃避着。
咔擦。
彈倉空了,可Himeko的手指依舊緊緊扣在扳機上,對抗“崩壞”的三年來,她第一次出現了扣空槍的情況。
“她”的上半身就像完全斷折了脊柱,270度傾倒着,可腳卻生根般紮在地上。
沒有血,也不可能有血,只不過那一身纏裹的“金屬”上竄流的金色紋路更加密集,遠望上去簡直就是電路芯片上的銅蝕刻痕。它們一條條從“她”的身上衍飛而出。
是的,“飛出”,她身周的空間都成爲了這種顏色的畫布,金色的電紋從“她”身上的每一個角落綻開,又消失在了空氣中。
虛無之中,像是有一雙無形的手抓住了“她”折斷般的腰身,“咔吧,咔吧,咔吧”,每一聲響起,這個纖細的身影就會擰直一分,在骨碎似的脆響中,那朵“花”又一次挺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之前那電磁子彈的聚射從未發生過一般。
沒有任何傷痕。
——“不可能”
這三個字出現在所有人腦海中,他們相信自己的武器,但面前這個扭曲之物就這樣用最嘲諷的姿態粉碎了他們的自信。
換彈,上膛,準星。
可就在他們的扳機準備再一次扣下之前,洪水猛獸般的“異常”涌了出來。
不是死士,不是崩壞獸,但也同樣奇詭,甚至更加致命。
“活”了過來。
所有的“金屬”都活了過來。
這些“金屬”的藤曼從靜止到狂舞只用了僅僅一秒,也就是這一秒,整個平靜的盆地化爲了蛇藤的地獄。
戰士們閃躲着,開槍掩護着,突變實在是太過突然,“恐懼”這種情緒甚至還來不及控制心神,身體已經採取了最緊急,也是最有效的撤退方式。
這些都是戰士們最下意識的反應。
可惜,在他們面前,不是死士和崩壞獸,而是將他們徹底包圍,覆蓋着他們腳下每一寸空間的“金屬”。
在這片“金屬”捕殺之時,Cecilia卻好像失智般蜷縮在原地。
此時此刻,她滿腦子全是“回憶”。
將那個幼小的女孩撿回來的回憶。
第一次做飯,第一次和別人一起就餐,第一次擁抱着入眠。
這麼多“第一次”,這麼多溫暖,全部都是這個不會說話的小女孩給予的,最溫暖的美好。
可現在——
那朵金色的,扭曲的,崩壞的“花”,徹底將這些美好摔得粉碎。
噗!——
這是鮮血的聲音。
它飛揚着,塗在了Cecilia的眼中。
這個因爲害怕現實而逃避的女子終於醒了過來。
這不是她自己的血,她甚至沒有受傷,但血已經飛起。一柄闊劍猛地紮下來,撐在她身邊。
還有一抹火紅,這段髮絲被鮮血染得豔紅,垂下來,拂過Cecilia的臉頰,黏糊糊的。
Cecilia還能聽到一個撕心裂肺的尖叫,好像是個熟悉的人,但那尖叫太過破嗓尖利,幾乎撕開靈魂,以至於難以分辨,更主要的是,現在她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面前之人奪去。
一截“金屬”扎穿了面前這具火辣的身體,離她自己只有致命的三釐米。
脖子以下全是黏熱,那是來自於被扎穿的濺血,還在奔涌,淋在她身上。
天光仍在,從這個人背後照下,耀出她垂下的髮絲,刺得Cecilia的眼睛有些疼。
“Himeko……”
Himeko說不出話,只是按住了Cecilia的肩膀,她的嘴巴輕輕動着,僅僅只是嘴型,也能讀出她的意願: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