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又一次降臨了。
但地上還是有光,橙紅的光。它們是“崩壞”的枝蔓,將這片土地沾染地扭曲可怖。
“呼——呼——”
恐懼驅使着他們奔跑,幾乎是連骨骼都一同榨爲體力的瘋狂。
直到現在,這些殘兵敗將才敢稍稍停下來。
因爲直到這個時候,“疲憊”才趕上了他們驚慌的速度。
“Himeko,Himeko……”
Cecilia慌亂地爬起來,轉向身後那具被一路擡來的身體,通透的創口張裂着,醫療紗布和止血藥劑全部都用在了她殘破的身體上,才堪堪吊住了她的命。
“滾開!!!”
Cecilia沒有靠近,在她正要觸碰到那奄奄一息的胸膛時,沙啞的尖喝響起,手一疼,被狠狠地拍開。
是Rita,這個原本第五隊的隊友現在像是頭髮怒的雌獅,而獠牙所向的第一個,就是Cecilia。
因爲過分的尖叫和激動導致了Rita的喉部粘膜損傷,但也同樣使得她的聲音混雜了更多的令人聞而生畏的憤怒。
“我……”
“滾啊!你離Himeko大人遠一點啊!”
CHUANG!
撕扯皮肉般的刮聲砸在Cecilia的側臉上,巨大的衝擊力讓她翻在地上,慢慢地,火辣辣的疼攀上了右臉。
Cecilia擡起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揚着手的喪服少女。
Rita咬着牙,她的眼淚拼命憋在眼眶中,染紅了眼角。
“都是因爲你啊……”
“你還想怎麼樣啊!!!”
失控。
最愛之人的重傷瀕死讓Rita的神智處於隨時可能崩潰的狀態,使她排斥一切可能造成Himeko傷害的原因,也將所有的根源推到了一個人身上。
一個同樣因爲所愛之人“失控”的可憐人身上。
“你還呆在這裡幹嘛!——”
但這隻手沒有再落下,因爲第三人制止了這場幾乎崩潰的鬧劇。
Kevin握住了Rita離Cecilia不過幾釐米的巴掌:
“夠了,Himeko的傷勢可不夠你們繼續鬧下去。”
“你們別靠近她!”
Rita歇斯底里,可還是被Kevin巧力推開:
“醫務兵還有剩的,別妨礙他們。”
戴着救護臂章的士兵們撞了進來,電磁除菌障紮在周圍,又在地上鋪了條毯子,殺菌消毒液灑了一遍,就將傷員搬上來,開始了手術。
感謝這個時代的科技,特別是對於電磁技術的運用,否則如此簡易的“手術室”只會加速傷員的死亡。
這個時候,爭吵和責怪也沒有任何作用,Rita想要衝進去,哪怕是幫忙端一下手術鉗或者盛放仿生臟器的冷藏盒,可Kevin站在那裡,連同理智一同將她們攔下,讓她們只能站在那裡,咬着牙看着。
“又是這兒,這傢伙的肚子怎麼老是這麼倒黴。”
主刀醫生清理着爛肉和摻雜在傷口中的止血布,眉眼一直皺在一起,似乎在說明,又想是在自言自語:
“嘖,整個胃部都廢了,腸也是……喂,Karl,把冷凍箱拿過來。”
捧着箱子的護士還是一動不動地站着,有人推了她一下,便帶着箱子一同倒了下去。
主刀醫生眼疾手快地撈起了箱子,沒有去看這個倒地的醫務兵,冷漠地繼續着手術。
“你們別愣着,把這傢伙帶出去吧,妨礙手術了。”
主刀醫生沒有擡頭,可的確是在通知Rita和Cecilia。
“走吧,別打擾他們了。”
Kevin也這麼說着,將兩人推了開來,但他自己卻依舊守在這裡。
“你們應該都回去冷靜一下,還有參加一會的作戰會議。”
以這樣的理由,兩個第五隊的成員被排斥出了搶救她們隊長的手術室。
氣氛,完全拋棄了兩人,緊張的手術將兩個最關心傷員的人排除在外。
憤怒,不堪。
Cecilia甚至能直接看到這樣的顏色從Rita身上溢出來,Cecilia自己也同樣擔心着Himeko,可Rita卻是——搖擺在理性邊緣的瘋狂。
Rita站着,看着那場近在咫尺的手術,背對着Cecilia,她的後背離Cecilia只有半米,但只給Cecilia帶來了“冰冷”這唯一的感覺。
“……走吧。”
“唉?”
Rita的話出乎Cecilia的意料,她原以爲Rita會當場發怒,或者固執地值守原地。
可Rita卻聽從了指令,抱起了倒在地上的醫務兵。
“幫忙。”
Cecilia下意識地走上前,抱起了那個士兵的腿,可就在觸及的一瞬間,她停住了。
“他……”
Cecilia望上去,看到了這個士兵永遠合不上的眼睛。
“過勞死了。”
Rita的聲音卻依舊冷得像冰。
確實如此,高強度的撤退,再加上需要高度集中的手術急救,最疲累,最危險的,反而是他們這些奮戰在手術檯上的醫務兵。
可這個時候,沒有任何惋惜能夠從她們心中浮出來。Himeko是隊長,也是朋友乃至於更重要的人,但這一次,倒在她們面前的,是個相對陌生的人。
麻木的心,很難再提起勁對一個陌生的人產生憐憫了。
“Cecilia……”
走得遠了,埋葬了這名士兵,回收了他的銘牌和武器,Rita終於回過了頭,霜雪似的月光下,那雙紫紅的眸子裡,野獸在咆哮:
“我啊……一定要殺了‘她’(Terisa)呢……”
所謂友情;
所謂信任;
所謂“第五隊”;
在這一刻,分崩離析。
離開了礙事者的手術室再一次恢復了平靜,摒除了糟糕的氛圍,手術速度也快了不少。
Kevin站在那裡,看着那蒙着呼吸輔助器的俏臉,等了會,說道:
“她們走了。”
Himeko的眼睛顫了顫,睜了開來,但也只是微微睜開。
她的動作卻沒有使醫務兵產生任何驚訝。
“HT-S722,注射吧。”
氣若游絲,但Kevin還聽得見。
“你確定嗎?這種藥劑可是從‘昊天’那裡提取出來的!‘逐火之蛾’還沒有進行人體實驗……”
“注射吧……她們沒我不行。”
微睜的眼睛裡,好像有一團永不會熄滅的火。
又是一個箱子被醫務兵捧過來,打開,一支支藥劑立在裡面,透着紫粉的光。
那是“崩壞能”的光。
“你現在的傷勢,必須得注射6支才能保證你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戰場。”
“機率?”
主刀醫生言簡意賅地回答了Himeko的問題:
“95.2%的感染率。”
沒有遲疑,Himeko點了點頭。
“注射。”
醫務兵打開了針管的封塞,而Kevin也拿起了他的電磁手炮,抵在了Himeko腦袋上:
“願神靈保佑你。”
“哧。”
即使倒在手術檯上,氣若游絲,Himeko還是對這句祈禱發出了嘲笑。
或者說,是在嘲笑Kevin所祈禱的那個虛無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