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泄憤

人頭。

男,女,老,少。

從阿波卡利斯的權庭中滾了出來,像是彈珠一樣淅淅瀝瀝地鋪了下來,紅了一片。

他們有的在哭,有的在嚎,沒有一個是平靜的,全都浸泡在恐懼之中,醜態畢露。

這是血腥的,這是殘忍的,這是冷血的,這是一場無差別的屠殺,就像是惡鬼跑入了阿波卡利斯家族之中舉起了屠刀。

即墨慢慢地從那扇大門裡走了出來,手裡持着一柄紅透的長劍,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血。

他的臉一面血紅,一面慘白,墨黑的眼中見不到一絲的感情,就好像徹底剝離人性的機器。

不,應該說是隻剩下一種情緒留存,掩蓋了他全部的人性。

憤怒。

吞滅一切的憤怒。

即墨的另一隻手裡是是一本書,上一代教皇隨身攜帶的一本書,一本“無字之書”。

當然,“無字”僅僅只是它原本的名字,此時此刻,攤在即墨手中的書頁落在中途,最後的一句話只寫了半頁——

“我等已準備火攻,還望教皇閣下進行牽制。”

再往前翻,密密麻麻的彷彿對話般的字跡一行又一行,既是臺閣體,又是花字文,字裡行間,寫滿了陰謀。

在看到這一本書的時候,憤怒徹底吞沒了即墨全部的理智。

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書本?它怎麼會連接起千里之外的兩個文明掌權者的對話?會不會是有人別有用心?

即墨,完全,不想去思考這些。

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發泄。

發泄他的憤怒,他的痛苦,他的仇恨。

他的手緩緩收緊,將這可憐脆弱的書本擠成了碎片。

譁!譁!譁!

行軍的聲音壓響在這片宮殿外的每個角落,鐵銀色的戰甲更是擠滿了即墨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這一次,不論是教皇派的舊黨,還是阿波卡利斯的鷹犬,統統都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

因爲現在他們的敵人,只有一個人。

站在臺階上,血淋淋的那個人。

“騎士們!放下我們的矛盾吧!我們的敵人現在只有一個!就是那個惡魔!是他殺了教皇!又殺了大主教!”

盔甲上印着華美紋章的貴族少爺氣勢昂昂地做着戰前鼓舞,像是一隻耀武揚威的大白鵝,扯着嗓子到處啼叫。

迂腐,沉悶,也許是一個不知從哪個溫室裡走出來的大少爺,以爲自己穿上了鎧甲就能拯救世界,只需要站在人羣之中便能一呼百應。

他唯一幸運的地方,就是敵人確確實實只有一人,而也確確實實地吸引了所有騎士的仇恨。

但這又是最大的不幸,因爲那個人是即墨。

憤怒的,仇恨的即墨。

騎士嘈雜的叫罵,那個貴族少爺的作戲,種種姿態在即墨的眼前流過,像是嚎叫的風。

他卻只是提着手裡的那柄沾滿鮮血的長劍,靜靜地站着。

貴族少爺的聲音越來越亮了,似乎在他眼中勝利已經確定,畢竟在他那不成熟的內心看來,萬人的軍隊就是勝利的保障。

真是可悲。

嘭!

有什麼,碎了。

站在貴族少爺旁邊的騎士有些疑惑,那聒噪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只有什麼東西潑在了自己身上,騎士這才擡起頭——

血紅。

一柄劍斜插在那僅剩的胸腔上,脖子分了開來,那顆高傲的腦袋已不知所蹤。

“來了!他來了!——”

在神經尚未理解發生的一切時,淒厲的嘶嚎響成一片,這個騎士又呆呆地轉過視線,像是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

隨即,天地倒轉。

對於來到此處的騎士們來說,這是噩夢的開始。

也是一生的終結。

撕碎。

字面的意思,對於在天命來說屬於鎮國利器的騎士團就像是擺在餓獅面前的熟肉,被利刃狠狠地切開。

現在的即墨暫時還無法和以往一樣自如地使用崩壞能,身體還在努力地適應着失去了心臟的環境條件,但即使如此,這些騎士對於即墨來說依舊不過是些可供拆解的零件。

最先刺入眼前的是林立的長槍,憑藉着騎士馳馬的高度輕易地覆蓋了即墨前進的每一寸腳步。

但也僅此而已。

噗!

血。

堅不可摧的人牆被撞出了一道血色的大門!

這一秒,出奇的安靜。

思考的速度跟不上死亡來臨的腳步,更趕不上即墨殺戮的手指。

沒有崩壞能,也沒有那柄陪伴了千萬年的鐮刀,但是即墨自己就是殺器。

他不會像赤鳶那般猶豫,也不會因爲殺戮而遲疑。

千年的時光對於他度過的時間來說有些太過短暫,他在那段孤獨的時光中葬送了無數扭曲的物種,現在,屬於“屠夫”的一面露出了它讓所有物種顫抖的恐怖。

這不是武技,而是在殺戮中誕生的技術。

這一秒,騎士們做了很多。

他們投擲長矛,他們豎起盾牌,他們拔出利劍,他們揮起釘頭錘。

咔!

長矛斷裂。

斷折的那矛頭緊握在手中,擡手刺穿鎧甲,洞穿胸膛,然後奪走那柄釘頭錘,揮起,砸下,一面盾牌碎裂,藏在盾後的手臂綻裂出橫斷的骨骼和肌腱,最後撞在那隻頭盔上,拍成了血肉模糊的鐵片。

“啊啊啊啊!!!”

不知是憤勇還是恐懼的尖叫,十字長劍劃過顫慄的弧度,刮向即墨的脖頸。

僅僅只是後撤一步,手指點在那持劍的手腕上,往前輕推,這柄本應該刺向敵人的利劍便輕易地奪走了戰友的生命。

然後,又以一個痛苦的角度,折斷手臂,將利劍送入了自己的胸膛。

痛。

視線紅了一片。

一個家族花費重金培養的騎士,就這樣被一柄劍抹去了全部的價值。

最後的血紅中,只有惡魔那雙毫無感情的黑眸。

彷彿深淵。

接下來的一切發生得都相當迅速,生命如同隨意踐踏的野草。

戰馬,長矛,甚至利劍那纖薄的刃段都成爲了即墨的立足點,然後,如幽靈般流動,無情地收割着每一個靠近的生命。

鎧甲成了擺設,盾牌成了紙牌,一切都擋不住這一個甦醒的屠夫。

一路血紅。

也是一路的慘叫。

而更加讓恐懼發酵的,是屠夫那無聲的寂靜。

不論殺了多少,他也沒有出現任何的表情。

就好像在他眼中,只不過是羣肉。

騎士們的包圍圈被輕鬆地突破,一道血色的走廊橫在這片鐵銀的軍團之中。

他們膽戰心驚地望了回去,卻又帶着無比地慶幸。

殺出了這樣的重圍,這個怪物應該會離開了吧。

但是,即墨回過了頭,轉過了身。

血從他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來,積了一窪。

他們所面對的,依舊是那雙毫無波動的墨瞳。

對於即墨來說,這是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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