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雷電,刀,劍,還有那能放出火焰的箭矢。
撞在身上,很痛。
身體好像離崩解只剩一步之遙,像是在狂風中搖擺的蒲公英。
在孤獨和仇恨中沉淪的記憶終於再一次甦醒,而這一次,醒來的不僅僅是那抹黑影,還有那黑影手中的鐮刀,以及那鐮刀留下的痛苦。
這份記憶之中遺留至今的痛苦讓它顫抖,也讓它恢復了“理智”。
但這份“理智”並非是指那種人類般的智慧,或者說根本與“人性”無關。
在上個世紀,就有學者提出了“崩壞”產生“智慧”的可能性。
“崩壞”破壞文明最基本的形式是“感染”,而在其之上會產生多種崩壞造物,死士,崩壞獸,甚至還會再進化出更加奇詭的存在,最後便是以“毀滅”爲唯一的律者。
律者是存在“智慧”的,儘管這份智慧大多取決於本體的知識儲備,但不論如何都是爲“毀滅”而服務。
於是,有一個假說誕生了:
在未來,會不會產生具有“智慧”的,非律者的崩壞個體?
這個猜想是成立的,而“它”就是這樣的個體。
拋卻了巨大的身軀所能帶來的巨大破壞力,以類人的姿態重現於世,便是多出了名爲“理智”的頭腦。
儘管這最初的萌芽在剛誕生的時候便被某個存在用鐮刀給做成了刺身,但是此刻,這個苟延殘喘的遺骸回憶起了那份“理智”。
那屬於破壞,屬於殺戮,只用於計算如何以最有效的方法進行毀滅的“理智”。
於是,它瞄準了這個最矮小的少女。
儘管那雷電的大劍會給它帶來最直觀的傷勢,但是這個少女所操控的奇怪箭矢反而更具有牽扯性,這種遠距離的攻擊方式必須得率先抹除!
布洛妮婭倒在地上,毫無表情地看着那在頭頂陷開的黑痕。
她當然也聽到了琪亞娜的提醒,只不過來得太慢了些,這個時候,它已經擡起了那刀鋒般的利爪。
少女的面色依舊平靜,她的銀眸中並不是那威脅着生命的利爪,而是它,完完全全的,作爲個體的它。
布洛妮婭能夠很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憤怒,那股憎恨,還有那用來計算的冰冷。
它反曲着背脊,像是收緊的彈簧,只需要下一刻,利爪就能將這纖薄的身軀釘死在地上!
不過,它沒有機會等到這一刻了。
很透亮的一聲鐺響,彷彿打鐵,被插着一根青銅斧鉞的重裝小兔出現在了她身邊,還留在身上的一條機械臂將它砸得橫飛而去。
“多謝了,重裝小兔。”
攀住機械的手臂,布洛妮婭重新站起,靠在這高大的機器人身上。
她可不是一個僅僅只會火力援護的炮臺而已。
“大家小心,這傢伙有些不對勁。”
“吃本小姐一槍啊!”
很明顯,這聲提醒並沒有被琪亞娜聽進去,這個身體比腦袋還快的卡斯蘭娜早已衝了出來,在看到那個小不點化險爲夷的時候,她確實鬆了口氣,也很快調整了節奏,從援護轉化成了進攻!
她是劍,是槍,是出膛的子彈,是女武神!
奔跑的視線中鎖定着那蒼白的背影。
瞄準頭部,扣下扳機,本應該如此做,可是神經卻在靜靜地躍動着警覺的角度。
琪亞娜無比信任着自己的戰鬥直覺,鬼使神差地側過了腰。
就像是一個體操運動員,擡起長腿,藉着擡腿的細微慣性,將自己的身體在旋轉間偏離了一指寬的角度。
而也正是這個角度,讓那本可能開膛破腹的利爪貼着那件女武神制式戰衣劃了過去,一齊劃過的是與鬼門關擦肩而過的驚險。
翻滾,岩石,煙塵。
冰冷瞬間壓倒了少女心中奔騰的熱血,在擡頭的瞬間卻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緋紅。
耳內震麻,但是琪亞娜很清楚這是什麼聲音,這是太刀被碰撞時發出的清吟,在和芽衣對練的時候耳邊總會充斥着這樣的刀音。
可這聲音更響,也更讓她感到不安。
嘶——
衣衫撕裂的蚊鳴,腹腰一陣微涼,一道細薄的血線透出了珠白的蜂腰,這是冒險的饋贈,這是危險的警告。
沒有關切的問候,因爲根本沒有這樣的閒暇去關注這微不足道的傷勢,沒有危及生命,不會影響戰鬥,在戰場上只需要確定這兩點就足夠了。
擡手就是兩槍,將撲到芽衣刀前的蒼白擊退,接下來——
交給姬子阿姨了。
再一次,雷電光華,充填了每個人的視線。
姬子,現在是憤怒的。
作爲老師,沒有比學生在自己面前受傷更讓其憤怒的事了。
姬子也聽到了布洛妮婭的提醒,也感覺到了這個蒼白的存在此刻完全不同的狀態。
如果說之前的“它”是完完全全的野獸,那麼現在的“它”更像是冰冷的機器。
從剛剛那輕輕微擡的利爪就可以看出來,此刻的“它”雖然身軀更加殘破,但卻擁有了專門爲殺戮而凝聚的“理智”。
可這又如何呢?
如果是在十分鐘之前,在那具蒼白的身體還未遭受到更大的破壞時,這份“理智”無疑是最危險的武器,但是被第五隊的合擊洗禮之後,蒼白被更多的黑痕所覆蓋。
沒有肉體和武力支撐的“理智”,毫無意義!
姬子所做的全部,就是舉起大劍。
以及——
【Nexus Full Power Out】
神州有一句古老的訓誡:
一力降十會!
“它”的膝蓋反曲了下去,腳爪偏離了角度,這是想要通過異形的腿膝結構逃離。
沒用!
“它”擡起了利爪,鋒芒直指姬子的長劍,這是最後的掙扎。
沒用!
在力量和速度面前,一切想要取巧的方式統統都被化爲了虛無。
這一次,大劍毫無滯澀地捅穿了這蒼白的身軀,好似洞穿一塊奶油。
哪怕是重裝小兔也陷入了一瞬間的停滯,似乎無法得到現在這種情況的分析結果。
姬子舉着大劍,看着劍上那倒掛着的蒼白軀殼。
像是一隻失去了引線的破布人偶,“它”擡起了爪子,那張佈滿裂痕的無貌之面凹陷了下去,崩解下來的細碎像是流沙,留下那越來越深的黑痕,像是瀕死者無力敞開的嘴,再無半點聲息。
那懸浮在這個“胃”中的暗紅核心熄滅了,這個腹胃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